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家》彭栗子

3、第三章 我的好徒弟

　　校场上，乐剑锋负手而立，看着面前这个还没过自己腰的小点点一身只有亲传弟子才能穿的黑色礼服，面容严肃的注视前方，面前摆着圣皇的牌位。
　　“跪下。”
　　小仙童闻声照做，身后站着乐剑锋的其他两名弟子。
　　乐剑锋转身，冲着排位跪下，许鸣萧叶幸司一同跪下。
　　“圣皇在上，弟子不肖，继任教主之位以来，无力重振门派，发扬我教，然不忍看我教门衰祚薄，江河日下。今徒弟乐剑锋欲收第三名亲传弟子，因其年幼丧亲，孤苦伶仃，愿圣皇在天之灵庇佑，赐姓为乐，名凌云。从此往后，弟子将倾尽所学，诲人不倦，望圣皇在天之灵庇佑，凌云能悬梁刺股，心无旁骛，改日直取苍龙，扶摇直上，兴我魔教，耀我门帮。”
　　乐剑锋起身，虚捧的双手逐渐幻化出一柄殷红色的长剑。
　　此剑名唤永祭，是圣皇生前的佩剑。
　　剑阴气极盛，黑色的怨灵缠绕盘旋，剑柄雕镂着凶兽穷奇。
　　永祭分量不轻，时至今日，乐剑锋捧着，都觉得还是儿时自己感觉的分量。当他看到乐凌云接过剑时蹙气的眉毛，恍若隔世。
　　“弟子乐凌云，承蒙师父垂爱，今后一定不负师恩，不生懒惰之念，不慕富贵之奢，学而不厌，孜孜不倦，不敢辱没圣皇威名……”
　　“弟子乐剑锋，承蒙圣皇垂爱，今后一定不负师恩，不生懒惰之念，不慕富贵之奢，学而不厌，孜孜不倦，不敢辱没圣皇威名……”
　　圣皇……大人……
　　乐凌云很艰难的捧着剑磕了个头，拜师仪式终于结束了。
　　魔教成立年限短，规矩也少，拜师仪式也不过就是给圣皇牌位磕磕头，说两句话，让永祭认认主就是了，不似其它仙门大派，光拜师宴就得开一天。
　　所以拜师拜完了，乐凌云很开心的又可以玩了，而且对自己的新名字很满意：乐凌云，跃凌云……嗯，一定可以长很高很高。
　　然而乐凌云却发现师父一个人在校场上坐着。
　　“师父师父，你看我采了小花花。”
　　然而荒月山土壤贫瘠，校场上更是寸草不生，乐凌云从小生活在这里，没见过花，不知道从哪拔了一根狗尾巴草，很开心的样子。
　　“那是狗尾巴草。”
　　乐剑锋摸摸他的脑袋。
　　“那我们可以去骗师兄，告诉他这是小花花。”乐凌云说着便很不见外的坐到了乐剑锋的怀里，认真地看着他。
　　“这孩子……”乐剑锋无奈的笑笑，调整了一下姿势，搂住凌云。
　　乐剑锋想起了自己的师父。
　　乐剑锋望了望远方：“凌云，你知道师父的师父是谁吗？”
　　乐凌云低着头玩狗尾巴草：“知道啊，是圣皇大人。”
　　“师父有点儿想师父的师父了。”
　　“圣皇大人死了是不是？”
　　“是。”
　　“那师父很可怜了。”乐凌云仰起头，“那你是不是没有看好圣皇大人啊，所以他不小心就死了？”
　　“嗯。”小孩子是个好东西，童言无忌博人一笑，搂着还自然发热，天然暖手宝。
　　“我也不想你死，”乐凌云忽然站起身，认真地看着乐剑锋。“那我要看好你，你要乖乖的，不让你到处乱跑，让野狼不要叼到你，这样你就不会死了。”
　　“好……好啊……”
　　我不想你死。你要乖乖的。我要看好你，我不要你死。
　　乐凌云忽然有些恍惚。这是不是，第一次有人对自己这么说啊。
　　还是一个小孩子。
　　感觉真是惭愧，自己堂堂一个教主，人家的师父，拜师第一天不说什么放心吧以后师父罩着你，居然被小孩子说不要乱跑……
　　可能是这两天累坏了，脑子都不好使了。不过听完乐凌云这么说之后，乐剑锋忽然受到了启发：以前自己一个人也没个人说话，现在有了个小不点儿，到时可以说给他听，反正他也听不懂。
　　他正这样想着，乐凌云竟一下子捧住他的脸，十分严肃：“师父，你今天不开心，是不是有小朋友欺负你，说你啊？”
　　小孩子严肃起来是十分逗的，而且越严肃越逗，十分没有威慑力。乐剑锋只能勉强憋住笑糊弄他：“是啊，有小朋友说我，说我是没妈妈的孩子，说我故意讨师父欢心，他们都不和我玩。”
　　“所以你就不高兴了对不对？”
　　乐剑锋无奈的笑笑：“对。”
　　乐凌云像个小大人一样教育着乐剑锋：“你不要听他们乱说，他们那都是骗人的。你师父一定很喜欢你吧？你师父不喜欢他们，他们才这样说你。没事，我也没有妈妈，以后咱俩一块玩，我罩着你，他们不敢欺负你的。”
　　“……”这个时候，自己是不是因该跪下来叫大哥？
　　“但你要好好练功，像我一样，不然你师父以后就不喜欢你了，知不知道？”
　　“好好好，像你一样用功。那咱们拉钩，都不要让自己的师父失望，好不好？”
