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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南方游记 - 第二章:西北佛山游 ③ ...

  •   ③
      三

      第二天早课罢。又随着尼师居士菩萨们排队去过斋。看着那一队队持钵的尼僧师父们庄严齐整井然有序地鱼贯入堂坐下,心里不免又生起一种羡慕又遗憾的感觉:唉!可惜可惜!我却不能!……直待随着由来自世界各地的居士们列队进入斋堂,这种感觉还深深地缠绕着我。那天好像是有从河南来的几个女居士老菩萨要和所有的僧人居士们结善缘,把满满几大背袋的由各种颜色琉璃珠串起的小手链,通过几个尼师挨个分发给大家。当然其中也有我一条。这又引起我一种羡慕又遗憾的感觉——就几个老菩萨这样简单的一个“结缘行为”我是也做不到的。瞧人家这因缘多好福报多大做得多潇洒呀!
      接下来过斋。那天的素斋很丰富。除了素常的菜、汤、饼、饭外,还特意地加了一道小枣糯米糕——因为要端午节了。人们都各自低头全神贯注地默默吃着饭。我也顾自低头吃着。这对我来说实在是从未有过的如此丰盛之甚的素斋饭,除了感恩复感恩之外,仍旧有着些许沉重的羡慕遗憾和无奈!说实在的,之所以羡慕,并不是这饮食无忧又丰盛之极,也不是住宿之豪华条件之优越。我所羡慕的是那种无比庄严绝伦优美的相好光明——出家僧相!我也不知道究竟为什么,就是想剃度出家,就是想穿那身衣裳当和尚。可是——我却不能。遗憾真好遗憾!无奈真好无奈!
      就这么乱想着,突然手机铃响收到短信。一看原来是玉德师说他已快到。问我到否?我赶忙匆匆扒完最后几口饭,再倒点水涮净喝下。就问旁边管行堂事的尼师我能否提前出去?她说可以。我说谢谢!就对她合什一礼又对大堂中的弥勒佛再深深一拜,就出门下楼。然后一路小跑,出东南门,到了左边柏油路旁的水泥短墙边。再发信息告诉玉德师说:我到了。然后抬头看见数不清的男女僧人,也不知都从哪儿走出来的三三俩俩络绎不绝地直从西边沿柏油路往东南而来。到寺院外墙右边的十字路口,就沿小路穿越寺院东南角那片好大的碎石山林,直往东南山下的大塔寺走去。其间还有着许多数也数不清的大喇嘛僧,也有领着许多的小喇嘛孩儿,也就五六岁十来岁的样子。一看上去真是挺有意思,但却怎么感觉不像不是“僧”。我心说真是佛教圣地呀,出家和尚这么多!(其实当时对佛法还一知半解。并不知道,剃度僧人并不一定是和尚。而和尚也并不一定是专指剃度僧人。)
      正这看着叹着。突然就从那络绎不绝的人流中走出一个身穿灰色衣服,瘦细长脸,头留不秃不长刚盖头皮极短发,看上去僧不僧又俗不俗的年约三十来岁的女子,踩着矮丛短树间的甬路碎石,就上坡来到了我面前。然后伸手张口就问我要十块钱。我问她要十块钱干什么?她说打电话。我本来想给她的。但怎么看她也觉得四不像。就想这也许就是传说那假和尚吧?打什么电话要用十块钱?于是就说:没有。打电话用不了十块。我只给你两块就够了。她摇头说不要了。我说不要就算。想想又说:要么我跟你去打吧。你打多少我掏钱。你吃饭没?没吃你就吃。我应该有请你吃一顿炒饼的钱。说着就自嘲地笑了道:你看我长这么白胖福相可像是个有钱的呀?其实我是穷光蛋。她说:如此。你不说没钱吗?那还要给我出电话费请我吃饭?我说:早听说这山上假和尚多。