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之倾》周止

7、你可不能坐牢啊

　　清晨雾蒙蒙的，蒋老爷子起来后又去蒋南北房间，但看见俩孩子还是紧紧抱在一起，动都没动一下，笑着走出门。
　　睡得还挺稳。
　　蒋南北一整个晚上都活在被章鱼哥支配的痛苦里，而在蒋予寒的梦里，那个世界上最恐怖的红衣女孩又出现了，于是他抱着的那个人就是他唯一的依靠了，他死都不会放手。
　　蒋予寒在这里，本来是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的。
　　在这个小院子里，一共有四间平房，东西北各一间，南面是大门。
　　蒋老爷子住的是靠北那间，靠北那间跟前还有一个蒋老爷子做饭的小厨房。蒋南北住西边那间，那间房子外面有好几棵枣树。
　　东边有两间房，平时来人了都去那里面住着，而蒋予寒是假期常客，蒋老爷子给他安排的房间就是东边房中的一间。
　　但是蒋予寒不敢一个人住一间，因为他害怕，他心里一直有个穿红衣服的女孩，陈爱莲给他说，只要他一闹，红衣服女孩就会出来，她会带着他去很远的地方，还会把他关起来，几天几夜不给他吃饭。
　　“如果我被关起来了，她连牛奶也不会给我喝吗？”蒋予寒弱弱的问。
　　“不会，她会等你饿死的。”陈爱莲冷漠的回答。
　　然后蒋予寒就怂了。
　　陈爱莲没想到，蒋予寒会那么怕自己胡乱说出的这个“红衣女孩”，所以以后，只要是蒋予寒不听话的场合，拿出红衣女孩的事迹，蒋予寒绝对就不闹了。蒋东的习惯是打，而陈爱莲的杀手锏便是这个红衣女孩了。

　　蒋予寒偷偷的告诉了蒋老爷子红衣女孩的事情，委婉的表达了自己不敢一个人住的想法，蒋老爷子听出了他的画外音，当即同意他去和蒋南北睡一起。俩孩子年龄差不多，蒋予寒又是从小就喜欢他小叔，睡一起正好。
　　蒋予寒刚跟蒋南北一起睡一间的时候蒋南北还是很高兴的，那个时候蒋南北还是他侄子的小小迷弟来着，因为他侄子会给他讲一些他从来没听过的事情，说以后有机会了会带着自己去城里最大的玩具城，还说只要是动画片里有的，玩具商城里都有...
　　那段日子，蒋南北见到蒋予寒就很高兴，蒋予寒不来的时候他总会追着问好几回蒋老爷子蒋予寒他什么时候来。
　　蒋南北大多时间确实是沉默，但蒋予寒却是他不沉默的源泉，他们会在一起聊很多很多，后山那个秘密基地还是两个一起找到的呢。
　　对于蒋予寒来说，红衣女孩存在于陈爱莲的口中，蒋予寒远离了陈爱莲，那就意味着他减少了与红衣女孩正面打交道的机会，所以到了爷爷家没多久，闹腾的本性便展露无疑。
　　大哥大蒋予寒带着蒋南北在村子里上蹿下跳，蒋南北支持蒋予寒做的所有事情。蒋予寒摘玉米的时候蒋南北听蒋予寒的命令现在外面看着，蒋予寒偷偷把人羊圈放开的时候，蒋南北就在他旁边，跟他一起看着圈里的小羊被放出来后撒着蹄子跑的场景，然后一起笑。蒋予寒因为这些事情被蒋老爷子说的时候蒋南北就紧紧抓着他的手无声的安慰他。
　　蒋南北因为性格内向的缘故，没什么朋友，所以蒋予寒的到来就是他最高兴的事情。
　　蒋予寒则是因为初收小弟，心里各种欢乐，想带着没见过世面的小弟看看世界的风光，而且他说什么小弟就做什么，自己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在他眼里，摘玉米摘土豆等等等等那都不是事儿，老大总得给小弟起个表率作用的嘛。
　　反正两个人的革命情谊就是在一次次的掩护与扶持中变牢固的。
　　But，世事沉浮，好景不长，蒋予寒变成蒋南北心中的大魔王就在一念之间…
　　起因是方岁岁的一句话。
　　方岁岁呢，是蒋南北的幼儿园同学兼同桌，她家在蒋南北家后山。
　　而幼儿园呢，在村子的东边，蒋南北从家到幼儿园，途中要经过一座小独木桥，一个羊圈，还有一条很泥泞的的小路。
　　前路那么艰辛，那蒋南北自然要照顾好一起上学的方岁岁。
　　两个人每天高高兴兴的背着小书包走在路上，一起唱着老师新教的歌，过桥的时候方岁岁会紧紧抓住蒋南北的手，蒋南北会说，别怕，有我呢。然后两个人相视一笑，再手拉手走到学校。
　　两小无猜的日子，美好的不要不要的。
　　有天和方岁岁走在路上，蒋南北看见路边农田的玉米地里的玉米长出来了。
　　蒋南北当即就想起老大蒋予寒摘玉米时的身影，路也不走了，对方岁岁说：“你在这里看着人。”
　　“你在这里看着人。”这话蒋予寒对蒋南北说了无数次，蒋南北活学活用了。

