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传说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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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有我美丽的芙兰，有我可爱的翩翩，还有云坡，我就那样迎着风站在云坡上，翩翩开心地在我周围绕着跑，边跑边喊着阿姐，她开心地笑着，大声地笑着，笑着，我望着她的笑脸，满心的宁静，仿佛时间就在那一刻静止了般，我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感觉，突然翩翩的脸在我眼里变得扭曲，我拼命地眨眼睛想将她看清楚，可那都是徒劳，我的翩翩变得越来越模糊，最后消失成一片奇幻的色彩，我感觉到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正牵引着我走向一片未知的领域，我茫茫然，只能任由它牵引着，直到眼前出现刺目的亮光，我努力睁开眼睛，想看看是什么东西具有这么大的威力，耳边却响起了一个略带沙哑的低沉声音。
你终于醒了！传说中拥有千万年来灵域最长头发的芙兰帝女竟然需要一个月才醒过来！看来传说还是不可信啊。
修罗阿？怎么会是他？好痛！全身就像被拆开了一样，动也动不了，是了，我被修罗阿关在灭囚十天，然后，在我以为自己就要死了的时候他又来了，再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对了，在我昏迷之前好像听见他说……
想就不这么死去吗？可没那么简单，游戏还没结束呢！
原来如此，看来我的生命暂时无虞了，他想怎么样就随他去吧，只要还活着就好了，说不定真能找出什么对付他的办法，星空长老不也是这么说的吗？
想到这层我便心安了很多，微微一笑，闭上眼。
追云谢王不杀之恩。
突然，身体被一股蛮力拽起，蚀骨的痛疼得我龇牙咧嘴，睁开眼对上的是修罗阿阴冷狠鸷的眼睛，玄黑如夜色的眼睛，里面闪着难以言语的光芒，像是万丈深渊下的怒涛，又像是秘不可宣的谜语，引诱着我想去探究一番，神使鬼差，我竟然不觉地伸出手向那双迷一般的眼睛拂去，触碰的霎那，修罗阿和我都愣住了，他的睫毛很长，一动不动地扎着我的手心，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更奇怪为什么那种感觉会让我很欢心。
只是那么几秒，修罗阿用力地甩开了我的手，他使的力气很大，连带着我的身体也一同被甩出撞在墙上，好痛！眼泪都出来了。
放肆！你认为孤王不杀你你就可以肆意任为吗？不要妄想了！你这恶心的女人！
我早就说了，他不会爱上我的，恶心的女人？许久不曾流过的泪水重新涌了出来，我低着头，狠狠地咬着下唇，喉头间好似堵着什么一样，难以呼吸，既然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还有什么好难过的呢？来的时候还以为必死无疑了，现在不是很好吗？只要还活着就好了，所以，我不是难过，只是身体舒适得太久一时间无法适应这样剧烈的疼痛…才会需要眼泪来缓和一下吧，是了，就是这样的，三百岁后，芙兰就在也没有人能伤害我一丝一毫了，看来这些年还是过得太安逸了呀。
不知道他是怎么走的，有那么一瞬感觉到他的黑色披风在眼前闪过，一阵又一阵阴冷的风袭来，下意识地抱了抱残痛的身体，好冷啊。