我不愿意上当受骗。但我很善良。告诉你,我宁可自己饿着,也不舍得买个烧饼吃,常常饿肚子。不过要帮助别人,我绝对舍得!她笑了,说下边寺里举行千斋大会。你跟我去看看。我说不去。在这儿等一个人。又问她:你在这山上修行?她点头。我说:哪个寺院?她说:自己租房子。我说:很贵吧?一年要多少钱?她说:要几千。我说:你没钱还租那么贵的房子?她说:这还不算贵的……还要往下说。这阵儿突然听到远处有和尚叫她。她“哎!”地答应着,就问我:去吗?去吧!我说:约好有事不能失信。我不去了。你快走吧。再见!她就转身跑过碎石小路,跑到那个叫她的看上去秃头光光比她更像是“和尚”的和尚跟前,就一同加入到去赶千僧斋的人流中去了。
      看着她渐去渐远,对这山上的僧人状况真是有些茫然莫明。心想咱真是个“老外”——啥也不懂不明白!想着扭头右看。就见从西边大路上沿短墙慢慢走上来一个秃头秃脑闪亮,身穿灰衣的青年僧人,身材高高挺健壮的。而其气质是也透着一股正气又自以为是的。这就是王阿姨她们说的活佛——玉德师吗?也没带斗笠没穿补丁摞补丁的百衲衣呀?这身僧衣虽然不新,也还挺囫囵的嘛!
      你就是北京来的赵居士吧?他笑着问。
      果然!我想,也笑了:看到您往这边走来,就猜想是您了。
      他说:咱们不要在这谈。让寺院里的僧人见了,就又嫉妒又诽谤。我说:好。那您说个地方。他说:就到那个荒树林中碎石小路旁的那颗较大的树荫下吧。那里赶千僧斋的人多。人家不会多心。我说:好!但心想,光明正大的有啥好怕的呢?
      起身随他下坡穿过杂树丛间的荒地,到那颗粒树下坐到一块石头上。他先是拿出一沓电脑打印好的“玉钵说法”递给我。我翻着略看几眼,觉得这玉德师还真是有些道行。祥看是不能的。问他能不能送我?他说可以。然后又拿出一张名片送给我。那是一张白底黑字的折叠硬纸片。上边印有一张他光头蓝衣托一钵盂的半身照。旁边的黑字印的是:钵化天下饭,普度诸含灵。我心说这偈词写的真是宏博大量有气魄!只是一个和尚要拿个名片见人就送——如此就说明这和尚还是没放下五欲还是有名利心的。唉,现在的和尚真是没道行的没道行,这有点道行的还这么虚荣——唉,这说明还是没有真道行!不管它。这也代表着僧人中的一个类型一个阶层吧!装起来——教化人的好素材!
      接下来轮到我说了。我就向他简单地谈了谈我的修行经历,和这次来山上的目的。我说:我确是受佛菩萨点化写书做教化的。至于你,可以提供给我素材,但也可以拒绝。我绝不勉强。我不怕下地狱。为了众生(当然包括其中的众僧),就算是下地狱也值得!他听了,毫不犹豫地就答道:支持!我支持你!现在的佛教界确实大都贪婪堕落了。这样,你现在跟我到我的古墓里去看看——眼见为实。我买点吃的。中午就在我那儿吃。我会把我所知道的情况都讲给你。可是……我得记录。我说,我还没有带笔和本子。他说:不用带。我那儿有。我说:好。你稍等一下。我去跟带我来的师父说一声。名得她找不到我。他说:行。我先沿这儿往前慢慢走着去买东西。你随后快点赶来。我说:没问题。就赶紧跑回寺院到客堂右边大圆师挂单住宿的屋子里。一问。那尼师说:大圆师带跟她来的居士们有事,早就坐车出去了。没叫你呀?我说:没呀!心想人家大概好不容易撇脱了我呀!也好。这就正好各行其事呀!走,到玉钵师那里看看去——
