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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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沙漠腹地，没有王维的大漠狼烟，只有孤，只有无尽的黄沙和照进眼底心底没有丝毫停顿的光。
但是这里有一座城。
土黄色的砖砌的低矮的平房，院子偶尔有几只走来走去的鸡，男人们都带着四方小帽，唇上留撇小胡子，女人们将纱巾围在头上，遮住刺目的阳光，也遮住自己或姣好或老去的容颜。
偶尔有商队来交换物资，届时整座城都喜气洋洋，但是穷，人只能在心里悄悄张灯结彩。孩子们到处乱跑着看看新换来的东西，为南方的小资温婉所惊叹。远方来的客人会得到贵宾般的招待，其他人也狠心烹羊宰牛，打打牙祭。
苏安娜在这里生长了二十年，从来没有出去过，也没有这个机会。
因为漫漫黄沙是走不出去的。
年少不懂事，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迷了眼，偷了匹骆驼就想远走他乡。最后弹尽粮绝，被满眼通红的父亲找回家打了一顿。
从此她再也没有出去过，也再也不想出去。
直到今天。
母亲病在床上已经将近一个月了，找了本城的医生看过，没用。父亲脸上的沟壑越来越深，眉间愁云有越来越重。家里只有三个人，也不是离了母亲就过不下去，就是不想她走。
“我试试看去别的地方找找医生吧？”苏安娜提议道。
父亲难得没有瞬间反驳她这‘大逆不道’的话。这个男人穷了一辈子，却从来没有将任何东西视作珍宝。只有现在这个缠绵病榻的女人，她的脸已经不再美了，身体也一天天萎缩下去，甚至连性格都变得唠唠叨叨世俗不已。
但她就是他的宝藏，是占据了整个心脏的绝世珍宝。
“你去吧。”他的汉话说得不如苏安娜标准。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女儿虽然不说出来，但是内心深处还是想离开这片荒凉的沙漠，摆脱这种毫无意义的生活。
苏安娜在夜里出发了。无他，晚上的沙漠难得不会太燥热。包裹似乎又沉了一点，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往里面又加了几天的干粮。用红色的花汁染过的唇轻轻弯起，墨般的头发垂下来，又被白色的纱巾掩住一部分，一同被掩住的还有火红的唇，和火热的心。
骆驼不比马，跑不起来。它小步小步踱着，比人走路恰好快了一分。夜间的沙漠别有一番景致，苏安娜拢了拢围在身上的毛毯。她回头看去，远处的骆驼脚印已经越来越浅，到了明天，根本不会有人发现这里曾经有一个女人出现过。
月光倾泻而下，洒在宽广无垠的沙漠上显得格外亮。今夜无风，四周都是足以吞噬掉一个人的静谧，唯有骆驼蹄和沙土接触时发出细微的摩擦声。苏安娜抬起头盯着那一轮圆月，淡褐色的眼睛里尽是迷茫和宁静。两个美人似是以这种方式进行着无声的交谈，以打消这和大漠一样宽广的寂寞。
将近十个小时的路很长，苏安娜有的时候坐在骆驼背上，有的时候在它前面牵着它走。经验丰富的探险者在这大漠里都会迷失方向，但她不会，仿佛是天生的，她知道该怎样走，该去哪里。
月亮渐渐落下去，初升的太阳是羞赧的，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苏安娜，像是想看穿她薄薄面纱后的样子。最近的大城市在塔里木河边上，还有将近三天的路程。要怪，也只能怪先辈们太想远离人烟了吧。
苏安娜胡思乱想着，她已经有些乏了。但是白天不适合在沙漠中休息，一旦风沙变换，连自己身旁的骆驼可能也无法辨别出方向。牛皮质的水壶中还有很多水，节省一点足够撑一个来回。她拍拍骆驼的身子，示意它稍微慢一点。自己爬上去坐稳，喝下一点水润润喉。一滴偷跑出来的水想融入无边黄沙中，少女伸出小巧的舌将它纳入口中。
“可不能让你跑了。”她喃喃自语着。
太阳越来越高，空气的温度也越来越高，甚至可以明晃晃地看见热浪。苏安娜正在骆驼背上小憩以养精蓄锐，却被忽然传来的微小喘息声惊醒。
