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不同归》溪舞

3、三．一切是预谋，结局以写好

　　我很狡诈，所以我步步为营，小心翼翼设下棋局，让他慢慢爱上我，等他先说爱我。
　　黄泉不爱说话，可是黄泉会在我弹琴的时候吹箫；我起舞的时候吟唱；我舞剑的时候，与我共舞。
　　我会在黄泉怀抱里问他爱不爱我，一直问，然后他一直笑，什么也不说。黄泉很温暖，声音暖暖的，手掌暖暖的，怀抱暖暖的。因为我是冷血动物，所以黄泉爱皱着眉头问“碧落，为什么你总是冷的？”我笑着说你热就行了啊，互补嘛！
　　在情崖与世隔绝半年后，我想，黄泉已经爱上我了。
　　我任性的要求，他都会答应，笑着摸我头说好。那样的笑容可以无限制的包容我的一切。
　　陪我上泰山看破晓日出，坐天涯海角观云卷云舒。兴起之时，放马大漠狂奔，看长河落日，或游西湖畔，对酒当歌，琴箫合奏，舞影翩跹。
　　黄泉为我绾青丝，为我画柳眉，陪我游戏人间。然后我才理解白素贞为什么会爱得轰轰烈烈，耗尽心神。
　　爱情，真的是很美的东西，如果遇上对的人。
　　我有意问起他看过白素贞的传奇没有，他点头，我问他什么感受？问的时候，十指紧握，心跳得很用力。
　　我听见他暖暖的声音，“纵然是真心相爱，确敌不过这世间伦理，人妖相恋，永无结果，终是殊途，不如不恋。”
　　不如不恋，不如不恋。黄泉，你可知我当初，绝情绝爱的心，确仍敌不过你一句“黄泉不杀碧落”的无奈？你是否知道我不得不恋的绝望？我想我可以理解白素贞的痛。痛彻心扉，撕心裂肺。即使明知前面是悬崖峭壁，也不会勒马，因为等待殊途同归的美好。
　　我不能告诉你我是妖，不能求你别离我而去，不能勉强你爱上我。
　　有口不能言，我只能沉默的笑笑。只能当作不在意，真的完全不在意。
　　我开始不安，开始怀疑黄泉是否爱我。想起娘日记里，传奇的结局，我夜夜噩梦，惊出一声冷汗，便再也无法入睡。
　　缝隙一旦埋下，会越裂越开，成为鸿沟，无法逾越。
　　我开始易怒，多疑，神经质。黄泉比以前更沉默。
　　我选择回到情崖，我觉得很累很累。
　　“黄泉，你走吧。”我抱着琴坐在情崖边，任情崖的猎猎寒风吹打。结局已经可以预料，明知道会破裂，何必到时候再说再见。至少，回想起时，还会想起他的好。
　　隔了很久，他才说：“碧落剑。”
　　我冷笑一声。“给你。”原来，我们这么相爱，还抵不过一把剑。
　　还是我太自以为是，自以为我们是相爱的。而你是否从没有爱过我？
　　黄泉渐渐远去。
　　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没有回头。只有一个背影而已。
　　第一次看见眼泪的样子，原来那个时候，师傅和娘眼里的东西，叫做眼泪。很好看，晶莹剔透，像爱情一样美丽，只是太易碎。
　　不是冷血到不会哭，只是未到伤心处，不懂哭。
　　我回到师傅那里，潜心修炼，师傅爱为我梳头，梳齿滑过青丝，我把头放在师傅腿间，当初的小蛇都已经离开，只有几条新来的，还太小，在修炼。这里清净了许多。
　　我问师傅想娘和白素贞吗？师傅笑笑摇头，说那是他们的劫，过不去就是过不去，旁人只能看着。师傅最出色的两个徒弟，一个生死不明，一个下落不明。
　　我在深夜里，再次翻开日记。