      出寺院东南门右拐再右拐,沿很宽敞的柏油路西行。刚走了二百多米。忽然听到手机响,一看原来是大圆师父发来的:我有事出去。你自己先到客堂听经。我心说你既然不带我还管这么多干嘛?难道我不知道去听经?听经……我这是去听经吗?我应该给她回短信,可是……我又不能告诉她我找玉德师做调查的事。所以犹豫一下就发信息给她说:我和一个小尼师去下边寺院看斋会呀。中午回来见。然后锁上手机,心说佛说发个善意的谎言是可以的。就又拔脚西行。再走了十几分钟。才追上了坐等在路边的玉钵师。他的面前放着一个大西瓜,和一塑料袋儿的花生米、小咸菜、和巴掌大的小烙饼等吃食。见我到了,就让我提着西瓜。他自己提那塑料袋吃食,引导沿柏油路右边河崖下到坡底,踏着嵌住在溪水里的石块跳过去,再上坡越过河沟。就踏上了沟崖边的一条青草间羊肠小道,直往西去——
      边走边四处遥望巍峨的苍山高耸,由远而近由坡而平地伸展到脚下来的碧绿如毯,感觉真是美不可喻胜如仙境!走过一段羊肠小道,前边渐趋渐高地路过一片阔大的茂密树林。在树林间的松柏树木间,悬挂着连连串串的许多由细绳吊起的度众生的符咒布片,为飞虫蠓禽之类从其下越过,便可得度出三途。而在林前挨小路旁的一片绿草间的碎石地上,则站着一位三十多岁的女子在对着虚空诵念往生咒。见我们从旁走过,一直由远而近地注望着,嘴里仍在不停地:南无阿弥多婆耶……
      往前走过一段儿。我问玉钵师:她自己在这里念咒?他说:是。哪都有佛,哪都有众生,哪都有人修行不是吗?看着我点头称是。他又接着道,她求我几次了,要我给她剃度收她做徒弟。我不给剃不要。我问:为什么?他说:她根基太差!师父要给剃度,剃了是要负责任的呀!我“噢!”地应着,心说,还行啊!知道负责任,这人就基本不会差哪里去。
      又往前走了有四十多分钟。就见到在越来越宽的河溪畔,站着孤零零的两间不太大的旧红砖房。他打开左边这间用薄木板钉制的较为粗陋的木风门。看里边还真是不小,长宽约7乘3足有二十多平米。在紧右边靠不小的玻璃窗前,盘着长长的一条土炕。炕前紧角边垒着火灶锅台。炕上散乱地堆放着被褥衣服。有一个小方桌放在中间。桌上放着一些经书。往右边来是一个不小的空间。挨后墙放着一个藤筐、一只扁担、一把铁锹、一把斫镐几样农具家使。再往右来就到了迎门的空间处。靠后墙放着一个破旧的现代化圆桌。桌上摆放着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洗涮的菜盆碗筷。桌旁边放着两只物头子和一只半长凳子。
      快十一点了呢。我们现在进门先把东西放下,把西瓜切开先吃了几块。再把花生米小咸菜打开,就着烙饼吃个饱。边吃,玉钵师就介绍说:那间住着一个老和尚赶千僧斋去了,下午才能回来。这两间房子共三百每一个人一百五。然后他就给我找出一个紫皮硬壳上有“经典故事”中英文银色字的笔记本,和一支油笔。接着就向我讲述了以下内容。我照实全录一字不差:
      西峰“僧义”老和尚外号丐帮帮主。在饭氏县有两个老婆。传说他的徒弟给他拉居士供养他……都是魔!正法持金钱戒。有钱修不出去。
      云老和尚一生中做错一件事,(年谱中记载)就是收徒弟过失。云老和尚有三个徒弟在佛教界非常有名望。他的法子“隐善”脚一跺,佛教界都要颤三颤!法子“妙乡”——佛山的总方丈。有三个老婆在家暗养。“静飞”——佛教协会副会长。“义行”——佛山佛教会长。(这两个没听说养老婆)佛教为什么堕落?就因为出家人都是政治和尚。这是云老和尚的过失!
