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人]面具之下》静庚

3、第 3 章

　　这个巨变发生在第二天早上。

　　他早早地就被鬼者叫醒，看着微光中的鬼者，他竟觉得鬼者一身的深蓝色服饰散发着光辉，鬼者的身躯也显得更加伟岸了。

　　“鬼者，有何吩咐？”他毕恭毕敬地鞠了一个躬，不敢称其为师傅。

　　鬼者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十分诡谲却又带着致命的吸引力：“我观你武骨惊奇，本欲传授你几招，不想你体格孱弱，暂时只能先让你强化体质。”

　　“多谢鬼者。”

　　“拿着吧。”鬼者将一个锦囊稳稳地放在了小孩身前的地面上，那只骨节分明，修长，颇具美感的手在小孩眼前一晃而过，让人暗暗心惊。

　　“这是？”

　　“算是犒赏你这段时间的奔波，这些银两你拿去买些合身的衣裳。你身上的这些破布怕是会误了鬼者的教学，”鬼麒主注意到了小孩的脸色，“怎么，还不乐意了？人鬼之子果真与众不同吗？”

　　说着，鬼麒主再次伸手意欲拿回自己的钱袋。人鬼之子就此中招，略激动地捡起了钱袋，连声道谢，不再面露难色。

　　“这些银两应有富余，你尚需替我抓一副药回来，”说着，鬼麒主靠墙坐下，语气和动作都显得极为优雅，“我看抓回来煮倒是为难你的炊具了，就直接让药铺的人给弄好带回来即可。”

　　“是要抓哪几味药？”人鬼之子站直了询问、倾听着，仿佛唯恐漏了一丝细节。

　　“可有纸笔？”谅这孩子也不懂药理，只能自己动手写了。

　　鬼麒主接过这孩子搜罗出来的纸笔，看着陈旧纸张上的些许泥印便知这恐也是捡来的：“你倒是有心了，会认字么？”

　　“认得……”人鬼之子吞吞吐吐，“少许。”

　　鬼麒主莞尔一笑，不再调戏对方：“等你回来了，我可教你写字，有什么需要的今日全数买齐。”

　　一瞬间的皱眉，鬼麒主捕捉到了，却并不打算多问。

　　“鬼者想吃些什么？我也可以一并带回。”人鬼之子还是没有提出异议。

　　吃……突然说到这个，鬼麒主倒真有些饿了。但想到这孩子的东西都是不知道从垃圾堆还是死人堆里扒出来的，他就不是那么想吃。

　　“我不需要。”刚说完，寂静的洞窟里就传来一阵轻微的声音——那是被鬼麒主虐待了许久的饥肠辘辘的肚子的哀鸣。

　　人鬼之子惊了，然后捂着嘴笑了起来，这首次的笑容却得到了严重的批评。

　　“笑的比哭的还难看，”鬼麒主嘴硬道，“你若真想吃什么，就买点回来。”

　　“是。”

　　“吃干净点，别吃从外面捡回来的，我给你钱你应该知道是什么意思。”末了，鬼麒主特意提醒了一句。

　　小孩点点头，默默退了出去，在晨光下远去。

　　而鬼麒主则开始运功。早前他便在人鬼之子身上下了禁制，否则断然不会让他随意出去。

　　“敢泄露任何消息你就会死。”他是这样解释这个禁制的，却没有告知对方这个禁制还有另一个功能：远程观察。

　　他需要通过这个孩子探知外面的信息，他自己现在只能堪堪使用这一点点功力来观察，断不能贸然出去，尤其那可恨的奉天逍遥还在外面追查着他，着实不能大意。

　　他看着小孩一路向外走着。这荒芜之地道路崎岖，偶尔人鬼之子会被这艰险的路况逼得牵动旧伤。这时，他会面露难色，却不会因此而放慢脚步。

　　良久，路边终于有了些绿意。人鬼之子在这绿意中发现了一具倒在血泊中尸体——战役期间，最不缺的就是尸体了。他却并不害怕，只是默默地走上前去，在那人身上摸索下了一些物资，然后郑重地向那具尸体磕头：

　　“我今日还有要事，改日必定会将你安葬。”说着，人鬼之子在尸体面上盖上了一块白布，依依不舍地走开了。

　　就在鬼麒主看的都快睡着时，人鬼之子来到了市集。市集上的包子铺、药铺、裁缝铺一应俱全，应是很快就能完事。

　　可人鬼之子却做的很是艰难。他先是到了包子铺。卖包子的大娘总是故意听不见他的叫喊，一直忙着给其他人递包子，丝毫没有理会他。

　　鬼麒主看的分明，那分明是故意无视。

　　人鬼之子显然也看出来了，他转战到了另一家卖酥饼的铺子。这家的价格必然是要贵些，但胜在人少，没办法忽视他。人鬼之子像是赴死一般直挺挺地站在店铺前，呼叫着店家。

　　店家不情不愿地答应着，却在给人鬼之子包装好一袋酥饼后，猛地踢了人鬼之子一脚。人鬼之子似乎早有准备，只是趔趄了下，并未摔倒，甚至连头都没有回。

　　“晦气东西！”

