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娜娜！》大宝妞

16、给你送来了围巾

　　那天早上，老谭去单位加班。

　　娜娜躺在床上还没起来，收到了老谭发来的短信：“亲爱的，外面在下小雨，出去玩的话不要忘记带伞了。”

　　娜娜没有回复。

　　她给那个男人发了短信：“我等会就收拾好东西搬走，你不要过来。”

　　“你怎么跟他说呢？”
　　“他加班去了，等他回来再说。”

　　她不知道如何开口和老谭讲。她知道，无论她说什么，老谭都会像一团阴影一样，坐在那里，连呼吸声都不会让自己听到，就坐在那里，听娜娜说完她要说的话，接受娜娜做出的决定，然后说：“亲爱的，我错了。我不好，我又惹你生气了。”那声音轻得就像是在自言自语，眼睛没有看娜娜，也没有看屋里任何一个东西，只是轻轻地眼光放在地板上的空气里，好像任何的轻举妄动都可能打破属于他的美好，也可能促使事情朝最坏的结果那个方向运动。

　　可是，这让娜娜更恐惧。她多想他起头来，看看她，看看她的表情，让她把自己激怒，让他们争吵起来，这一切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即便是争吵了，一切还是一样的结局，就像是换个方式，事情还是搞砸了，至少可以拾起那些碎片，感受那些重量。

　　二十岁的娜娜，连碎片都没有看到过。她想要走出这间空气跟老谭眼光一样轻的房间。

　　娜娜拉出床底下的旅行箱，用帕子擦了擦上面的灰。她打开衣柜，把放在左下角的那一叠衣服，取出来整理了一下，放进了旅行箱。她根本不需要去柜子里其他地方收拾什么，她所有的东西就放在几个地方，书桌、衣柜、鞋柜。刚搬来和老谭一起住的时候，这些东西装在行李箱里面，老谭帮她从她和丽丽合租的地方拉走的。她把衣服放在衣柜的左下角，几双鞋放在进门的鞋柜里，几本专业书放在书桌上。那几本书就一直放在那里，也没有打开过，封面上积了些灰尘。这就是她毕业不到两年的全部东西。如今，又要被装进行旅箱，拖走。

　　她知道，等老谭回来看到放在客厅的旅行箱，她知道她不用什么，老谭会明白的。

　　“为什么？娜娜？”提做水果的老谭一进门，就问。

　　“我们真的不合适。那次你发现聊天记录以后，我就觉得我们不合适。”

　　老谭放下水果，靠在厨房门上，似乎有些站不稳了，说：“你们和好了。”

　　“我早就跟你说了我和他不可能。我在重庆，他在上海。我说的是我们两个本身不合适。”娜娜这次仍然是理直气壮的，她没有说出那个男人的存在。她也不打算说。她觉得这句话足够说服她自己和他老谭分手。

　　和老谭分手后，娜娜就搬到丽丽家住了段时间。丽丽是她的大学同学。

　　那天晚上，老谭发来短信：“亲爱的，我在楼下。你在哪个房间？给你拿了点东西，我给你送上来。”

　　“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怕你感冒了。”

　　娜娜没有告诉他房间号，也没有下楼拿东西，她让丽丽下楼去拿。

　　“你是不是有点儿过了？”丽丽说。

　　“我不想见他。他问我的事情，你都不要告诉他。”

　　“他知道那个男人吗？”

　　“不知道。”

　　过了会儿，丽丽回来把一个纸袋给了娜娜，里面装了条围巾，还有一千块钱。

　　老谭的短信来了：“亲爱的。天气冷了，给你送来了围巾。不要感冒了。围巾下面有一千块钱。怕你没有钱用了。”

　　“老谭，哎，真是个好男人。”

　　老谭的短信又来了：“亲爱的。你不下来我就先回去了。早点休息。”

　　“他在哭，眼睛都红了。”丽丽告诉她。

　　那时候的娜娜，知道老谭送围巾只是为了见她一眼。

　　那时候的娜娜，和老谭在一起的娜娜，并不开心。不是因为老谭，也不是因为其他。是娜娜自己，不开心。跟任何人没有关系。

　　可是，老谭，到底做错了什么？

　　第二天，她妈打电话来：“昨天晚上十点多了，老谭打电话过来哭着跟我说他给你送去了围巾，就是想见你。”

　　“他说你现在连面都不想见。他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他说阿姨，我真的很喜欢她。阿姨，你帮我劝劝她吧。”

　　“他还说他就在那里等着你。你想明白了就给他打电话。他不敢给你电话，怕你嫌他烦。”
　　“你到底想干什么？”

　　对啊，娜娜！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到底在干什么？

　　那天，她站在办公室的走廊上在电话里跟她妈吵架了。这种吵架不是没有过。那是晚上十点多，这个点办公室也没多少人了，她刚开始是大嚷着讲电话，她根本不想谈论这件事。后来，她边哭边嚷，仿佛是要推翻她妈指责她的所有。她认为她妈没有对她生气和指责的权利，特别是在这件事情上。抛开她和另外一个男人到底合不合适，她觉得她现在无论如何都都不喜欢老谭了，她知道他人好，可是这点对她不起作用。按这样说，她确实是和老谭谈了恋爱，一段时间后，非常肯定老谭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可是她妈是不会把这两件事分开来看的。她就是因为另外一个男人的出现，就和老谭分手了。用这个男人出现和分手这两件事的时间顺序去解释分手的因果关系是一点问题没有。娜娜不能否认这点。可是这是全部的因果关系吗？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很长时间没有去豪客来牛排吃过饭。前段时间，她去吃饭的时候，看见老谭一家三口在她后方的角落里吃饭，坐在儿童用餐椅里的那个小男孩，眼睛很大，忽闪忽闪的，满嘴是米饭，一双肥嘟嘟的手在拍桌子，大叫道：“爸爸！爸爸！肉肉！肉肉。”

　　她希望自己一定要记得老谭那长长的、忽闪忽闪的睫毛，记得送围巾到电梯口眼睛红了的老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