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夜色 ...
-
程昭从铁柜门中取出制服干净利落地换上，然后将换下的衣服叠好放进柜子，转身打开员工休息室的大门。兹拉一声，门外传来震耳欲聋的音乐声，虽然已经在这里打工快四个月了，但是每一次打开这扇门的刹那，她都会觉得这扇门像是隔开了两个世界。一个是自己所属的日常平淡的世界，另一个则是她每到傍晚七点就会来到的“夜色”。
“夜色”是一家酒吧，老板是位喜欢女人的女人，因此来酒吧的也大多是喜欢女人的女人，除了少数想来“见识”的不速之客。而程昭除了扮演一位常见的酒吧调酒师外，还兼职处理一些麻烦事，原因并非是她身怀什么绝世武艺，而是她总能够找到机会把麻烦的源头“处理”得干干净净。感谢这一点，程昭因为自己的眼力见开心地多拿了一份工资，正好填补上她因为租房多出来的开销。
“你说她为什么要劈腿？我哪里不好，难道是因为长久的爱情本就不存在吗？”
问话的人正举着一杯酒，将一张脸遮掩在另一边的臂弯处，程昭摸不准对方究竟需不需要自己出声，她决定按照往常一样，沉默，继续擦着酒杯，任由对方把自己当作空气一样倾诉。
结果证明这样做是对的，对方不过是继续吐露心声，一杯又一杯酒下肚，像是把一段令人痛苦的感情也分批咽下肚了，最后回复到了刚进“夜色”时的平静。程昭收拾酒杯时抬头一瞥，发现此时别人再无法从这位顾客的脸上察觉到任何异样，只余那眼角还有点在昏暗灯光下略带反光的泪迹。
周五的晚上，“夜色”尤其热闹，不过趁着吧台的客人不是很多，程昭擦完最后一个杯子，就卷起袖口开始熬起第二锅醒酒汤。这算是“夜色”的特色之一，为每一位离店的客人提供一杯效果非常好的醒酒汤，像是告诫客人，离开这“夜色”酒吧，就该从夜色中苏醒，重归残酷现实世界。
于是等穆渐离进来时，她看见一个个子不是很高，梳着马尾辫的女孩，穿着白衬衫围着黑围裙，背对着自己，在吧台里煮着一锅汤。很奇怪，对，穆渐离觉得很奇怪，因为这人周身的气场和“夜色”完全不合，她更应该在大学实验室里做着导师给的实验项目，而不是在“夜色”这样的酒吧里煮着醒酒汤。不是穆渐离对什么大学和酒吧有着什么不同的看法，而是她觉得程昭就是给人这样一种感觉，虽然她们今天是第一次见面。
“喝点什么？”
程昭察觉到有客人坐到了吧台上，她将铁勺边挂在锅沿，开小火，擦了擦手，边转身边说着。穆渐离发现程昭是很快速地扫了自己一眼，然后就低下目光开始忙活，但就是那一眼，她觉得自己仿佛被这个年纪明显比自己小很多的女生看穿了。
大概是个错觉吧，穆渐离在心底轻笑，然后说出自己一直以来到酒吧都会点的第一杯鸡尾酒名，而她面前的程昭下一秒就将这杯酒端到了她面前。也许不是错觉，穆渐离抿了一小口，感受着从口腔到喉部再滑向食道的滋味，重新推翻了自己的判断。
这一晚上，直到程昭转过身看到墙上挂着的时钟时针指向十这个数字，吧台都没有其他客人。程昭觉得有点奇怪，但是她并不想多想，因为这并不影响她的工资不是吗？说来，以程昭的性格，她也更偏向和这样话不多的客人相处，各做各的事，互不干扰，默默地陪伴，像是把吧台这一角变成了家里一处安静、温暖的角落。
奇怪的联想，程昭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然后收拾好台面，动作不快不慢刚刚好地解开围裙，掀开小桌板，准备和刚从员工室出来的同事换班。她什么话也没说，将温热的解酒汤放到了穆渐离的手旁，看了对方一眼，微微笑了笑，走了。
十点，程昭一向不熬夜，换班后，她要骑半小时车回附近的住处，洗洗睡。
“需要给您换一杯吗？”
穆渐离没注意到自己今天一晚上都被第一次见面的小姑娘吸引住目光，听到有人和她说话，才将一直跟随着程昭的目光收回来，看向之前来“夜色”已经见过的员工。
“不用了，谢谢。”
穆渐离松开轻握住酒杯的手，用手背靠了靠程昭刚端上来的盛着醒酒汤的杯子，温热的感觉有点涌入到她的心，她决定今天就这样，喝完这杯醒酒汤就回家，洗洗睡。
而程昭嘛，只要她来“夜色”，总有一天会再遇上的。