接下来，修罗阿并没有如我想的一般来折磨我，只是将我的寝宫换了一下，斑驳的木漆门，衰败的院落，但是，宫门上还是端端正正地挂着“晖秋宫”的匾额，挺好的。晖秋，芙兰四季轮回好花常开不败，每一季的花都不同，所以季季都能欣赏到不同的美景，春花烂漫，夏花璀璨，秋花温暖，冬花晶莹。四季之中，秋天的花开得最是得我心意，不娇不媚，不争芳华，不夺眼目，安安静静，悄无声息，暗播馨香，悄结碧果。在芙兰的时候，每每秋至，月明天朗，我都要去云坡采摘云珠子。云珠子的花叫云霓，重瓣悬蕊，晶莹剔透，月光一般的颜色。云霓每年只开一季，每季只开一回，入秋的第十五个月明天朗之夜，沐浴着温柔的月光，云霓紧闭了一整年的花瓣悄然绽放，沁香氤氲，随风飘散，百里之外都能闻到。就那么一晚的时间，云霓昂扬着花朵沐浴着月光，散播着馨香，待到翌日破晓，馨香变淡，花瓣也失了先前月光般的晶莹，最后，在第一缕阳光来临之前凋落，化作泥土。
一年一季，一季一晚，专心致志地守候着月光，绝不随意开放，生命短暂却无怨无悔，轮回千载，信念不灭，真是神奇的生灵。
我喜欢云霓，喜欢它的气节，也喜欢它的馨香，云霓的香味不像一般的花香，初时浓久而淡，初闻云霓的花香，淡若无味，再闻却沁人心脾，三而闻盘旋回转，久久不散，而且云霓的花香可以起到镇定精神的作用，可谓是不仅好闻还很实用。云霓虽然花一晚即败但是云霓花开时结出的果实云珠子却是万年不腐的好什物，只要摘得云珠子，将它置于香囊之中便可留其芳香，所以，每年云霓花开的时候，我都会去云坡采摘，那时光，真是好不惬意啊。
无事可干的时候我总是喜欢回忆以前在芙兰的点点滴滴，有的时候想着想着就神采飞扬，忘记了自己是在千山万水之外魔尔苛恢宏王宫一个灰败的角落。
魔尔苛的气候与芙兰的迥然不同，在这里每年只有两季——火季和雨季。火季的时候，干燥，阴沉，覆盖了一层雾霭般，没有阳光，没有点雨，气压低得叫人窒息。雨季却完全相反，铺天盖地的雨没完没了地下着，仿佛天空缺了一口，银河倾泄下来一样。火季与雨季交替时节，有短短的一小段日子会起风，如果是从火季进入雨季则风些微带湿气，还算清凉适宜，可是，如果是从雨季进入火季，那风却是干涩燥热，甚至会带来漫天沙尘，叫人睁不开眼也不敢用力呼吸，生怕一不小心就吸了一肚子灰尘进去。晖秋宫的院子里有一棵长了三千年的凤凰木，枝叶相轧，密如穹盖，树干上有一匝一匝瘤子般的凸起，像是被鞭子抽过的痕迹。我时常抚摸它的这些伤痕，当时一定很疼吧？如果是在芙兰，这棵树一定可以长得更高更大更枝叶繁茂，但是在魔尔苛，这样恶劣的条件下，它竟然一坚持就是三千年，神的造物真是让人无法不叹服啊。
公主，您又在发呆了。
说话的是云儿，我唯一的婢女，也是这个王宫里唯一一个与我亲近的人。距离上次与修罗阿不欢而散已经一百年了，时间真是最经不起推敲的东西。这一百年里，他没有给我任何名分，也没有踏入过晖秋宫一步，只是每当王宫有宴会或者芙兰使者来访的时候把我叫过去。我知道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只是，真没想到一个拥有强大灵力的王竟然幼稚得像个孩子，如果给我一个尴尬的身份，不宠爱我或者当着我的面宠爱别人就能折磨到我，那么恐怕我是活不到现在的，七百年来这样的事情，我还经历得少吗？没有关系，想爱谁就去爱谁吧，我不想为此而费心，在乎，对我而言，是个奢侈都不一定能得到的东西。只是，云儿总是为我难过，为此她背地里没少咒骂那个叫段柔的宠姬，还有别的一些有名分的夫人，有些女人总是深陷情网，反而看不清周围的事物，古来恃宠而骄的女人有几个有好下场？何况是修罗阿这样绝情绝爱的君王，其实，她们才是最可怜的人，既然这样又何必跟她们计较呢？虽然我总是这样劝云儿，可是她却总是反驳我。