      悟醒老和尚——你还要见他去?这老和尚是把前任的当家师逼害死的。这事儿东村的老百姓都知道都不说他好。对了,还有人讲大化填充的“妙清”有老婆,修行最差。我刚来佛山时,哦,我游四大名山,每山住三年。刚到这里听说悟醒老和尚大名,就去拜见。悟老不见。第二次写了个对联,藏头含着“悟醒”二字。他还是不见。第三次……一个屡屡把求教者拒之门外的人,又能有多高的德性多大的道行呢?哼,他要见我,我也不见!我笑了说:那岂不和他一样了?他一楞,然后也笑了。接下去再讲——
      “宣同寺”——这些年我一直走到哪儿度到哪儿,天天在街上念经教化人。人家给我几十万元,我不要。大前年——大前年大寺院念《法华经》表法,让宣同寺的三个和尚给打断我肋骨两截儿。当时只有几个民工看见。宣同寺挂单有打手,专门管和尚的。知客师利用他们,跟世间强盗没两样。(这是宣同寺一个和尚说的。我不能说其名字。)最近……半月前吧。宣同寺打千僧斋,把西藏三个喇嘛打坏了。常住和尚每个人发百元红包。外来和尚不在寺院住的,每人给十块钱。外边住的多,得有两三千人。在老百姓家租住。(这是体现不平等心)外来和尚不干,管要钱。不给,就还给打坏了。藏地和尚不干了。几百人在宣同寺要求把打坏人的给交出来,不交不罢休。最后宣同寺拿出其不意180万元?把事情摆平了。(你给呼吁一下,不要打千僧斋了。)
      妙乡的道场——大济茅棚。
      大度寺悟醒老和尚的徒弟——无慧,让人写一些书宣传悟醒老和尚的名声。过去这佛山有一个叫妙法老和尚。其实这会儿没有这个人。只是有人为了宣传佛山,为了让居士们来朝拜供养。其实根本就没有这么个人!大度寺的人编了一本书,说妙法就是悟醒,只是为了财源广进,才搞这个把戏。还办佛学院——凡是念过佛学院的都修不出去。因为只有开悟的人办佛学院才能度了人。他自己不开悟,就办佛学院讲法能度了人吗?……大度寺里去了人,有的给挂单,有的就不给挂单。不给供养钱,就说人满了房间不够用,就给轰走了。出来一问,没给师点供养呀?没有。穷的弄走。凡是道场,管事儿的都是狠的,都是魔的,专门搞钞票弄钱的。没有功德箱,是做样子给人看的。变相收钱。收不收供斋钱建庙钱?要问:要供养钱吗?不要。(玉钵撇嘴,笑了。)接着思想又思虑着说:东北那大慈寺是正法道场。但是没有法。(这话当时我不明白。他也没做解释。数年后我听人说起,想到东北的大慈寺体验托钵。在和那里的住持女尼交谈后被断然拒绝,我就明白为什么玉钵说他们没有法了。此是后话。)
      大塔寺打千僧斋没有平等心,分真假和尚。有老百姓穿个僧衣去,就给轰出来。和尚其实没有真假,只有优差。这山上出什么乱子,都是大寺院互相争名夺利搞出来的。
      前年大济茅棚打千僧斋。外来喇嘛僧两千多人不给发钱。因此喇嘛和尚们就把茅棚寺院的五观堂给砸了。这是人从大寺院(不能说名儿,影响太大)为争夺佛山想当这山上的总方丈,煽动和尚引起的事端。
      某些和尚都是披了袈裟为糊口混饭吃的。为啥当和尚?当和尚生活有保障有钞票赚。庙是摇钱树。因为红尘当中不好混,有很多好吃懒做的,啥也不知道干,不能自谋自立的,甚至说不上媳妇的等无生存能力人,都跑佛门来混饭吃的。所以如今的和尚素质都这么差!