“骆驼，骆驼，你停一停。”她拍拍骆驼的脖子，叫它等在原地。骆驼温柔地甩甩尾巴，有着长长睫毛的大眼睛盯着她。
几米外是一个不到一米的小沙包，苏安娜轻车熟路地翻过去，骆驼也慢慢跟了上来。沙包后躺在一个男人，他眼睛紧闭，嘴唇发白，像是从水里刚捞出来一样。他外面套着一件冲锋衣，下身着深咖色登山裤。一个几乎空了的背包被扔在一边，和这个人一样，无助极了。
苏安娜在他身旁蹲下，她伸手拍拍这个人的脸。男人的眼皮轻轻颤动了下，表示自己还活着。苏安娜起身在骆驼身上取下自己的水壶，捏开男人的嘴，让水流缓缓淌进去。
他的体温还没有上升到要命的地步，应该是食物和水不够，导致体力不支和轻微中暑吧。苏安娜暗暗想着。一部分水并没有被他咽下去，而是从他的脸滑到地面上，苏安娜有些心疼，但并没有把水壶拿开的意思。
男人醒了。他被呛得剧烈咳嗽，撑着坐了起来。苏安娜将水壶拧上，又挂回原处，从包裹里掏出两个已经快要风干的小油囊，递给稍稍缓过来的男人。
男人低声道了一句谢，缓慢地咽下无味的面饼。苏安娜倚着骆驼，看着这个头发上都是沙粒的男人，看着他盯着远方的眸子，看着他恢复些许血色的薄唇。这就是中原人的长相吗？还挺好看的。
“你要去哪里？”苏安娜问道。
男人咽下嘴里的东西，说了一个地名。很巧，他们的目的地是一样的。
“我也要去那里，从这里到那边还要大概三天，要不要一起？我叫苏安娜。”苏安娜说。男子吃完手里的东西，这才定睛看了看面前的人，“柳临安。”
中原人自我介绍都这么简短吗？苏安娜觉得有些新奇。她翻身骑上骆驼，“来吧。”
柳临安坐在她后面，狭小的位置让两个成年人显得有些局促。柳临安明显有些尴尬，他尽可能靠着身后的驼峰，与苏安娜拉开一定距离。
苏安娜并没有在意身后人的心情，这是她第一次单独和外面的人交谈，新鲜的很。“你来这边做什么呢？中原环境比这好多了吧。”她说。
“和朋友来探险，结果走散了。”柳临安终于寻到了个舒适的位置，答道。
苏安娜忍了忍，还是开口问道：“你们那边的人......说话声音都这么好听吗？”
“啊？”柳临安愣了愣。
“就是很低沉的，像那个和人一样大的拿一根棍子演奏的乐器一样。”苏安娜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你是说大提琴吗？”柳临安似是轻笑了一声，道。
苏安娜脸有些红，不再应声。
两人就这样边聊边走，空气中的尴尬无聊都被打发走，去了其他单独赶路的人身边。阳光逐渐刺目，天气也愈来愈热，柳临安盯着身前人的背影，忍不住弯了弯眼睛。
但这样的表情她是没有看不到的。
又是夜。
不过孤寂冷清少了些，因为多了个人。
骆驼似乎也有些累了。两人便下来，让骆驼也歇歇脚。他们一起坐在还温热的沙子上，看着月亮。
“这样的月亮还是第一次见呢。”柳临安有些放松地双手向后撑着，眼中盛满月光，看傻了身旁的人。他没有注意到苏安娜的表情，自顾自地继续说着：“之前和他们走散之后，根本没有闲心赏景。你们住在这里，每天都看，真是幸福啊。”
苏安娜抬起头看看挂在天边的月亮，她已经看了二十年了，早就腻了。“城里的月亮不是应该更好看吗？你们那里的房子更好看，人也更好看，月亮星星应该也是一样。”苏安娜说。
柳临安笑了笑，“你去了就不觉得了。楼太高，月亮连光都被挡住。空气里灰尘太多，星星连个影子都没有。”他刻意选了个平易近人的说法来表示雾霾。
苏安娜有些不信的别过头。一阵清风过来，拥抱她落在肩头的头发，却又无法把它带走。唇已经没有刚出发时那么红，脸上也有了疲惫之色，但是眉目依然清丽，似是根本没有经历过世事。
柳临安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在心里默默感叹着身旁女子的人间绝色。两人都不再说话，心中却都盈满某种柔软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身旁的人似是睡着了。柳临安到骆驼边取下毛毯，搭在她身上。自己也在她身旁躺下，想了想，又悄悄伸出手揽住她。
月光洒在两人身上，纯洁又神圣。骆驼跪在主人身边，长长的睫毛遮住所有情绪。柳临安睁着眼睛看着身边的苏安娜，一夜无眠。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