公主，您这是心地仁厚才会这么说，那些女人有什么用？长得跟狐媚子一样，除了一张脸别的什么都没有。公主，您有那么厉害的灵力，只要稍稍动跟小指头都可以杀了她们，她们在您面前逞什么能？真是可笑不自量。
很奇怪，从始至终修罗阿都没有废去或者封住我的灵力，凭借我的灵力想要离开这个王宫或者想要杀一个人简直是易如反掌，可是我什么都不想做，不想出去也不想杀人。这样说来，不是修罗阿把我关在了这里，而是我自己画地为牢将自己圈禁而已，也许，这就是晖秋宫没用守卫的原因吧，他知道我不会离开，芙兰是他知道的原因，而他不知道我还有一个不想任何人知道的原因。
晖秋宫虽然破败但是这些年在我和云儿的共同努力下已经基本上旧貌换新颜了，杂草还疯长着，只是有了人照管便显现出不一样的生气，院落也多少有了人气，不在是初时那个罗网满布、灰尘如铺的破院子了。我一直试图在这里种植云霓，可是却收效全无，种下去了的云珠子一百年了都没用半点反应，虽然知道云珠子不会腐烂但是心里多少有点泄气，云儿却不这样，她百年如一日地为那些云珠子浇水，然后开心地问我云珠子发芽是什么样子，长出的云霓又是什么样子，这样的话我已经跟她重复了一百年了，可是她竟丝毫没有倦怠的痕迹，这点实在叫我佩服得不知如何是好，唯一能帮她做的只有一遍又一遍地描摹云霓的样子和花香。
云儿是个很容易满足的小丫头，就是这样小小的一件事却成了她这一百年来最乐此不疲的事情，并且还一直保持着初时的满心期待，就像当初我只是给她起了个名字她就对我感恩戴德一样。
云儿原本并不叫云儿，她没有名字，王宫里的人都叫她小丑奴，不过她长得一点也不丑，魔尔苛美人特有的满月脸，忽闪忽闪的灵动的杏核眼，嘟嘟的嘴巴微微上翘，不笑的时候似含笑，笑的时候连眉梢都弯得生动，但她的右脸上覆盖着一朵黑色的血菊花，远远看着似是张牙舞爪的鬼脸，生生地将一张倾城俏脸给污浊去了。云儿说这是她家的标记，凡是她家的人一出生脸上都会长出这么一朵血菊，出生时是花骨朵，慢慢长大血菊也跟着一点一点开放，三百岁后这朵血菊就正式长成了，我见过她的几位表亲，依然可以确认她家是个美人窝，真真是可惜了，也不知这修罗阿是怎么想的，白白毁了那么多美人。云儿却告诉我，她家世代是王宫的奴役，孩子从出生到死亡一辈子都不能离开王宫，死了之后也无法安息，尸骨要被烧成灰做成王宫的肥料。云儿也说不清这是从第几代开始的事，好像是因为先祖中有人得罪了王族，所以才受此惩罚，这朵血菊除了标记的作用还有就是限制他们的自由，他们可以在王宫自由来去，但是一旦除了王宫血菊就会发作，血菊本身并不是毒，但是它会散发一种香气，那种香气可以引来毒虫蝼蚁，不肖半个时辰即可毙命，很久以前，她族里一对年轻的恋人为了自由逃出王宫，最后惨死宫外。当时的魔尔苛王还将他的尸身抬回王宫，并命令她的所有族人都去看，那场面说是修罗地狱绝不过分，二人全身无一完肤，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内里更是被掏得残缺不全，但是二人仍保持着紧紧相拥的姿势。自那以后，云儿的族人便没人敢以身弑法了。听完之后，我心有戚戚焉，一整天都胃口全无，脑中总是自动闪现两个紧紧相拥的血肉残躯。真是没想到世间还有这么狠毒的惩罚，我不禁稍稍好奇到底是怎样一种罪需要用世世代代的自由与尊严为代价。