　　这句话让人鬼之子的脚步停了一下，却无法完全止住他的脚步。鬼麒主多少理解了他之前那视死如归的神情，所谓哪般。接下来的买衣服、买药皆是如此，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欺负着这位弱小的人鬼之子。

　　人鬼之子像是习惯了般并未反抗，又像是并未完全接受，脸上的神情越来越凝重。最后，趁着熬药的时间，他终于忍受不住逃了出来，逃到了一处酒馆。

　　这么小就会借酒消愁了？鬼麒主不正经地猜测着。接下来的情况却让他大吃一惊。

　　只见在离酒馆还差五米时，人鬼之子突然变得十分羸弱，脚步虚浮，趔趔趄趄，表情也似十分痛苦。若非留在他身上的禁制告诉鬼麒主情况，鬼麒主只怕也要被他这精湛的演技给骗了，以为他是受了什么重伤，奄奄一息。

　　“王……掌柜……”这奄奄一息的气息装的也挺像。

　　鬼麒主来了兴致，想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

　　“哟，我当是谁呢，是你这个孽畜啊，怎么，今日又要来讨酒喝？”满脸横肉的掌柜倨傲地俯视人鬼之子。

　　“王掌柜……你说笑了，我昨日……分明……有给钱，怎么……叫……讨呢？”人鬼之子的话让鬼麒主有些不解。

　　他何来的钱，为何给了钱还要平白挨一顿打？鬼麒主有些明白他为何要装成这奄奄一息的惨样了。

　　“哼，”掌柜接过那颤巍巍的手上的银两，有些嫌恶地看了人鬼之子一眼，马上又露出了恶意的狞笑，“这钱……要是还是要昨日的酒，怕是不够。”

　　“怎么会？”人鬼之子一惊，竟忘了伪装，可马上他又接着装起来了，“我昨日给的也是这么多。”

　　“钱是这么多，但你昨日给的可不止是钱啊。”

　　还有一顿毒打。

　　人鬼之子闻言夸张地咳了几下，竟咳出了几滴血。

　　“你——”

　　“掌柜的，我……咳咳……您要再想打呢，也随意，只不过……今日我怕是得……长……留尸于此了。”

　　说着，又咳出了一口血。

　　掌柜眼见周围的人都看过来了，只得愤怒的收钱，一坛子酒砸在了人鬼之子的胸口上，险些让他有些接不住。

　　“王掌柜……真是……宅心仁厚，我……永生难忘。”低着头的人鬼之子的眼神何其可怕，可只有鬼麒主能看到，其他人连他话语中的咬牙切齿都听不出来。

　　真是……有趣！鬼麒主想不到一坛酒对于一个孩子居然如此困难，居然要废这多心思才能要到手。他必须承认，在这一瞬间，他是心疼这个孩子的。这孩子的返程也没有多顺利。他熬好的药在路上险些被其他小孩子撞翻了，他新买的衣服被路边的陌生人故意泼上了点点污渍，他买的点心遭到了乞丐的抢夺，拼死才护住五个酥饼。其中两个掉在了地上，他想都没想的就直接抢起来吃了，剩下三个他用纸裹的好好的，紧紧攥在怀里。

　　乞丐还想再抢，却被那虎狼般的眼神给镇住，踢了人鬼之子一脚就离开了。

　　至此，他磨难重重的购物之旅就这么结束了。期间他还试图去买纸笔。可那清高的读书人看都不看他一眼，倨傲地将他请出去了，拒绝卖给他任何物品。

　　看到后来，鬼麒主已经不想再看他一路憋屈的模样，断开了观察。

　　等到他回来了，鬼麒主则仔细地端详着他，发现他那身新衣上的污渍已经被他洗去了，只是水还未干。

　　他向来便是如此，虽然贫瘠，却很爱干净，只是这般湿衣搭身还不如不穿。鬼麒主命他脱下，穿回他原本的衣服，然后任劳任怨地给他烤起了衣服。

　　有多久没这么做了，自己像这样照顾一个人？

　　鬼麒主暗暗想着，不去看人鬼之子那感动的双眼。鬼麒主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人，只是回报那坛险些让人鬼之子再遭毒打的酒而已。

　　“鬼者，药铺的人说喝这药不宜喝酒。”

　　是了，这是药铺伙计看到人鬼之子提着酒回来后忍不住说的，原话是“多喝点酒，配着你的药说不定能助你早日归西。”

　　想到这里，鬼麒主知道他是在关心自己，轻笑道：“我几时说这药是我喝的了？”

　　语毕，鬼麒主将那一小罐药托在手上，感受着那依然冷掉的温度，运气发功。

　　“诶？那是？”

　　“给你的。”

　　鬼麒主并未注意到他言语中的温度随着药温的高升愈发明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