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灵红线仙》燕歌南行

4、君子舍道但求一变

　　每个世界里都有一些得天独厚的存在，他们天赋绝佳、命途顺遂，放在修真背景之下那就叫做“为天道所钟”。

　　然而所有人、包括这些气运加身的人自己都不知道这种顺遂意味着什么，直到他们触摸到那层存在，才意识到以前认为的意外、以为的掌控自己命运是怎样的笑话。

　　越是被钟爱的人，受的束缚就越深。旁人或许还有一二回旋余地、在细微之处改变自己的命运，这些被盯上的人则不论愿不愿意，都只能按照规定的路线走下去。

　　这就是所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沈淮面前这一位，就是其中之一。

　　他名叫沈铭城，如果说天道有三千，那么其中有两千九百九十九都是降在他身上的，余下一分平分于众生。

　　沈铭城根骨绝佳，幼时便被当世最强盛的宗门最强大的老祖鸿霄尊主收入门下，上有大师兄陪练保护，下有小师妹温婉照顾；正途修炼所在风邬宗灵气满溢，更是结交了许多志同道合的兄弟不愁丹药灵器的来路。甚至还结识了魔宗少主，多次在他陷入危险时出手相助。

　　在宗门里，宗主的小侄女对他倾心不已，出了宗门四处历练，那更了不得了，什么皇室公主，什么寒潭龙女在外界看来全是一见钟情二见非卿不娶……嫁，天材地宝秘籍传承唾手可得，魔修邪兽一路斩除世间留名。

　　听他说到这，沈淮突然觉得面前这个俊秀的青年脸上的隐隐的哀伤有些不可思议：“……这，有什么不对吗？”

　　而且还把他拉过来还要牵红线，是嫌弃自己后宫没有三千？

　　沈铭城从回忆中走出，目光投向他，里面的难过与怀念不似作伪：“很不对。那些宝物，本该是大师兄的东西，那些姑娘……我从未碰过，由始至终，我恋慕的只有师妹一人。”

　　他大师兄林御清也是惊才绝艳的人物，一柄长剑诛邪驱魔，他们的师父常年闭关准备飞升，沈铭城这个师弟可以说是他半个徒弟，在他出去历练的时候作为看护同行，相处数十年下来可以说这对师兄弟已经和亲兄弟没什么差别了。

　　说宝物都该是大师兄的东西也不尽然，那些其实是他们与同伴共同寻找的，斩妖除魔也是几个同门共同前往的，然而就在他们即将回宗门的时候误入了秘境，遭遇魔修伏击，同门纷纷命陨，林御清为保沈铭城以身诱敌，受尽抽筋剥骨、碎身溶血之苦，教魔修老祖炼作魔尸。沈铭城和小师妹拼尽一切才毁掉禁锢他的尸身，抢回残存的魂魄以灵力温养，却也没能逃过那所谓正道诸人打着复仇名义的偷袭，一代正气剑修就此魂飞魄散。

　　而之后，沈铭城好容易从悲痛中走出，却发现世上只有他获得灵宝、守卫正道的言论口口相传，完全没有大师兄和其他同门的影子。

　　这个时候他已经察觉到了情况的不正常，然而尚且来不及做什么，他的小师妹江浅怀就被污蔑为了罪大恶极的魔修，甚至偌大一个宗门都被扣上了奸细的帽子。

　　当那些打着灭除魔修叛徒名号攻上风邬宗的人，用或嫉妒、或同情包含恶意的目光看向沈铭城，并要求他在交出江浅怀和全师门自废功力之间选择时，沈铭城和宗门一些看着他们长大的师长想要保住这个无辜被冤枉的小姑娘，却只发现自己没法动弹。

　　不是那些人做了什么，而是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压制了。

　　江浅怀活泼可爱，千娇万宠着长大，最后却是不叫一声疼地自己划开了身体，混着灵力的血液流淌了三天三夜，流到丹田干涸、经脉碎裂也没有一丝一毫的魔气，证明了清白。

　　沈铭城看着深爱的人在面前失去生机几欲疯狂，数次游走在走火入魔的边缘、想要杀尽那些逼迫他们的人，但是都被一道意志压下，雄浑的声音不断回荡在脑海，告诉他，他要成为正道领袖，他不可以入魔，反而要与魔修决一死战，拯救苍生。

　　听到这里，沈淮疑问更深，沈铭城最重要的两个人惨死虽与魔修脱不离干系，更多的却是那些“正道”的手段。他又如何能毫无芥蒂的维护“正道”，拯救他或许再也不会在意的“苍生”？

　　“那个声音过于强大，当时的我根本无法违抗。”沈铭城抬手挡住一只眼睛，抬头向天空望去，“既然它要我按照规定的路子成长，我就借着它的力量走下去又何尝不可。”

　　沈铭城能够隐隐感知到那个意识想要让他站在世界的最顶端，也不惜为此实施某些手段，那么与其在没有实力的时候反抗而被抹去神智彻底变成傀儡，不如表面上按照这个路子走下去，到最后再奋力一击，触碰到那操控着他们的存在的领域去改变一切。

　　最后他当然是成功了，来到了一个超出所有认知的地方，毁灭了那个操控着他人生的存在。用全部力量与记忆为代价扭转时间让一切重新来过，却神念一颤，知道“天道”的意念已经融进了世界规则中，即便时光逆流，也不会有太大改变。