      和尚领个小孩儿向人要钱。你都看见过吧?佛山有一些出家人,不知道在哪儿骗个孩子来,领着到处赶千僧斋,要了钱归他。还有专门骗孩子,穿上僧衣到处向人要钱。
      放下名利去吃苦,才能成就。佛是无相法。可惜现在都吃不了苦。
      现在的和尚跟俗人要饭一样——伸手要钱。一毛两毛三毛……和尚不值钱!出家人本是人天师表行为世范。但是,现在的和尚给众生表的是要饭法。
      还有僧人穿百衲衣,磕大头直磕得头破血流。旁边就有和尚说他是某某某,在山洞里修行很苦。你们大家要供养他。以此方式骗人。有几个和尚在一起骗钱常见的。比一个人好骗好要。一宣传另一个人修行多好,在哪儿住,让人去供养。更有和尚穿百衲衣是为了装禅相,变相要供养。实际是修个钱字。
      我持金钱戒一直不收钱的。你问我手机费,还有买吃的用的都得花钱?噢,有需要时,遇居士来问,就告诉他们给买。当然,手底多少也得有点活便钱。(实际你持金钱戒不是不摸钱,是节俭省用维生不贪而已。我说,不知道持金钱是不是分文不摸?要真分文不摸,也真是挺难的。他说是。)我只接受常用紧缺的一点儿消费而已。但是人们还是认为我有钱。跟你说件事儿。有个人以为我有多少钱呢,就来杀我。我有护法的。那人半夜来了,就被毒蛇咬了。是我及时给他用嘴吮出来把他治好了。他特感激感动,才说实话是来杀我的。呵呵!好了。跟你说得够多了。这会儿再想不起来了。以后若再想起来再告诉你啊!
      我说:谢谢玉德师!忙起身合什深拜了一拜。说实在的,这是我碰到的第一个敢说实话真话的出家人。真是佩服又感激!但是接下来,却又让我对他的好印象,打了一个大折扣——
      哎,对了,他忽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说,你可以把我说的这些实情都照搬上去。但不要说出我的真实法号。我不愿意出名也不愿意给自己惹麻烦。我微皱眉,心想就就凭他这样想这样不敢担当就也算不得什么高僧,顶多也就是比那些什么也不什么的僧人强一点而已!但又一想也能理解。这个时代有谁愿意给自己惹麻烦,而且没准还是杀身祸呢?于是点头应道:好!你放心。绝对不用你真实法号。还有什么要求,您一并讲了吧。
      他说:你就这样说:有个高僧讲,虽然僧人和尚犯戒了。他们将来若能醒悟,还是能修出去的。希望大家不要诽谤出家人。我属实是为造福人类救度众生,才写了这些有关和尚贪婪的寺院弊端。造了这个业,也就种下了下地狱的因。大家千万不要诽谤!不管和尚好坏,他穿上袈裟他就代表佛。你们都要用平等心恭敬心供养出家人。你们供养有供养的因果,诽谤有诽谤的因果。记住,时时刻刻都要记住,对一切众生都要恭敬。要把自己放在最卑下的位置上。万法皆空,因果不空呀!好了,就写这些吧!哦,还有——他这回直接注视着我说,你发了大愿写了这些,最后是一定要背这个因果的!我瞪眼儿望着他怔了怔,然后重重点了头说:这个在我下决心写这些以前,早就做好思想准备了。为了众生都能醒悟觉悟都能修持正法得成正果,我心甘情愿无畏无悔了!他很赞许地点点头说:真是很欣赏你!你悟性很高,也不是常人。怎么样,就在这儿出家吧?我给你剃度,给我做徒弟吧。说实在的,好几个人求我给剃度,我都不给剃。他们太差。就你根基好!我摇摇头说:不可以!我写书修行,一直都是佛菩萨点化。佛菩萨点化说,除了净空法师是我师父(且已几世是我师父),除了他能给我剃度,谁也不能给我剃度。所以我虽然早就想出家,但到现在多少年了,就是出不了剃不了。没想玉德闻听竟冲冲地说:净空法师是凡夫菩萨。他不配给你剃度做你师父。我怔了怔,心说他不配你配?岂有此理!既然你配,佛菩萨为什么点化说是净空法师而不是你呢?但是——也许他是出于嫉妒,也许他是出于别的什么。但不管出于什么,都要结善缘不结恶缘。何必搞僵让人不愉快呢。于是我就摇摇头说:很感激感谢玉德师这份好心好意和看重!但是,我却不能违背一直跟我保护我点化我也时刻管制着我的佛菩萨师父之意。不然,可就有我好受的了。所以,希望您能理解!
