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慕》珉七

4、再次

　　琛暮“醒”过来的时候正是无妄岛的黄昏时分，岛上的云雾晕染上了一层血色，加上静诡的气氛，看着甚至比鬼界还要恐怖几分。她慢慢从地上爬起，身上白色麻制的寿衣沾上了黄泥和腐烂的草叶，琛暮很有耐心的拍干净。
　　“轰隆隆……”有节奏的巨兽踏地声从远处传来并渐近，琛暮面色未改，将袖子折好压平。等她整理好转身，踏地声也戛然而止，“哗——”湿润的腥气扑面而来，她也看清楚了的巨兽的样子：狼首鹿身，灰白色的皮毛正嗞着牙压抑喉咙呼噜，嘴里的涎水一直滴落。以及巨兽头颅上手持骨鞭的男人。
　　“东西呢？”男人面色不善，眼神冰冷，所散发出来的威严并非琛暮目前的身体可以承受的。她刚打算开口出声，却感觉声带嘶哑得厉害，只能指了指喉咙，冲男人摇了摇头。
　　“毕竟是死了几天的尸体，能保存完整都不错了，不能强求太多。”琛暮心想。
　　男人皱眉，望着她的眼神充满了不屑和厌烦。琛暮想了想就拾了根地上的枯树枝干，在她刚才躺过的黄泥地面一笔一划地写起来，写完后往旁边一退，好让一直站在巨兽头颅上不肯屈尊下地的男人看个清楚。
　　“玉珞…吗…”男人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迷茫，没等琛暮打探清楚他的个中情绪就突然生变。男人扬起手中骨鞭，琛暮只感觉腰上一紧，然后就被甩到了空中。
　　琛暮：！！！
　　接着刺啦的一声，她被几双爪勾住了，耳边狂风呼啸，刮得她脸生疼。理智恢复的琛暮在心里默默保佑身上的寿衣能坚韧一些，不然掉下去再勾起来的就是她的皮肉了，毕竟借的是人家的尸体，人间看重的一些俗礼她也要遵守一下。
　　但是情况改变非琛暮能预料到的，比如现在被几只鸟吊在空中。
　　好在寿衣自被爪子抓得刺啦一声后再没有进一步“刺啦”，让琛暮松了一口气，不过这口气很快吸起来了，因为她要被扔下去了。
　　当然她没喊，因为喊不出。
　　“啪！”琛暮面部直击水面，激起水花又迅速平静。她被水底下汹涌的漩涡夹带着不知去往何处。琛暮乐观的想：“好歹喝饱了水嗓子没那么难受了”，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烈日当头，琛暮挪动身体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将灌进喉咙的水呛出来后，检查了一下身体有没有缺肢断腿，在确认了完好后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是一片白卵石滩，估计正好雨季过后退潮，即使这样河水依然凶猛。
　　琛暮皱起了眉头，寿衣湿哒哒的贴在身上格外黏腻，且正处人间六月天，闷热的气浪夹杂着水汽铺面而来，岸边的知了嗞哇叫成一团。琛暮一团无名火压在心头，有些烦躁地将脚下的一块卵石踢开。
　　如果她没算错的话，这是她死的第五天。肉身已经开始分化于天地之间，尘归尘，土归土。而她却靠三分魂魄加一截魂骨缩在死人皮囊中苟延残喘。琛暮拂去眼角水滋，找了块有树叶遮挡的石滩坐下，支起下巴，开始梳理思路来。
　　关于她死的这件事，说起来源头还得追溯到她出生之前。琛暮她母亲生产时难产，琛暮本来也是要和她母亲一起下黄泉轮回的，她父君南淼上神用浴火钰强行逆天命使她再次呼吸和心跳。同时代价也是巨大的，南淼上神每年都以心头血来供养浴火钰，为她续命。但却难防人心不测，她惨死东海，浴火钰与她肉身长为一体，也被活生生地开膛破肚娃走，果真证实了那句天命难违的话。
　　想到从此以后她父君再也不用割心头血为她续命了，琛暮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正疲惫地闭上眼，她身后的几米开外的灌木从却传来衣物的窸窣声。
　　琛暮猛地睁开眼睛，悄悄将一块卵石夹于两手指之间。她虽然用的凡胎，但毕竟有魂骨加持，可以借用气韵，固还能自保，但若碰上个硬茬，跑为上策。
　　窸窸窣窣声响过了一会儿变成卵石的轻微碰撞声，琛暮注意着声音的远近，掐好时间突然转身将手中卵石甩出，卵石夹着气韵破空而去，“咚——”，闷声响起。伴随着哗啦的一阵卵石铲翻声。
　　程暮定睛看清来者后却有点慌神，她好像……失手打死了个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