　　娘是青儿，白素贞的结拜好姐妹。传奇的结局，许仙知道白素贞是妖后，心里害怕，被青儿知道，青儿因为私心也喜欢许仙，骗他说自己是人，许仙转而和青儿在一起。白素贞在生下孩子后才知道此事，心神大受打击，不敌法海，受重伤后生死不明。青儿心怀愧疚，也离开了许仙。
　　白素贞很可怜，因为她太傻，相信爱情可以敌过一切。娘太自私，为爱不顾一切，伤人伤己。许仙，不过是传奇里，最低等的的人物。
　　翻到最后一页，我发现原本空白的一页上，居然显现了字迹。是娘的：
　　黄泉碧落，绝世名剑。是一对剑。姐姐用黄泉，我用碧落。如今碧落在我手，黄泉下落不明，姐姐，你可还好？
　　我知道黄泉碧落本是一对，确没想到是娘和白素贞的剑。可笑，原本一对剑，相持之人却反目成仇。
　　我想要拿回黄泉碧落，算是替娘向白素贞说声对不起。
　　再次下山，我很容易找到了黄泉，因为，黄泉公子大婚。
　　远在城外，我听见花鼓声震天，城里一片红色，喜气洋洋。
　　“一拜天地。”我打伤护卫，闯入府内。
　　“二拜高堂。”我听见宾客讶异的叫声。
　　“夫妻交拜。”我看见黄泉身着大红喜袍，弯腰与另一个女子对拜。
　　“黄泉。”我轻声唤他，却看见他起身的动作楞住，然后起身转头看我，漆黑明利的眼睛全是淡漠。
　　我的血液结成冰。
　　“我来拿黄泉碧落，那是属于我故人的东西。”我听见周围人们的议论声，失传的碧落再次出现，怎么能不惊讶。
　　“那是属于我的碧落剑，凭什么给你？”新娘自己轩开盖头，放肆的说着，那张脸很年轻。
　　我没有看她，哼了一声，“黄泉，我拿来黄泉碧落，碧落剑不是随便哪个人都可以用的。”
　　黄泉脸色很难看，“黄泉碧落是我的传家之宝，我一直在寻找失落的碧落剑。”
　　传家之宝？我讶异，究竟白素贞受伤后，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黄泉剑会变成别人的传家之宝。
　　“你，是，不，是，姓，许？”我一个一个字的问。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个可能。一个让我们都会万劫不复的深渊。
　　“是。我姓许，名黄泉。”他回答的很沉稳。
　　难怪！难怪！
　　我笑了，笑得全身都在颤抖，表情妖艳而诡异，我真的在笑，笑得很厉害，全身都在发抖，可是没有声音。所有人听不见笑声，只看见我在笑，而大厅安静如坟场。
　　我体质诡异，修炼迅速，能在最短时间修炼幻化成人，是因为我是半妖半人。
　　而我的父亲是许仙。
　　黄泉是许仙与白素贞的后代。
　　真是可笑的结局。
　　“大胆蛇妖，竟敢在此祸乱人间！”一个老和尚站出来，他的话让不少人尖叫，目瞪口呆。八卦镜只照出了我的尾巴，虽然瞬间就被我打烂，但足够让人们信服。所有人冲上来，对我喊妖女。我看见，黄泉平静的眼睛，还是一样漆黑，什么也看不到。
　　不是碧落，其他剑用起来不顺手。面对群起而攻之的人，我只能奋力抵抗。体力开始不支。遍体鳞伤，让我想起古老的从前，也像现在一样，一个有温暖双手的少年在最后救了我。现在，那个少年，在一旁，冷眼看着我陷入绝境。
　　我看着穿着红得刺眼的新娘，抬手一剑，割断她的脖子。
　　我得不到的，绝不给别人。即使黄泉是我哥哥。
　　同父异母的哥哥。
　　昏迷前，我听见黄泉悲愤的吼声。
　　你爱她么?为她心痛么？
　　可是你知道，你们才是真正的人妖殊途么？
　　我惨笑，满眼血红。
　　昏迷前，最后看见了娘无奈的眼神。
　　想起娘临走前，留下碧落剑，和日记本。
　　原来，一切都是预谋，结局早已写好。

