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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两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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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溪这两日很忙,他忙得已经彻底忘记了司马昭的事情,以至于当司马昭再次站到他的眼前的时候,九溪还愣了一下。
大堂里,司马昭一脸阴沉地看:“怎么?看到爷来了很惊讶?”
“我……。”九溪心里一紧,可面上却没什么显露,他只微微垂了眼,朝司马昭行礼:“这些日子,我一直忙着,都没空回去,没想到公子你倒是来了。”
“公子?”司马昭咬着这两个字,随后走近九溪眼前:“不是说了,让你叫我名字吗?”
“我不敢。”九溪后退两步,依旧垂着头。
司马昭忽地震怒:“李九溪!你是不是非要惹我动怒,你才满意!”
抿唇,九溪没有开口。
司马昭一看他这鹌鹑样,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可……又舍不得发作,只转身走向一边冷道:“我还以为你能耐多大,准备离开京城了。”
九溪轻叹:“公子,你知道的,我不可能离开这里的。”
司马昭微微一怔,随后才想起来。
九溪的父母,都葬在村子里,他连村子里都舍不得离开,又怎么可能是离开京城。
但这两天,九溪不见人影……
“我把这里盘了下来,准备好了,就挑个最近的日子,准备新店开业。”九溪突然说道:“这几天我在走访菜市,昨晚上已经跟菜市的一家预定好了配菜,今晚上还要再去看看。”
司马昭脱口就问:“晚上去?”
九溪点头:“菜农们都是四更天时进镇上来的,要选到好的,自然得那个时辰。”
“那我陪你去。”
九溪一愣。
司马昭瞪他:“看什么看?爷陪你去还委屈你了!”
“可……。”
“没有可是!”司马昭嘴贱地道:“不管怎么说,你都是张子房的贴身小厮,张子房虽然现在不在这里,可万一将来他回来了,要知道我没照顾好你跟七爷告状,我有嘴都说不清楚!”
九溪还想在说,就被司马昭一句“便这么进决定了”给堵了回去。
一时间,弄得九溪心里复杂得,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
到了夜里,司马昭果然就等在九溪门外,九溪出门的时候还给吓了一跳。
结果,司马昭又怒了。
他瞪着九溪道:“你这是什么表情!本王这么玉树临风的脸也会吓人的吗!”
九溪头疼,不想跟他在这上头浪费唇舌,只问他:“你在这里等多久了,为什么不叫我?”
司马昭瞪他一眼,忽地将脸撇向一边。
模样……很别扭。
九溪轻叹,不再追问。
司马昭却忽地问他:“你这两日,就住在这里?”
“嗯,这里挺好。”九溪朝门边走去,道:“两百两,外头的铺子加这个小院,很划算,忙晚了,还能在这里歇歇,也不用担心没有地方睡觉。”
“两百两?就这破地方?”
九溪脚步一顿,猛地转身盯着他看。
那小表情很……控诉。
司马昭心里猛地一快,莫名的就欢喜得很,他掩嘴轻咳一声,问:“你想要铺子,跟我说啊,我送你一个更大更好的!”
九溪轻叹,转身就走。
司马昭懵怔,只能跟上。
大概是觉得刚才的话太欠了,又怕惹怒了九溪,这一路上,司马昭倒是难得安静了。
龙二跟在两人身后的不远处,他怀里包剑,歪斜斜地靠着墙上,对于司马昭那……狗腿的样子,龙二感觉……
嗯,挺香的。
前头,司马昭猛地一个回头!
咻地一下,龙二立即将自己藏了起来。
九溪懵怔,扭头看司马昭:“你看什么?”