      他无语。沉吟半晌,始问:你准备在这儿呆多久?在大度寺挂单方便不方便?不然你就出来。我给你租个小房子,交上饭钱。再给你花点钱买个小摄像机。你可以在这山上各处走走,亲见考察调查一番。我摇摇头说:我没有钱,又没有剃度,可能在大度寺住不几天。但也不能让您拿众生钱给租房子交饭钱买摄像机。虽然我很需要。我……老实话,我怕背业。可有几年了,我一直捡菜叶吃的。他说:不要紧。你是为众生,就有资格。谁要起心动念为众生,谁都有资格。我仍摇头坚持说:不行。还是不行。我向来都不租房子买饭吃的。老实说,我在北京住那房子都是别人捐我住的。我常捡菜叶吃,捡可乐瓶子卖点钱交电费。我……我从不轻易花钱……没的花,也舍不得花。即便你拿钱——甭管谁拿钱,我都不愿意。我是吃苦惯了的。他见我很固执,无奈地摇摇头。然后歪头略想了一下,忽地又道:要么你就挂到我这儿吧?我这样有两个住处,这间房子,还有右边高山坡上有一古墓。我住古墓,你住这里。亦或是你住古墓,我住这里?但我还是摇头拒绝了。一个初见面的人,任他再怎么好,我也还是不可能完全相信他。但他很真诚很正直,是真修行,真有些才气也真有些境界。这一点从他的言谈举止气质神情完全能够看得出来。但他那种颇以为是的自命崇高自信自许,也很让我有些厌然。口口声声卑下谦虚,实际真是少有的高傲自得!而他好像明白了我的意思,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忽然想起了那张名片。于是问他:你是个僧人,印那名片干什么呢?名片——明骗。在俗世中有时都是虚荣欺骗的象征。何况你一个出家人,见人就送名片儿……像什么话?!本来挺有德行道行挺高深莫测的和尚,就为这一个举动,就破坏了你在人们心目中的好印象。不知道别人,反正我看是虚荣浮浅的。持金钱戒,不贪名利。你还是想出名,因名而有利。他的脸腾地红了,说:那是以前印的。现在早就不印了。我说:这就对了。我就从来不印名片儿。跟人简介就说写小说的。要印个作家名头的破名片到处招徕显摆,还真是惭愧得嫌累嫌没滋味嫌自己太俗不可耐了呢!高人从来深沉,好张扬的是俗品。好了,想想没有什么要提供的了吧?要没有,我可走了……哎,对了,还想看看你那个古墓!
      他说:走!然后出门来。倒是省事儿也不用关门。因为方圆几里地一目了然,除这山谷里独一幢两间小破砖房子外,其余连个人影儿什么动物影儿也看不见。不对,这话不对。因为遥遥的能看见远处的村口有缩小的人影,和偶尔从柏油路上驶过的拉货卡车,以及空中飞过的小飞雁,还有林中鸣叫的雀鸟儿……突然想起他曾说过的自己开荒种地,就问他种的地在哪里?都种了些什么?他说:菜。就领我先到房后西北角开垦出的那片地里看了看。是挺大的一片地,种满了萝卜小白菜。虽然大小不一相差悬殊,但是却都很旺盛。玉钵师指着一只塑料桶说:没事时,常提水浇菜带念咒念佛。在这大山里静静地看看云飞听听鸟叫,真感觉已融入大自然——太美了!你就挂单挂这儿不行吗?他满含期待地再一次问。我笑着仍是摇摇头。他便有些暗淡地黯然了。我装作不见,故意抬头望着远山远树,望着天空的白云飘飘翔鸟啾鸣,由衷地叹道:美!真是美!是真美!又转回头对他说,走啊,去看你的菩萨洞府——灵山古墓啊!他一听就笑了,颇有些得意地抬手指着右边高山峰顶下边不远处,一个明显坡窝里显露的一扇黄色小木门说:瞧,就在那里!我笑说:哈,碧绿丛中一点黄,真像是绿莲花中的蕊心台。好美好好吉祥啊!走——
