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狮子》粒豆airport

1、肉脸的剪水瞳

　　晚六点的北京天已经黑透了，罗成远冲冯诺勾了勾嘴角:“到了，下车吧。”
　　冯诺把包拿起来，里面有什么东西哗啦啦掉出来，罗成远拿手机照亮冯诺脚底:“看看。”冯诺低头望了望，噗嗤笑出声来:“怎么是巧克力豆。”罗成远也笑了:“你猜猜人是怎么长胖的。”“哈哈，你才胖呢，师傅再见！”冯诺笑着下了车。
　　司机师傅看着他们的背影往商场而去，冬天的树上光秃秃的没有叶子，却有人挂上彩灯，路灯有点旧了，泛着微黄，光影斑驳里两个年轻人越走越远。“呵，年轻人们真是，真是，嗨……真好。”绿灯，留下一串白色的尾气。人们奔波劳命，一刻不停。
　　“冯诺，您又胖了，您的脸又大了，您今晚要吃几斤鱼啊哈哈哈！”罗成远露出两颗小虎牙来，冯诺挑了挑眉:“我胖虎今晚要吃穷你。”罗成远正色：“管够。”
　　“您好，两位吗，这边坐！”
　　“您先看看菜单。”
　　冯诺随手翻了翻，抬眼戏谑地笑:“我可以吃辣吗？”
　　罗成远抬抬下巴：“喏，摸摸你的脸，还吃辣。”
　　冯诺傻笑，摸摸自己的左脸颊，考试周熬出的痘痘还没退:“那我可以吃锅贴吗？”
　　“哈哈，可以。”
　　“我可以吃布丁吗？”
　　“嗯，可以。”
　　“那我还要冰激凌。”
　　“好。我也来个。”
　　“我可以……”“什么都可以，冯小猪啰，多吃点，我们都一年没好好一起吃顿饭了。”
　　冯诺垂了垂眸子张嘴想说句什么，却又没说。喝了口白水，冯诺看向罗成远：“你笑一下。”罗成远弯了弯嘴角。冯诺没动，依旧看着罗成远:“你咧嘴笑。”罗成远眉眼也弯了：“你又该是想看我的虎牙吧。”冯诺移开了目光:“对呀，不然嘞，你的眯眯眼又不好看。”
　　罗成远整理表情严肃地坐直了，冯诺哈哈大笑：“傻子，你瞪眼睛也没用的嘛！”罗成远无奈：“你呀，就数你眼睛最大，快吃饭吧，你的锅贴来了，哎，我先尝一个！”“你多吃两个嘛。”“都留给你，冯小猪。”
　　店里的姑娘端着一大听芒果汁放在他们桌上，看他们笑得和小孩儿似的，也笑了，冯诺点头冲姑娘道谢，一边给罗成远倒了杯递过去。罗成远看着冯诺吃得圆鼓鼓的脸和剪水的双瞳，心里窃窃又笑了:和小诺在一起总是想笑，这只猪啊，永远长不大。

　　冯诺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刨了刨头发小步跑出去，冲罗成远瘪了瘪嘴：“你看，我吃了顿肉，这脸又胖了一圈。”罗成远低头望进冯诺的眼里：“是吗，怕胖还往包里塞巧克力。”冯诺顿了顿，轻描淡写地挪开了眼，捏了捏自己的脸改口道:“喏喏喏，其实也没有多少肉。”罗成远藏在袖里的手指一动，又握成拳去:“走吧，不胖，好看的紧呐，回宿舍不许熬夜了。”
　　冯诺永远不知道罗成远在想什么，他总是一言不发地读恁多书，眉眼弯弯地冲自己笑，在某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深切地怀念母亲做的焖饭，在自己欢脱地放飞自我时像个老父亲一样悬崖勒诺。
　　悬崖勒诺，悬崖勒诺，冯诺在心里念叨着这个词看向公交车窗外，沿路楼里人家的灯光透出来，星星点点，懒洋洋地撩拨着游子的心，“罗成远，我想回家了。”“嗯，马上就能回……哎！扶稳了！”车子剧烈摇晃，罗成远扶住冯诺的手臂拉了一把，冯诺被罗成远拉到一个让两人略略尴尬的距离，罗成远觉得脸烧得慌，便稍稍退了一退，不料撞到身后的人，罗成远转头道着歉又失措地往前一迈。
　　冯诺就这样被动地撞进了罗成远怀里。
　　“对不起！小诺你……你没事吧？”
　　“没……不要紧的。”冯诺嘴里答应着，恍惚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声音：“对不起，你没事吧。”他的笑，那是第一次看见他笑，夏天闷热的空气突然吹进来一阵凉丝丝的风，走廊里熙熙攘攘的人言笑晏晏，冯诺却什么也看不见了，那张冰冷的脸突然温柔地漾开来，重重的涟漪砸在冯诺脑子里……“小诺，小诺，冯小猪，小诺。”冯诺摇了摇头，把那张脸从眼前甩了出去:“啊？怎么了？”罗成远又笑了:“被我撞傻啦你？”冯诺勾了勾嘴角没能笑出来：“没有，罗成远，我有点乏了。”
　　罗成远微微一怔，轻声说：“前面到学校了。”
　　校园空旷，晚上的风颇为狡猾，钻进领子里，冯诺好像不怕冷似的，抬头看着天空，罗成远也抬头看了看，指了指略靠南的一片星星：“小诺，猎户座。”冯诺身形僵了一僵，嗯了一声，没再说话。走了一段，罗成远突然停下来:“小诺，你又想起他了。”冯诺脚下一顿，继续往前走，故作轻松地戏谑道：“谁能让本猪心心念念，南琅家的烤鱼吗？”罗成远紧追两步：“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冯诺停下脚步望向罗成远：“因为你撞到我跟我道歉我才想起来的，因为你指猎户座给我看我才想起来的，我没有心心念念去想他。”
　　罗成远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往前走了。冯诺也走两步拐进宿舍楼去。
　　换上拖鞋，冯诺把手机扔在桌上。大衣脱了一半，手机嗡嗡振了一下，冯诺胡乱往衣柜里塞了塞去看消息。
　　“不是因为我你才想起他，是你心里的念想一直放不下吧。”
　　是罗成远。
　　冯诺按黑屏幕，洗脸刷牙，爬上床去。舍友笑着揶揄：“小诺今晚这么早睡，你养生啊。”冯诺把头探出床去：“嗯，养生，你们也早点睡吧。”
　　但冯诺没有梦见那个人。
　　梦里没有人对她说一句:“对不起，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