“没什么。”
九溪一脸莫名其妙,只扭头,继续朝前走。
……
四更天时,是附近几个村子里的菜农,统一将自己家里种的菜送来镇上市集发卖的时候,这情况其实也跟赶集差不多,不过赶集是趁着时辰早,看上什么物件觉得可以付钱拿了就行,而这里却不一样,这里的菜是按捆得卖,而一捆最少也是五斤的量。
是以,这里针对的买家,其实就是九溪这种需求量大的客人。
司马昭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他原本以为这里会像夜市一般热闹,但等他真的来了这里后,司马昭才知道,天真两个字,是怎么弄写的!
所以就。
这世上!
为什么!
会!
有这么脏乱差的地方!!!
司马昭毛躁得不行。
这夜间的菜市,怎么能乱成这个样子!
各式各样的菜,不是板车就是背篓,再不然就直接堆在地上,让人挑选。
那喧闹声,让司马昭这个练武之人都感觉耳朵嗡嗡乱叫。
然而比起司马昭的炸毛,走在前头的九溪就显得十分怡然自得。
九溪并不觉得这里吵闹,也不觉得这里有什么难闻的气味,他就低垂着头,看着这道路两边摆放着的菜,那神色看得极其认真。
人群里,司马昭一眼就能看到九溪。
不管是九溪的身影,脸庞还是什么,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明明就是一个看着青涩稚嫩,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地方的少年人,可九溪就出现这里,甚至于他神色认真,不管是挑选那些菜品,还是问价还价,九溪都十分认真。
看着九溪的这个模样,司马昭暗暗吸了口气,他突然像是没有看见地上的黄泥,也没看见被人蹭脏的衣角,更不觉得脚下菜到的烂菜叶究竟有多恶心,只看着九溪的身影,站到九溪的身边。
他就听着九溪跟菜农的还价讨价。
这样的九溪,当真与司马昭往日所见,完全不一样了。
往日里的九溪,胆小又怂,而眼前的九溪却变得自信且大方,连说话的声音都比之前高昂了不少。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而且现在的九溪其实挺高兴的,他这是在为自己以后的事情做铺路跟打算,与菜农讨价还价时自然更是大胆而自信,连神色都有些飞扬了。
快五更天时,这里的菜农大多都准备散了,这段时间里,九溪也谈好了几家的菜样,他转身要走的时候,忽地发现,那一直被他忽略的人,此刻就站在他的身后,手里正撑着一把不知从哪弄来的油伞。
而此刻,外头的天,已经是毛雨霏霏了。
九溪眼前,司马昭似乎有些不太一样了,至于是哪不一样,九溪也说不出上来。
不过。
司马昭突然道:“九溪,你其实比我预想的,还好。”
九溪一怔,被司马昭这突然的正经,弄得红透了耳根。
司马昭盯着九溪,将伞往他跟前递了递:“天亮了,要回去了吗?”
九溪点头。
两人转身,撑着伞一起往前走去。
清晨的街道十分寂静,除了两人身后的余下的部分菜农在收拾东西之外,这里再没有人了。
而两人彻底走出这里之后,整个街上,顿时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四周很静,静得两人的呼吸都都能听到。
毛雨很轻,可落在伞上却依旧能听到轻微的声响。可除了这个,似乎是还有别的声音。
怦怦……怦怦。
这声音不知道是从哪传来的。
指尖动了动,司马昭扭头看向身边的人。
九溪没披散发了,也没拿布巾将长发挽起,他是梳成了马尾,高高扎着,那长长的头发垂在身后,随着九溪的走动而轻轻摇晃,只有鬓边的碎发,凌乱的垂下,柔和了九溪的脸庞。
动动唇,司马昭像是有话想说,可……一想到九溪之前那几乎是等同于不辞而别的举动,司马昭就突然怂了。
他觉得吧。
他弄不懂九溪。
九溪像是没有脾气,但会炸毛,像是容易妥协,但好像也有坚持,像是很软很容易拿捏,却偏偏又能干出把他给吓个浑身冷汗的事来。
莫名的,司马昭怂了。
他将那几乎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两人一起回了铺子,九溪什么话都没说,换了衣衫,挽起头发,一副小厮的模样就开始做事去了。
司马昭莫名的怂,没敢这个时候去招惹他。
于是他这个模样,落在暗处龙二的眼中,就变成了两个字——惧内!
