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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戏马台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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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寂静,只有廊上几许月色,房间内的西洋壁灯氤氲出昏黄的灯光,临窗夜凉,微凛秋风扫在窗下的几丛疏竹上,只稀率作响。苏意躺在窗下的一张榻上,只有顾行之的一番话在脑子里回响,她隐约觉得,顾行之晚间说话的神色,莫名有着让人不可忽视的语气。
她只觉得脑门子糊作一团,再极力去想他的神色,终无所得,索性坐起关窗熄灯,回去勉强闭目,直到凌晨二时许才睡将过去,一夜无甚好眠,只汗出一身冷襟。次日清晨,她母亲进到房间时,只看见她在床上呆坐,满面汗容,不由得来探她的额头,只道:“可是着了凉了?”用手一探,果然发起了热来,急着唤人赶紧去煮了姜茶来。
顾行之今日因要去见徐孝臧,起得早,在练功房练完嗓等不来苏意看见李妈匆匆出门去,才听闻苏意发了热,便急急披了衣衫前来看她。进得门来,只见她刚喝了姜茶正倚靠在床上,精致的双颊因发热氤着两抹暗红,身子略显瘦弱,只露出脖颈那一截腻白,窗间沉沉压着窗帘,只开着一盏昏黄的壁灯,她瘦弱似一团光影,拉回了他压着的葳蕤记忆,过往陡然潮水一般涌来。
他恍惚地已经分不清楚眼前人,一声咳嗽终于割裂梦境与现实,所有的过往又如青烟般散去,前尘轰然倒塌,他似是陡然惊醒,快步上前来探上她的额头,有些炙人的温度让他不由得拧起了眉。
见她穿着单薄便伸手拉了拉被子,她眉间若蹙是隐忍的模样,他心中不由得紧张:“是不是难受得紧?要不我们还是去看看西洋医生吧?”他眉头紧锁,说着便要人去备车。
她看他十分紧张,叫他紧张的模样逗笑出声,才道:“风寒而已,别担心。”他眉眼氤着雾气,却有着不同寻常的不知所措,说:“要不今日的国华宴会别去了,等青河回转,给他挂个电
话。”
顾行之还想说些什么,苏意已经拉住他,因知他与徐孝藏老先生有约,不想他失约,便宽慰他说:”只是小风寒,喝了姜茶现下好多了,你别担心,先去赴徐先生的约。这才要紧。“说完让他赶紧去赴约,顾行之只能无奈看着她躺下,给她整理好被子,一步三回望先行离去。苏意喝了姜茶,发了汗,近午时分人终于舒爽,她母亲守了半天,见她睡了一觉起来,赶紧去张罗清粥小菜,见她吃了两碗这才放心下来。
到了中午,青和肃州公差终于回程,到家卸了行李,换了一身礼服便开车赶来接她,路上与她说起这趟肃州公差的艰难与凶险,说是到了肃州隘口,差点就回不来,只见隘口驻兵全是日本人,放了铁蒺藜,只进不出,幸得他托了关系手持特别派斯,这才勉强及时连夜赶回来。
她侧过身去,见他一身锦衣华服,虽已洗漱拾掇,眼下仍有倦意,想来他是夙夜未寐,漏夜赶来。近来报纸练兵的报道日渐颇多,虽无明示时局,只对外公告操练新兵做不时之需的由头,可看这情况,联想起这些时日的种种,天下局势,分分合合,觉得隐隐是时局有了变化。
到了国华饭店门口,已经是停了一溜儿汽车,拿着席券进去,陆盈盈已经迎上来,陆家作为华商商会会长,郑家作为当地财阀,占着极大的一张前桌主位,虽说近日双羽叫座,却没有那么大的颜面能在商会上有这般派头,她沾了光,在主桌上落座。
待坐定,才发现正位上空着,穆汜恺正在不远处的一桌敬酒,为示庄重,今日是未尝见的一身深色格子礼服,挺阔着的颀长板正,有一种霁月疏朗,宝石领针,西洋腕表,新派摩登的搭配,他肤色白皙,指节分明,直衬得指上的黑宝石戒指是愈发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