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人]面具之下》静庚

5、第 5 章

　　“鬼者，鬼者！”

　　人未到，声先至。鬼麒主此时正用特意嘱咐人鬼之子买来的碗盛了一碗清水，并未理会人鬼之子的呼唤。

　　今天是怎么了？怎么如此活泼？鬼麒主印象中的人鬼之子向来有着普通小孩没有的稳重，今天倒是例外了。听得出来，他很高兴。

　　鬼麒主将碗递到了嘴边，微微仰头，一饮而尽。恰在这时，人鬼之子也进来了，并未注意到鬼麒主的动作，直接将自己的想法笑着说了出来：“鬼者，能告诉我你的尺寸吗？”

　　“噗！”鬼麒主半口水就这么吐了出来。

　　尺寸？什么尺寸？不，重点是……

　　“鬼者你怎么了？”那么大的动静，人鬼之子自然是听到了。

　　“没事，并无大碍。”这话说的极为暧昧，好像他刚才是因伤吐血而不是被呛吐水。

　　而人鬼之子也终于注意到现在的鬼麒主是不同的：鬼麒主已经摘下了面具。遗憾的是，鬼麒主是背对着人鬼之子的。不不不，怎么是遗憾呢？万一正对着让自己看到了真容，他人鬼之子恐怕便成遗憾了。

　　思及此，人鬼之子主动转身。鬼麒主也轻轻带上了面具，转身看着今日反常的人鬼之子。嗯……身上还是当初给他银两买来的衣服，只是手上好像多了些东西，那是……布匹？

　　“你是想知道鬼者的衣服尺寸？”聪明的鬼麒主一下子就联想到了，却仍有些诧异，“莫非你还会裁衣？转过来吧，回答鬼者的问题。”

　　见人鬼之子还愣愣地站在那儿，鬼麒主伸手将他拨正了过来。

　　“我常年从死人身上扒衣服穿，自然得学会裁剪，不然根本穿不了。”人鬼之子似乎有些自豪，意识到鬼麒主对死人衣服的嫌弃后，赶忙加了一句，“不过，今天的材料是我从外面买回来的，鬼者大可放心。”

　　“嗯……”鬼麒主沉声思考起来，这段时间一直都是一套衣服穿了洗，洗了穿，倒还真是需要一件新衣了。

　　“怎忽然想到给鬼者裁衣了？直接买一件成衣回来不是更好？”这算是变相地嫌弃人鬼之子的手艺了，鬼麒主默默想到。

　　人鬼之子似乎有些为难，过了一会儿才回答这个问题：“我怕买了不合身，还是回来裁剪比较好。”

　　“哈，鬼者可是标准身材，随便买一件都不存在这种问题。”鬼麒主语气甚是调侃，但目光却愈发凌厉了，“你还是说实话吧！这种拙劣的表现可不像你啊。”

　　人鬼之子登时受惊，猛地抬头，似乎习惯性地想要观察他人脸色，然而他只看到了鬼麒主那张将表情遮挡得完完全全的鬼面具，还有那清缓摇起的白骨扇。这样的气氛，这样的动作都在告诉他，他此刻不能再隐瞒了。

　　“其实……”

　　人鬼之子将今日的情况娓娓道来，引得鬼麒主眉头紧蹙。

　　人鬼之子想为鬼麒主做点什么的心思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一天他就盯上了鬼麒主的衣服。再看看自己身上的新衣，人鬼之子更加惭愧了：鬼者特意给他钱买了衣服，他竟没有给鬼者也顺带一件。可能在他心中，鬼者是神仙般的能人，衣服这种小事完全不会成为问题吧。

　　然而看那件已经有些破损了的深蓝色华服就知道完全不是这么回事，鬼者只是不说而已，就像鬼者强忍着几天不吃东西时一样。

　　想着，人鬼之子就下定了决心，找出自己全部的积蓄:是的，他有积蓄，只是市集上的人大多驱赶他，或者故意无视他导致他并不能用掉这些钱，最后竟攒了一小笔，加上鬼者上次给的银两的结余，买成衣应是可以的。

　　他高高兴兴地跑到成衣店，选来选去都不知道哪一件更适合鬼者。而店家本就不喜他，见他迟迟不定下来有了驱赶之意。人鬼之子何其敏感，当时就有些着急。

　　“奉天逍遥来了！”店外的人群忽然欢呼起来，很好地缓解了人鬼之子的危机，因为连店老板也跟着看过去了。

　　这让人鬼之子也有些好奇了，轻轻放下手中的衣服，就跟在店老板后面望过去。

　　这一看不得了，竟是之前他所见的那两个询问鬼者的人。更不得了的是，这两人竟同时注意到了他，似要往这边过来。所幸热情的人群将他们挡住了。

　　人鬼之子哪敢逗留，直接从店里跑了出去，跑到了隔了很远的一家点买了布匹就火急火燎的回来了。回来的时候他还想着这下自己就能亲手给鬼者做衣服了，有些兴奋。万万没想到鬼者如此敏锐，让他的兴奋劲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为什么要跑呢？这不是加重你的嫌疑吗？”鬼麒主批评了他，同时也暗暗用留在周围的阵法检查是否真没人来过这里。他自是不可能坐以待毙的，可人鬼之子两度遇到那二人，实在是让他不放心。