　　这个时候，来自异界的一道因果给了他希望。

　　世外之人，不受规则束缚，或者一切都可以改写。

　　……

　　要说沈铭城不愧是天之骄子，不光修行天赋出众，讲故事的水平也是相当不错，饱含深情与诚意的声音配上流露出恳求与悲伤的眼神，让沈淮用尽全力才勉强压抑住了握住面前人的手热泪盈眶上下摇动、直接说一句同志辛苦了之后交给我这种话的冲动。

　　沈淮冷静地顺了一下思路才道：“因果这个事情我好理解，可能咱俩不知道哪一世就牵扯上了。实不相瞒，我本来是管姻缘的……实习仙，阴差阳错据说要有一劫要过，现在看起来就应该是指这个事情。”

　　沈铭城却是低笑了一下：“不是哪一世，就是你的这一世。”见沈淮疑惑地望过来，他斟酌了一下词句继续道：“我能够感受到你我之间的魂魄亲缘，见到你的那一刻‘沈淮’这个名字就出现在了脑海，所以十有八九，你我有父子之缘。”

　　“你、你是我儿子……？”

　　“不，我是你爹。”

　　“……”

　　“你身上也有师妹的气息，她的转世大概就是你的母亲。”

　　沈淮又一次被震惊到失语，他非常想反驳自己爸爸在家里读书看报吃早餐、自家爹爹在天上东奔西窜织毛衣呢，然而盯了沈铭城这张长好看到不像人的脸一会，真的发现他和沈父真的往细了看十分相似，真的可能投胎之后取消十级美颜效果就是他爸的模样。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爸姓沈……这个不用说，可他妈确实姓江！

　　沈淮神情恍惚，用最后一丝理智道：“可我爸没你长得这么好看啊。”

　　沈铭城认真回答：“那可能是你之前所在的世界规则不允许长成我这个样子。”

　　确实，这张脸放在美人众多修真界还好说，顶多让人沉迷一会儿，放在现实世界那就是真实能造成世界混乱的水平了。

　　本命红线或许是感受到了几次主人的心脏骤停，终于忍不住钻出来担忧地蹭蹭沈淮，沈淮到底年轻人、接受能力比较强——不排除应激反应麻痹自己——他深呼吸几次，琢磨了一下刚才铺天盖地而来的信息，脸色突然复杂：“所以你现在是在跟你儿子我讲和我妈的感情史？”

　　沈铭城不假思索：“你要是想这么理解也可……”

　　“还是我妈妈头顶能放羊的那种。”

　　“……”沈铭城沉默，缓缓抬手趁沈淮不备敲了一下他的脑壳，“别瞎说，那几个说着喜欢我的姑娘其实都心有所属。”

　　沈淮捂着头，彻底确认了这就是他的沈爸爸。

　　流言都说姑娘们对沈铭城痴情一片，她们也不知道抱着什么样的心态也认了下来，使得不少人都以为沈铭城坐享齐人之福。

　　后来沈铭城挨个认真聊聊才知道真喜欢他的也就只有宗主的侄女，而且还只是喜欢他的脸，其他的全都是因为知道沈铭城对她们无意、人品也十分安全，最重要的是……和他在一起能回他的宗门、离自己真的喜欢的那位更近些……

　　“那我过来……是要做什么？”沈淮觉得沈铭城更像是职业红线仙的存在，“劈山救母我肯定是要的了，然后呢？阿爸你要知道我可是手无缚鸡之力只给人牵红线的柔弱小仙啊！”

　　沈铭城被逗得一笑：“倒不用你去劈山，也不用你去捉鸡，只是要你帮忙扰乱一下规则就好。你说你管姻缘，那么假如我在你的帮助下顺利和师妹在一起了，就是已经把规则扰乱了……不过有关于我的事情规则本能还在不太容易改变，可能没有那么容易让你成功，具体怎么实行还要靠你摸索。”

　　沈淮本想说我给你俩牵个红线就完事了，听见这话便咽了回去。

　　“我还有最后一点灵力。”沈铭城闭眼感受了一下身体状况，“不久之后我的记忆和灵力都会退回到现在时间段所在的年纪，以后没办法陪着你去完成这些，就先给你一点报酬吧，让你能顺遂一点。”

　　沈淮忙摆手：“您这不是让我别扭吗？虽然我还没适应过来，但已经知道你以后是我爸，我管你要报酬算什么啊？”

　　沈铭城笑笑，揉揉他的头：“好，那不是报酬，是给我小儿子的奖励，你左眼应该有个灵器吧，我剩下的这些力量留着也是逐渐消散，就帮你把它的灵智开了吧。”

　　沈淮闭上眼乖乖接受流入的灵力，脑补了一下有点难过，感觉现在周围好像下着雨夹雪似的，自己和沈铭城就成了悲剧电影里的主角。
　　爸爸说儿子我最后的力量给你你要为我和你妈报仇，儿子说阿爸你不能有事，然后抱着安详合眼的老父亲仰天长啸“不————！”的那种。

　　“咳，没有时间了，等到我再度触摸到那个层次，我会想起来所有，到那时再见吧。”沈淮睁眼，眼前却仍是灵力流动的纹样，只能听见已经开始飘忽的声音，“哦对了，我帮你设了个现世身份方便你行事……虽然可能辈分有点问题，但也没办法了，小淮，好好的……”

　　沈淮努力眨眼，终于能看清眼前的景象了，还没来得及悲痛哀嚎应景一下，就见阖上双眼的沈铭城又缓缓睁眼。

　　沈淮愣了两秒，乖巧看他，心说老父亲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有交代。

　　可谁知，沈铭城茫然四下看了一下，注意到他之后露出一个不好意思但非常好看的微笑。

　　“抱歉师弟，师兄刚刚走神了。我们方才说到哪了？”

　　……

　　……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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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祝您捋清辈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