云儿对此一无所知，她的爹娘在她将将能走的时候就殁了，所以她是个真的野丫头，和宫外的一样。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就像只野猫一样趴在我的厨房灶台上偷东西吃，头发蓬乱衣裳破烂，小脸脏得只剩一双眼睛墨般漆黑明亮。见到我她吓了一跳，立即想要逃跑，我施了个定身法将她定住，她就那样睁着惊恐的眼睛受惊小鹿般看着我，我笑着说，怎么这么脏呀？吃饭是要讲卫生的。于是就给她洗了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没想到从此她就不走了，于是我便多了一个伴。本来我一个人习惯了，突然多了这么个丫头还真是有点不适应，初时她还没现在话多，只是黏人得紧，每天几乎没有一刻不是跟着我的，上茅房的时候她就守在茅房外，睡觉的时候她就在我外屋开了个地铺，就这么凑合凑合没想到就一百年了。那时，总觉得叫她小东西不好听，于是就起性想给她起个新名，想了半天都没用满意的，就问她喜欢什么名字，她嗫嚅了半天才小声说喜欢我的名字，我先是一愣而后大笑，便说，好好好，就叫你云儿吧，何如？那时她只是红着小脸嘿嘿地跟着我傻笑。很多年之后，她告诉我，那是她一辈子最开心的一天，因为那天她有了名字，和爱。
每当我回忆我不算长的一生时总会想起那天的情景，其实，我这辈子总是遭遇错爱，为此我也曾反思，想来想去，或许就是因为我没怎么爱过人吧，不知道爱一个人的滋味，不知道如何去爱一个人，所以总是做一些会让人误会的事情，但是，我真的是无心的呀。
又是一个晨昏复往，我坐在凤凰木下细细品着魔尔苛独有的艾蒺茶，此茶除了苦没别的特点，初入口苦难下咽，再而苦不堪言，三而苦从心来，总之每一口都能让人紧皱眉头，所以它还有另一名字叫皱眉茶，这个名字倒很贴切呢，我之所以要喝它实在是因为除了它我没有别的茶可以喝了。不过，没关系，苦也是一种体会嘛，生活之苦与茶之苦孰苦孰甜？其实都一样啊。
那厢，云儿气呼呼地回来了，我了然地笑了，每月这个时候云儿都要去掌管王宫内务的掌监处领生活物什，一定是又受了掌监处的气了。
云儿，来，喝杯茶消消气。
我笑着招呼她，她径直走了过来，端起我放在桌上的茶杯仰头就喝了个底朝天，可是茶刚入口立即就被“噗”地喷了出来。
公主！这么苦的茶你怎么喝得下去？我要去找掌监处那帮臭王八！好歹您也是芙兰国嫁过来的公主，怎么能这样对你呢？
我摇了摇手里的茶杯，杯里柳色的茶水晃了晃。
来，坐下来，你看这茶，不好吗？
云儿听话地坐在我身边，傻傻地探头看了看我手中的茶杯，嘟囔着，有什么特别的？没什么特别的呀。
还记得我跟你讲过的采桑吗？
当然记得！那是公主家乡的一种很香很好喝的茶叶，因为被一个采桑女无意发现，于是，就得了名叫采桑。采桑子三月漫漫碧连天，采来煮水香又醇，饮一杯，饮两杯，饮三四五杯。
是啊，饮采桑是饮不够的，因为它的味道甘醇甜美，但是除了甘甜它没有别的什么特点了，
可是这苦蒺茶也只有一个特点，那就是苦，但为什么就没人喜欢饮呢？
云儿只是挠挠头，一脸迷茫地望着我。
我端起茶杯，慢慢地啜了一口，眉头骤地紧了紧，好苦，但是我甘之如饴。
时光荏苒在无间的岁月里，两百年的光阴如凤凰木厚厚的树叶间漏下的灰尘般，簌簌地就消失了。辗转想想，我来魔尔苛已经三百年了。三百年间，有人出生了，也有人去世了，新的与旧的往复交替，才会生成一个完整的轮回。我没有讶异没有惊喜，看似很平静地度过了我人生中最平静的三百年。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传说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