　　人鬼之子愣了，似乎没想到这个问题：“对不起……我下意识地，害怕了。”

　　比起奉天逍遥，他更害怕的是那聚集起来的人群。

　　“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大家都知道他们，为什么……”人鬼之子声音渐沉，“大家都喜欢他们？”

　　那样欢迎的态度，那样的笑脸是人鬼之子从不曾见过的，他有些想不通。

　　鬼麒主将他的心思看的一清二楚，思索着该如何引导利用这个孩子，可最后，他放弃了，他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因为这孩子实在是没有利用的价值。所以他解答了人鬼之子的疑惑：“他们是仙门正统，正道人士，在人间救死扶伤，自然惹人喜爱。”

　　“可是我也帮过别人，为什么……”人鬼之子还是不懂，不，也许是懂了，却不愿接受。

　　“因为他们不像你这般弱小，强大的人能做的更多，得到的也更多。弱者，只能不断失去。”鬼麒主已经回避了人鬼之子这个话题，却还是隐约觉得不该再继续谈下去了，“你不是问我尺寸吗？我早已不记得了，你来量吧。”

　　心细的鬼麒主早前就注意到了这简陋的洞窟里居然难得的有完整的量体裁衣工具。人鬼之子点头，面上又恢复了笑容，只是在心里默默记下了仙门正统，记下了奉天逍遥。

　　他让鬼者站直了身子，却发现自己一直忽视了一件事：他太矮了，即使踮起脚也够不到鬼者的肩部，更别说量鬼者的肩部了。

　　身前突然传出一声轻笑，人鬼之子一惊，踮起的脚瞬间失衡，导致他整个人扑向鬼者。又是一声轻笑，鬼者只凭一只手就按住了他的身体，将他稳在原地，连他那杂乱的头发也与鬼者的腹部保持着分毫之差，却不接触。

　　鬼者的拇指按在了他的脖子上，很冰凉，但却让人鬼之子有些旖旎的心思，希望鬼者能更多的碰触他。

　　“你的心意鬼者心领了，恰巧鬼者也会一点针线活，就让我来吧。”鬼麒主骗了人鬼之子，他这舞刀弄枪的手向来不适合做这种细腻的活。

　　“这怎么可以！”果然，人鬼之子不答应，还似乎有些倔强，“您坐下来我量也是一样的。”

　　他的眼神难得坚定，鬼麒主轻摇白骨扇，思虑着该如何拒绝。忽而又意识到其实自己并不想拒绝，鬼麒主很享受他为自己量体裁衣的感觉，便默然坐下，任由人鬼之子对自己动手动脚。

　　自己这是怎么了？鬼麒主看着自己顺从人鬼之子伸直的手，有些疑惑。这种期待的感觉，这种莫名的感觉……

　　他紧蹙眉头。莫非……是他某些同事偶尔会玩的……断袖之癖？

　　不不不！鬼麒主摇摇头，另一只手扬起白骨扇，将这些莫名的思绪全数扇走。可人鬼之子这时来到他身前，示意他站起，准备量他的腰部。小小的手认真地在他腰部游走，人鬼之子的眼神有多纯净认真，鬼麒主的心思就有多杂乱旖旎。

　　这孩子面部发黑，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引起自己遐思的人，就算是有龙阳之好，鬼麒主相信自己也当是个有眼光的人。一定是自己在这个洞窟里待久了，该透透气了。

　　为了驱逐这些胡思乱想，鬼麒主主动找了个事：“我看你还带了好些木条，是准备做什么的？”

　　“那是？”人鬼之子有些恍惚，“对了，我还带了一些布料，准备做一把伞，鬼者不嫌弃的话可以帮帮忙吗？”

　　这倒是比做衣服简单……鬼麒主欣然答应。两人一起就着洞内的火光做起了手工活。看得出来，人鬼之子很是熟练，已经练成了一双巧手，那深蓝色的布料在他手下渐渐有模有样起来。

　　而这边，鬼麒主手上的布料有些难缠。那是一堆金黄色的薄纱般的材料。鬼麒主用来习武的手很容易就会将其撕破。折腾了半天，弄出了一个歪歪扭扭的伞，好在还能用。

　　人鬼之子见状跑过来，极尽溢美之词。

　　这让鬼麒主多少有些不好意思，转移了话题：“你怎想到用这种材料做伞？怕是挡不了雨呢。”

　　“这个时节也没多少雨呢！”人鬼之子看着洞外的艳阳，淡淡地笑了。

　　“那是为何？”鬼麒主越发觉得这个孩子有趣了。

　　“我的伞从来不是用来挡雨的。”人鬼之子说着朝洞口走去。

　　鬼麒主也跟了过去，却被外面的阳光晒得有些刺眼。而这时，人鬼之子将伞打开，高高举起，挡在两人面前。那过于耀眼的金色阳光被金色薄纱过滤显得柔和了很多。

　　“这把伞……是用来遮挡这过于刺眼的人世的。”

　　人鬼之子，向往着，却也害怕着这明媚的阳光，这广阔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