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人]面具之下》静庚

1、第 1 章

　　鬼麒主是被一阵难闻的气味给熏醒的。那是什么烤焦了的味道，虽然难闻却刺激了他久未进食的躯体。

　　他彻底清醒了过来。

　　只是他的身体暂时还无法行动。胸口的刺痛感在提醒着他自己的处境——在逃命途中遭遇体内多处暗伤的冲击，好险找到一个隐蔽的洞穴却不想疗伤期间昏了过去。此刻，不管身边的焦味是从何而来，他都不宜轻举妄动。

　　他暗暗感受着体内的情况，不敢运使自己的功体，只能将注意力转移到周围。

　　他听到了“噼里啪啦”的声音，那是木柴在燃烧，还带着那么一点湿气，恐怕是捡柴的人不慎捡回了沾水的木柴。也难怪此刻洞内会如此难闻。

　　过了一会儿，烧焦味消失了，恐怕是烤东西的人发现了这一“事故”将肉换了个位置。鬼麒主毕竟还没有那么神通广大，仅通过这模糊的肉味无法判断对方烤的是什么肉。从对方捡柴和烤肉的双重不专业来看，这肉不会好吃的。鬼麒主这样抚慰着自己饥肠辘辘的肚子。

　　肉依旧在烤着，那边的人却走动了起来，走向了鬼麒主的方向。根据鬼麒主多年杀伐的经验，这是个小孩的脚步声。而且对方小心翼翼，似乎无法对自己构成威胁。

　　他准备睁开眼睛，小孩却先一步走到了他的身边——他的左手边。

　　有什么温暖而濡湿的东西抚上了他的手背，在他手上轻轻擦拭着。

　　“好多血……”

　　鬼麒主首次听到了对方的声音，甜甜的，非常稚嫩，很柔和，却似乎有那么丝担忧、心疼的意思。

　　心疼？呵，怕是将那些正道人士的血误以为是他的血了。

　　无妨，就让此人这么误解吧。早就干涸的敌人的鲜血也确实让他有那么一点点难受。这个小孩，伺候的不差，只是用来擦拭的布料材质着实不好。此情此景也不好奢求什么了。鬼麒主压抑了自己睁眼躲开的冲动：自己是多久没安稳下来了，此刻竞对这样的关怀有些眷恋。不睁眼继续感受的举动有几分是出于这样的眷恋呢？上一次被人这样温柔以对又是什么时候呢？

　　小孩有着异于常人的耐性，那么柔和地一直擦拭着，仿佛怕将人弄醒。

　　怕的话，不要管不就好了？还这么一直擦着，就算不是他鬼麒主这么敏锐的人也早晚会醒的。

　　过了一段时间，小孩已经将鬼麒主双手的血迹都擦完了。鬼麒主感觉到对方走到了自己头的右侧，怕是要对他的头部下手。

　　这可不行。他面上的鬼面具已经表明了这点，若还是要揭便别怪他心狠手辣了。

　　就这样，他抓住了对方的手，也终于动了起来。

　　“啊！”小孩惊叫着，吓得后退了一步，却又无法挣脱钳制着他的手，“诈……诈尸了？”

　　“我并未死去，又何来诈尸？”原来这小孩一心以为他已经死了，难怪方才擦了那么久也不怕将人弄醒。这时，鬼麒主才彻底看清小孩的模样：小孩年纪不大，十岁左右的样子，但从他骨感十足的手臂看来，他应是有些营养不良的，连身高看起来都只有鬼麒主的一半。小孩的头发也很杂乱，应该根本没人给他打理过。

　　最可怕的是他的那张脸，看起来饱受风霜，只是脸整体是黑色的鬼族样貌，很好地将这些掩藏了起来，不像鬼麒主这般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对……对不起。能……放开我吗？”小孩颤巍巍地说着，声音中的哭腔不加掩饰。这让鬼麒主有些愉悦，看在他擦手的份上松了手。

　　“我且问你，你是如何进来的，又意欲何为？”鬼麒主已经看出对方手无缚鸡之力了，语气多少有些倨傲，微微放松地靠着墙壁坐下，调整自己的伤势。

　　“我，我回家就看到你倒在这里，想……”小孩愣了下，犹豫地答道。

　　鬼麒主已经有了答案：“想把我给埋了？”

　　小孩愣愣地点了点头，马上又意识到情况不对，疯狂地摇头解释：“我，我以为你死了，所以——”

　　小孩的声音很甜美，如果不仔细听还以为是个女娃儿的声音，且他目光澄澈，其中溢满了对鬼麒主的敬畏。这让鬼麒主十分受用，看着小孩的目光也温柔了些，只可惜隔着鬼面具对方看不到这些。

　　“既然以为我已经死了，为何还要擦拭？”鬼麒主是不解的，若是自己回家——好吧，姑且就将这荒芜的洞窟当做家——看到家里倒了一具尸体，第一反应只能是将之拖到洞外，好心点会把它埋了，不怎么好心的时候怕是会故意让它暴尸荒野，怎么想都没有替死人擦拭的举动。

　　按照鬼麒主的险恶逻辑，这个小孩恐是在图谋些什么。他也不吝问出了口。

　　“先生误会了，我当时只是想，死者为大，还是要干净地离开才好，并无冒犯，也不图谋什么。只希望先生能不和我计较才好。”似乎是意识到了鬼麒主的态度变化，小孩不那么紧张了，说话也顺畅了很多，还显出了不属于孩子的成熟。

　　这个孩子，不一般啊。鬼麒主暗自思量，嘴上也不忘威胁小孩：“如果你不将我在此处的事情说出去，为我办事，我倒是可以考虑放过你。”

　　小孩明显不服气，面露难色，但还是恭敬地回道：“谢先生。啊，肉快好了，容我先去照看下肉。”

　　接着，他便一句话都不多问了。真是个好孩子。鬼麒主看着他不知是紧张还是何故流下的满头汗水，居然有了一点点探究的心思。

　　“你叫什么名字？”虽是这么问着，鬼麒主却并不特别在意，只是观察着这里的布置。

　　“人鬼之子。”

　　“嗯？”

　　“我叫人鬼之子。”小孩又重复了一遍。

　　鬼麒主有些诧异，虽然他早就看出对方是人族和鬼族的孩子，却想不到对方的父母给这孩子取了如此大胆的名字：人鬼之子可是禁忌，不管是在人族，还是鬼族都是被唾弃的存在。

　　“这当真是你父母给取的名字？”鬼麒主盯着他。

　　“不，”小孩有些黯然，“我没有父母，其他人都是这么叫我的，那便是我的名字吧。”

　　名字，是其他人用来称呼他的固定称谓。小孩简单的思维里是这样的概念。村里人总是叫他人鬼之子，那便是叫人鬼之子吧。他特意忽略了还有其他的称谓：孽畜，畜生，白痴……

　　那些称谓一听便只是谩骂，不能作为他的名字。人鬼之子，倒是那些人对他最好的称呼了。

　　“这可不是名字啊……”

　　傻孩子。鬼麒主轻轻摸了摸他的头，毫不在意这孩子头发的杂乱：再脏能有满身血污的他脏吗？

　　小孩愣住了，似乎是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并非恶意的对待，眼角竟有点滴晶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