龙二:“……。”
就莫名有种诡异的感觉。
他们家无法无天的小王爷,居然也会惧内的么?
如果司马昭知道龙二的这个想法……他肯定会打死龙二!
……
铺子的准备工作一直都继续,九溪这几天忙得满脑子都是准备的事,生怕忘记了哪里没做好,至于自己找上门来的司马昭……
九溪决定冷处理。
等司马昭玩腻味了,觉得无趣了,大概会自己离开的,而他的生活,则依旧没有丝毫变化。
九溪想得简单,可恰恰越是这样的简单,才越是让司马昭搞不懂九溪。
在崔府当过奴才,见过太多府里阴私的九溪,深知过刚易折的道理,尤其是在见过张子房的遭遇之后,更是明白这其中的代价何其惨重。
所以他不敢跟司马昭硬刚,他害怕自己不知天高地厚的会害得自己没了性命,即便……即便是他害怕司马昭可能对自己抱有其他的想法,九溪也不敢太刚。
他只能无声无息先来镇上,试一下司马昭的态度。
如果司马昭当真震怒至极,他大概会真的选择离开,如果不是,那他还有机会。
只是……不知怎的,这心里的感觉,好像在司马昭陪他四更天去菜市的时候,有些微的不太一样了。
至于是哪,九溪也说不清楚。
~
三天后,九溪的新铺子开业了。
人群里,司马昭就这么看着铺子前的九溪。
九溪与周文站在这里,两人脸上带笑,说了一番的开场白,大致介绍了一下新店的情况,而后鞭炮一放,就请门口围观好奇的客人进了店里。
别说,这铺子虽然不大,但因为是新开的关系,人还有点多。
铺子里,也不像是其他店那样,做的吃食需要客人点餐,九溪的这里,是直接将吃食全都提前做好,然后分别放在各个不同的银盘子里,直接摆了出来,进店的客人,看中那个菜市,直接就就可以自己取食,而且价钱不贵,十五文钱,能打一碗饭,跟好几个菜式,如果饭不够了,再添三文,还能继续添饭,而那些菜,则不记账,但唯有一点不可偷偷带走菜式。
这样新奇的吃食铺子,一下就让人好奇不已,一个个在周文那里给了钱,领了餐具就自己动手去了。
九溪就在柜台那里看着,时不时地记一下帐。
门边,司马昭依旧盯着九溪,他发现九溪在看向众人的时候,那眼睛明显是亮晶晶的,就好像……当初在崔府门口,他护着九溪僵崔府的人打了一个落水狗的时候一样,怪可爱的。
新店开业,九溪与周文一直忙碌到辰时才彻底收拾完了,小院里,九溪另外准备就一桌饭菜,与周文食用,顺便还请了一下差点炸毛的司马昭。
周文不知道司马昭的身份,只看着这人就觉得不是寻常人家的公子,匆匆吃了两碗饭后,周文寻了个借口就溜掉了,一时间,小院里,就只剩下了九溪与司马昭两人……
在这里大眼瞪着小眼的。
半响。
司马昭瞪他:“你一直盯着我看做什么?”
九溪默了一下,移开眼:“没什么。”
司马昭:“……。”
垂头看向桌上的酒壶,司马昭微微挑眉,他拿起酒杯将杯子满上,而后递给九溪。
九溪一愣。
司马昭挑眉:“怎么,我亲自给你倒的酒,你不喝吗?”
九溪皱眉:“我不会喝。”
“随便喝点也成。”司马昭率先自己仰头喝了一口:“铺子开业,怎么说也是喜事,你一点不喝,也说不过去是不是?”
九溪轻叹:“这是周文拿出来的,他自己都没喝多少。”
司马昭可不管谁拿了,只推了推那递给九溪的杯子:“李九溪,想做一个铺子的老板却不会喝酒,你觉得这是好事吗?万一将来铺子里有点什么名堂,需要你的话,你却不会喝酒,那你要怎么办?”