　　四．我猜中的过程，却没猜中这结局
　　娘救了我，带我回到情崖。
　　我和娘都不说话，我养伤，发呆。娘舞剑，饮酒。
　　师傅来看过我，在门外和娘说了很多，对我只是笑笑。
　　“碧落剑是你故意留下的，笔记本也是你留下给我看的。”我陈述着事实。
　　我惨然一笑“为什么？”，抬眼看着那个冷漠，自私的女人。“难道你要全天下人都像你一样痛苦你才满意吗？”我歇斯底里的大喊，双眼通红。
　　“碧落，这是为你好。他是你的劫，化不去，就是死。”娘淡淡的说为我好。
　　“哈哈！为我好，你知道我现在有多痛苦吗？你从来都是自以为是，以为得到许仙，以为你会有爱情，以为为我好，真可笑！”我嘲讽的说着。她一巴掌朝我打来。
　　娘再次离开，我想她是永远离开了。

　　站在情崖边，手上，是他亲手为我做的琴。爱怜的抚摸着。
　　一松手，坠入深渊，变为尘烟。凡世爱情，不过如此。
　　转身，看见黄泉面色苍白站在我身后。
　　“人妖殊途。”我重复他曾说过的话。
　　“碧落，为什么，我们终是人妖殊途。”他仍是这样说着。
　　“如果你一开始就知道我是妖，为何要和我纠缠不清？因为你要碧落剑？”我淡漠的盯着他。
　　“碧落，我们面对命运都已经无能为力，终是殊途。”神色痛苦。
　　“哈哈！可笑可笑！”我大笑。“黄泉，你可否知道，你和那个人类女子相恋，才是人妖殊途！你可知道，你是许仙的后代！你可知道你娘是白素贞！而你，名为许黄泉。”我近乎疯狂的大吼。我每说一句话，就看见黄泉原本挺拔的身体在摇晃。
　　“你说谎！”他声音沙哑，拼尽全力说出三个字。我笑着不回答他，答案他很明白。
　　我想白素贞为了让他能有幸福的生活，封了他的蛇形，改了他的记忆。
　　他递给我碧落剑。
　　我仔细打量着玛瑙似的碧落剑。
　　黄泉碧落，为何到最后，会自相残杀？

　　黄泉的剑，大气磅礴，其势如山，稳而沉，压得人窒息。我没有舞剑，而是认真的在杀人，没有华丽的招式，只讲求，招招致命。
　　一剑刺穿他的心窝。
　　我听见心脏破碎的声音。
　　“碧落……碧落……”他失神的喃喃念着，躺在我怀里。鲜血染红了衣襟。
　　“黄泉，你未曾听我说过……”我把唇抵在他耳廓。“我爱你。”
　　即使，你是我哥哥。即使这才是最天理不容的事情。
　　如黑夜深邃的眼睛慢慢闭上。

　　最终，我亲手埋葬了我最爱的人。
　　“如果有来世，可否再爱一次？”
　　我将黄泉葬在情崖边。
　　纵深跳下情崖，我看见情崖下成对的白骨和曼珠沙华。我住在情崖底，独自一人，千年，万年。
　　找回被我摔得四分五裂的琴，琴中夹了封信。
　　碧落：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或许我们缘分已尽。
　　其实，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是蛇。我从小就可以看见很多东西，人们叫这阴阳眼，与生俱来。
　　当你在我面前的跌倒的时候，我知道，我逃不了了。我此生的最爱。
　　我没有想到碧落在你手里，因为娘临走前告诉我，一定要让黄泉碧落剑永远在一起，这样她才能安心离去。
　　所以我想是上天注定要我们相遇，相知，相爱。
　　只是不能相伴。
　　你问我如何看待白素贞的传奇。人妖殊途。我这样回答。我看见你努力压抑的痛苦。是的，她与许仙，人妖殊途，再爱又如何。敌不过上天的谴责。
　　不能相伴，因为我的生命太过短暂，无法陪伴你到永久。不如现在离去。
　　至少，我们爱过。
　　只是，碧落，没有我。你要好好过。
　　等我来生转世，再爱过。
　　我爱你。
　　黄泉
　　我轻抚着琴，面色苍凉，心脏被狠狠的刺出一个大洞。在琴底，不经意摸到一排刻字：
　　黄泉碧落，永不分离。
　　人妖相恋，殊途同归。
　　誓言随风消逝，我在情崖底，抱着琴的碎片痛哭。
　　我猜中了这着过程，却没有猜中这结果。
　　是我太自负，太自卑。
　　我以为，我们可以逆天而行。而老天爷，和我们开了个大玩笑。
　　我从没想过殊途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