　　“好，拉钩！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了谁是……”
　　“王八蛋！”
　　“对！王八蛋！”
　　乐剑锋事后想想都觉得自己幼稚，居然跟个半大的孩子聊自己的人生与未来，哲学与理想。
　　“凌云，以后你也不要乱跑，乖乖的在这儿修炼，等你长大了，也做教主好不好？”
　　“嗯……当教主好玩吗？”
　　“这个……等你当了教主，想吃多少糖，就吃多少糖！”
　　“哇——”
　　“那，现在师父交给你一个任务。”
　　乐剑锋掏出一个被严重扭曲丑化了的凌都鸣的画象：“看见这个人了吗？”
　　乐凌云大喊：“看见啦！”
　　“记住他。”
　　“记住啦！”
　　“他是我们魔教的公敌——凌都鸣。记住，他这个人，法力高强，心狠手辣，居心叵测，只要他在一天，我们魔教就永无宁日。所以，从现在起，你就要把他想象成你的敌人，每天问自己，是不是能打败他？等你能打败他的那一天，你就可以做教主了！”
　　“凌云记住啦！打倒凌都鸣！”
　　一旁的许鸣萧和叶幸司窃窃私语：“师父不会因为老赢不了凌都鸣疯了吧？这也太……”“不要多言不要多言，师父一定有师父的道理，千万不要胡说八道，被他听见了还不一定什么样呢……”
　　乐剑锋的要强，完全是他师父乐长门一手培养出来的。
　　魔教一向是个很神奇的地方，因为它一直存在，却又时常没有领导人，散沙一片，只有个别能人，算个什么奇人志士，也不知道怎么给他们归类。因为魔道毕竟不是正路，损身损心性，害人又害己，被反噬走火入魔什么的都算常事，说不准什么时候谁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所以也没个规定的领导人，带领百家魔教，走向繁荣。
　　圣皇乐长门，原也是正派门徒，天资聪颖，慧根不浅。然而造化弄人，使他不得不改行修炼魔教，最后还有了些建树。
　　乐长门之功不在于他创造了什么惊世骇俗的邪物法器，秘籍符咒，而是他第一次想着要统一魔教。
　　凡是修魔道者，必出自一家。
　　乐长门似乎有些帝王之才，他风光的那段时间，魔教迅速壮大，各种规范制度条理分明，尊卑有序，宛如一个小朝廷，乐长门就是九五之尊的皇上，凡是投奔他的，除了徒弟之外还有专门的门客，负责出谋划策什么的。
　　乐剑锋出身和乐凌云差不多，都是没爹没娘被人捡回来的。只不过乐剑锋当时并不出挑，在一众弟子中混了许多年，才被圣皇挑中，勉强跟着，得了几年“亲传”。
　　当时圣皇门下徒弟众多，除了早年就跟着圣皇创教的几个弟子算是亲传，其他的就是统一授课了，大家都学一样的知识，谁学得好就看天赋和用功程度了。圣皇为选拔人才壮大魔教也隔三差五的搞个比赛什么的，由魔教内部的弟子参加。规矩简单粗暴——第一，收为亲传弟子。
　　然而乐剑锋参赛的那几年有点背，圣皇出去参战了，以至于乐剑锋蝉联了好几届冠军都还是没能见上圣皇一面。
　　对于一个从小就耳濡目染圣皇威名，生存环境单一的乐剑锋来说，乐长门简直就是神一样的存在，敬畏而崇拜。所以当乐长门凯旋而归，听说乐剑锋蝉联了好几年冠军，很欣慰的表扬了几句时，乐剑锋资深迷弟的样子让乐长门印象深刻，觉得这个孩子……不一般。
　　然而乐剑锋在乐长门眼中，一直不算最出挑，除了对他很崇拜很忠心之外，似乎也没给他留下什么特别的印象。
　　乐剑锋的继位，可以说是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当时仙魔两界大战，乐长门牺牲，没有子嗣。魔教几个亲传大弟子死的死伤的伤，魔教分崩离析，伤亡惨重，没什么人愿意接手这个烂摊子。
　　乐剑锋因着自己被收做亲传弟子时间最晚，勉强算个关门弟子，便咬着牙撒谎说圣皇要传位给他。其他弟子好甩了这个烂摊子再占山头自立为王，便糊里糊涂的就选了他当教主。等乐剑锋继位后一清点人数，就剩几十个人了，有本事的也都跑了。
　　魔教崛起的快，衰落得也快，传到乐剑锋这里，就又变成了原来那种小门小户的分布，乐剑锋这个所谓的“魔教教主”也不过就是仗着还有圣皇威名，名正言顺罢了。
　　好在仙界也大伤元气，两界商讨了一下，决定还是以和平为主。为了以示友好，往常的仙侠大赛都只是仙界参加，自从乐剑锋继位以来，不管你是什么界的，随便来。
　　乐剑锋这些年争强好胜，无所不用其极，却也没能在恢复魔教往日的风光。
　　乐长门生时乐剑锋便不得器重，死后竟也没做出什么事能得乐长门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