九溪明显一愣。
司马昭又道:“即便将来铺子里不需这步,可若有人想要你这做老板的赏个脸,你是不是也准备说不会喝酒?”
九溪轻叹,认命地接过杯子,递道唇边,一点一点的试着抿。
司马昭也没催他,只看着九溪这带了透着淘气与纯真的模样,眼底带了笑意。
司马昭又给自己满上一杯,仰头爽快地饮了。
九溪眼睑一抬,忽地盯着司马昭看,他看着司马昭喉结的滚动,看着那酒顺着他的嘴角滑过了几滴,看着司马昭豪爽地将酒杯往桌上一放!
“这酒不错,不知,是什么名堂?”
九溪心里一快,移开眼睛,一口喝了手里的酒:“这是桃花酒。”
“桃花……?”司马昭愣:“这个时节还有桃花酒吗?你从哪弄的?”
“我自己酿的。”九溪道:“上陵那边的桃花开得极美,我回村前特意去了一趟。”
“上陵……。”
“嗯。”九溪道:“大少奶奶以前去过,捡了不少花瓣回来,还教过我怎么用桃花的花瓣酿酒。”
“又是张子房啊……。”司马昭有些吃味儿:“你能不能别什么事都提他?他以前只是你主子又不是你爹,你做什么三句离不开他的?”
九溪皱眉:“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我……。”
“再说,不是你问我的吗?我回答你了,你怎么还这样的。”
“我……。”
“再说了,我这一身的本事,本来就是大少奶奶交的,我提他怎么了?”九溪不悦,又倒了杯酒一口喝下继续咕哝:“我虽然没怎么上过学堂,可我也知道一个道理,人不能忘本,他交给我的这些本事,都是可以让我自己好好活着的,我怎么就不能提了?”
“好好好,我错了,我刚才说错话了。”司马昭认怂。
九溪扭头看他,忽地将酒杯重重一放,就站了起来。
司马昭懵怔:“怎么了?”
九溪不悦:“司马昭 ,你、知不知道你其实很烦的啊。”
司马昭:“……???”
九溪道:“我明明都已经不是奴才了,你还总让我干那些活,动不动就大刑伺候,大形伺候总吓唬我,很好玩吗?要不是看你身份高,我又打不过你,我早想将你按在地上,狠狠的,狠狠摩擦摩擦了!”
司马昭:“……。”
九溪忽地打了一个嗝,又道:“你吓唬我就算了,你居然还欺负我,亏你还跟我家大少奶奶有点交情,可你怎么能这么坏的?你明明、明明知道我怕什么,就偏还要故意吓我,故意整我,要、要不是害怕被你找到会给打死,我嗝、我还真想,带着我爹娘离开,离开这里的!”
司马昭:“……。”
他确定了个事情。
李九溪的酒量居然就只值两杯酒!!!
还是那种带着甜味儿的桃花酒!
这什么体质?
司马有点头疼,他揉着眉心站起来,想去拉九溪,结果九溪自己没有站稳,一头扎他怀里。
司马昭身体一僵,没动。
醉酒的九溪就靠着他胸膛胡乱的蹭:“我好像病了,头,有点晕。”
“哎……。”司马昭轻叹:“李九溪,你这酒量,让我说你什么好?”
“嗯?”九溪闻声仰头看他:“你叫我?”
司马昭垂眼一看,呼吸猛地一紧。
醉酒的九溪脸色发红,双眼迷蒙。看着有些傻傻呆呆的,让他忽地就想……狠狠欺负一下。
至于怎么欺负,司马昭的脑子有些微的空白。
不过,他很快就知道了。
九溪靠着他的胸口,盯着司马昭的唇,忽地咕哝了一声:“樱桃……。”
“唔!!!”
司马昭知道他想怎么欺负九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