      说走,可是费了个功夫,还出了一身的透汗。因为从这里走过去要跨过两片小溪水草地,再往那就是爬坡——是比较陡的一个大山坡。然后才能上去,到那个古墓狭小的只能令人弯腰钻进的小木门前。
      稍歇,戒戒汗。玉德师便拿出钥匙打开了小木门,然后弯腰低头跳似的进去。如此,我也就随之跳似地跨进可是低下去老大块的古墓里。
      确实是个古墓。刚进去是一个四四方方很宽敞的,足有十几平米的大房间,干净利索空无所有。再往里延伸,则是一个半圆型的古窑内间也就是说以前放棺椁的地方。这里里外外垒砌所用的,全是古代大青砖和白灰。现在,那不知何朝代何年月的棺椁死尸早已不知去向。除了还保有着原先的房间外,在那里边屋就垒上了一盘大土炕,长长的,上边放着蔑席子和青灰色的被褥。中间也放着一个特小单桌。桌上放着经书和木鱼。在炕前挨右边角盘着一个小小锅灶。便再无其它。这一切——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显得特干净利索一尘不染!想想黑夜来临,在这样沉寂的大山深处的古墓里,一个人享受着夜的静谧,思佛念佛诵经诵咒,和大自然融为一体,和佛菩萨聚会一处,那真是忘我无形超然物外要多有境界就多有境界!真是要多美就有多美!真是一种超高级享受啊!可惜!唉,真想挂单在这儿住一晚体验一下呀!可是……想到了师父对我的点化,想想真是自己业障深重无福享受啊!
      有些怅然又有些无奈地走出门来。再看始才来时折那座小房子,竟是那么的遥远又那么的渺小!是登上佛山峰,一览众物小啊!是心情,是这种出世的感觉,真好!真是一览俗物小啊!犹如飘摇云间看红尘啊!玉德师——这玉德可真是有福报,也真是了不起啊!在这样的地方修行,怎么可能不顿悟见性早成正果呢!
      知道么,有好多人都在羡慕在惦着我这个古墓呢!玉钵师得意地说,颇有些自豪得意。但老实说,能在佛山找到这么一个“极乐净土”,确是极难得稀有的大福报!是啊,确是难得好地方!在这样的圣地胜处修行,师怎么可能不证道成佛呢?先恭喜您!我说。然后抬头对着峰顶的云天深处响亮亮地喊了一嗓子:阿弥陀佛!再听着从遥远白云深处大山谷里传回来的回声,真是开心极了。我也有幸到这儿走一遭呢!
      正这时忽听手机铃响。忙拿出一看,原来是大圆师发来信息说:吃过午饭下午一点出去。你跟不跟我们去?若去,就快回来。我心想当然去,不然跟着干嘛来了。于是马上回信说:当然去!马上回去!一定等我!而后就对玉德师说:带我来那位师父说午饭后一点出去转转。现在12点20分,还有不到40分时间。再晚怕是来不及了。我得赶紧回去——不,得快点跑回去了。等有时间再来啊!说完不等他答话,转身就走就开始小跑。跑几步再回头对愣怔的玉德师再说了句:我还得到小屋把那个记事本带上。谢谢您啦!就又转身跑去——跑着就听到从后边传来玉钵师极为气怒的咆哮:你有病啊?!但就像刮过耳旁风,心想随你怎么说——飞啦!
      到山下小屋里,拿起桌上的记事笔记本。再跑出来,对着尚在远处的玉钵师摇摇手说:谢谢了!再见!就顾不上擦擦额头上的汗,就一溜烟儿地跑回了大度寺。还好!恰恰好正一点!快到大度寺时,又接到大圆师短信说:马上要出发了。你回来了吗?顾不上再回。我就急忙忙疾跑着气喘嘘嘘,但不由自主就咧嘴笑着进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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