　　蒋南北进了玉米地，看准一颗大玉米，摘了好久都没摘下，就把方岁岁叫了过来。
　　两个人开始一起摘玉米，摘的时候方岁岁说：“我们偷人家玉米可不敢被人家知道了呀。”
　　蒋南北一下停了动作。
　　“偷？”
　　“对啊，不然呢！”
　　“偷东西...不是很不好吗？”
　　“对啊！”傻白甜方岁岁边摘边义正严辞道：“昨天我们家的杏子就被坏人偷走了，我妈特别伤心呢，所以我们赶紧摘，摘完就好，别被人逮住了。”
　　蒋南北脑子里都是方岁岁的“被坏人偷走了、被坏人偷走了...伤心、伤心...”
　　“那我们现在这是...”
　　“偷啊！我们是偷偷的摘，你快过来帮我啊，我一个弄不下来！”方岁岁脸都红了。
　　“...”
　　平时蒋予寒摘玉米的时候让蒋南北看着人，蒋南北还以为要他看人帮他们来摘，没想到是因为偷怕人发现！蒋南北的脸一下红了。
　　小小年纪的蒋南北对“偷”这个词的概念理解很模糊，平时蒋老爷子说蒋予寒的时候，他看蒋予寒满是不在意的表情，于是也就没有好好的思考“偷”这个词的确切意思，现在...
　　现在自己做的这个事情...就是偷吗...然后自己也就是方岁岁口里的坏人了吗...

　　在蒋南北自我反省的时候，方岁岁依旧在卖力的摘着玉米，她虽然是个女孩子，但是想的远没有蒋南北那么复杂，蒋南北内心敏感，自尊心又强，心思弯弯绕绕的，一下就会想很多。
　　其实在村里，小孩子偷个别人家的玉米，摘个别人家的黄瓜西红柿都是很普通的事情，孩子的天性如此，大人们就算责怪，也就是随便说两句，再然后该怎样就怎样，在这里生活的谁小时候没做过几件“偷鸡摸狗”的闹腾事啊，正常。
　　然而...放蒋南北身上，这些事情，就都不正常了。
　　蒋南北觉得自己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一地。自己一直以来追随的老大，原来是个坏人！原来是个偷东西的坏人！
　　顷刻间，在蒋予寒不知道的某个清凉的早晨，在一片玉米地里，因为一个人的一句话，他忠实的小弟，三观碎了一地，然后，叛变了！不再打算追随他了！以至于后来他再来，小弟对他的态度变得忽冷忽热，让他摸不着头脑。
　　那天蒋南北回去后问过蒋老爷子：“偷东西是不是很不好？”
　　蒋老爷子不清楚事情的始末，马上点头：“当然了！如果你偷东西的话，可是会坐牢的！”
　　蒋南北脸色一下变了。
　　“怎么才能不坐牢？”蒋南北问。
　　蒋老爷子看着蒋南北神情严肃，连忙说：“先道歉！”
　　“好。”
　　“什么？”
　　然后，等蒋予寒再来的时候，蒋南北就拽着他，从前村跑到后村，挨家挨户的，让他给偷过东西的人家道歉。
　　蒋予寒摸不着头脑，但硬被蒋南北拉着，只好去了，去的路上问蒋南北为什么，蒋南北说：“不然你会坐牢。”
　　而被蒋予寒道歉的那些农户们本来就认识他，因为他的性格都很喜欢他，平时给他爷爷说孩子闹都是开玩笑的说说，没多大事儿。所以他道歉的时候都乐了，一乐就随手给了他很多东西，觉得他更有意思了。
　　蒋予寒笑着道谢，抱着很多东西，在一片欢声笑语中离去。
　　看着自己身边喜笑颜开的蒋予寒，蒋南北纳闷了，他根本想不明白，蒋予寒都快要坐牢了，怎么还能笑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