只是穆渐离没有预见到这再一次遇上，就在十五分钟之后，当她在“夜色”门口遇到蔡敏，也就是让她在大周五的晚上来到酒吧买醉不成的前女友时。
程昭本该早就骑车走了，这时候说不定都到小区附近那家卖糖炒栗子的店了，谁知道平时不掉链子的自行车，今天掉链子了，在弄得满手是油仍无法让车链乖乖回归齿轮后，她放弃了，决定坐地铁回去。谁知道就碰到了今天第一次见面的顾客和疑似她前女友的女子拉拉扯扯这样尴尬的场面，好歹是在店门口，程昭觉得自己还是需要出面管一管。
大概是对方觉得在人前不好再说话，就丢下了几句“狠话”走了，就剩下程昭和穆渐离在大冬天的夜晚，尴尬地靠在一起。之所以说是靠在一起，是因为穆渐离在和蔡敏争执的过程中，把高跟鞋的鞋跟弄断了，不得不让程昭感慨自己在酒吧打工总会遇见小说般的场景。
“您住附近吗？这么晚还是打车回去吧，毕竟您现在不方便走路。”
“我开车过来的，只是停车的地方离这里有点远，能不能麻烦你陪我一块过去？”
程昭听到穆渐离这样说着，她的目光从穆渐离那断了鞋跟的鞋子往上，正对上了对方带着期许的眼神。
“没问题，要不我背您吧？”
程昭刚才一直低头压低自己存在感的时候，除了瞥见对方断了鞋跟的鞋外，还发现穆渐离那只穿了断了鞋跟的鞋的脚，脚踝明显肿了起来，大概是之前和前女友争执的时候，鞋跟断了又歪了脚。
穆渐离有些惊讶地看向对方，她没想到程昭是会这么热心的人，倒不是说觉得对方很冷血，毕竟是第一次见面的人，不可能有很深入的了解，之所以会被程昭的提议惊讶到，只是因为感觉，感觉程昭应该是特别怕麻烦的人。
假如程昭知道穆渐离心中所想，她肯定会对对方讲，你的感觉非常对。只是在这个大冷天的晚上，让有点关系的（顾客）人，还是女孩子，受着伤一个人呆着，她觉得不符合她一向做事的风格。
“那麻烦您啦。”
“没事。”
考虑到对方也是女孩子，尤其还是个子不高看起来比较瘦弱的女生，穆渐离尽量让自己的体重不给对方造成太大的负担，她轻轻环着对方的脖子。但一千来米路过去，她发现程昭似乎都没怎么累到，呼吸也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看来是自己低估对方了。
到了“夜色”附近的停车场，程昭顺着穆渐离的指示将穆渐离轻轻地放下，看着对方倚靠在一辆白色的小车旁，觉得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了，就准备转身离开。而对方也恰好看出了程昭的离意，立马开口说道。
“今天也麻烦您了，不如我开车送您回去吧，大晚上的，你也一个女生。”
虽然对方这样开口了，但程昭早就猜到对方崴了脚，也不想给对方添麻烦，毕竟自己一个人坐地铁还挺方便的，可谁知最后自己还是上了穆渐离的车。
“谢谢您搭我回来，您回去还需要先冷敷一下，注意今天先不要用热水泡脚。”
在穆渐离的再次询问下，程昭告诉对方自己的住址，却没想到她们居然是住在同一个小区，所以程昭还是厚脸皮地搭了对方的顺风车。下车时，程昭特意叮嘱穆渐离，算是感谢对方送自己回来。
“您住几单元，我送您上楼吧，反正是同一个小区，如果您不介意的话。”
也许是这样的叮嘱提前让穆渐离的脚好了一些，程昭看着也下了车送自己的穆渐离，在小区昏暗的灯光下，斜靠在车门上，对自己笑了笑。不知怎的，程昭没忍住，问了出口。
然后程昭就发现穆渐离的笑容延续了下去，甚至加深到了，眼底还出现了她看不懂的意味，让发觉这一点的自己，心突然剧烈跳动了起来。莫不是大冷天的冷到了，程昭觉得自己回去还要加大运动量，不能让身体这么不争气。
程昭住的小区是老式的居民楼，是大学的家属院，所以没有电梯，程昭吭哧吭哧背着穆渐离爬到顶楼六楼也是有点呼吸不稳了。还没等穆渐离取出钥匙，程昭就下意识看着大门，抽出一只手从口袋取出自己的钥匙，打开了A大学B家属院C栋二单元602的房门。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夜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