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谣》依塔木湛青

35、楼玉

　　第三十五章
　　湛青原以为是自己听错了，隔了会儿耳根子那股热劲儿还在，心里不由得发毛。
　　“老头儿！你方才说朝探郎左手有六根手指头！你怎么知道？莫非你见过朝探郎本尊不成？”抽着大烟儿的木匠朝伽平和睢嚷嚷着，朝冲原踪迹难寻，天底下没一人见过他真面目，更别说知道他有六根手指头了，柔然铁骑六将就是神一般的存在，哪能让人轻易见了去，为首的俟利发天眼，黄金甲，金具覆身，战无不胜，是柔然子民心中的神！
　　“虽说朝探郎的踪迹不得寻之，当年李家碎尸案西域数十个有名的探子换了一轮又一轮，没一个能把案子破了的，就在它快成悬案之时，朝探郎出现了！七天就把案子结了！七天啊！他在探案时在事发地用手丈量地界，留下了手印，那些个胆大的跟着进去用铁锹把按有朝探郎手印的泥土给起了出来，带到中原拍出了天价！听见过的人说，那手印上足足有六个手指头！”伽平和睢一脸崇拜之相，拿起镇尺绘声绘色地接着讲，这可是他最得意的段子！
　　传闻朝冲原左手有六根手指…….听说你找我办案…….湛青不敢回头，一只手从身后伸出握住了湛青搭在腿上的左手，小指在湛青手背上磨蹭，1，2，，3，4，5，6…六根手指，湛青放到嘴边的瓜子儿掉落在桌面上，僵在原地不敢动，仿佛被人点了穴道。
　　内也左在一旁端着酒憋笑，老四好好地在吐谷浑踏青，好吃好喝地玩得不亦乐乎，被俟利发一个指令就把人活生生召回，还得收眼前这位吓到僵住胆小如鼠的女子为徒，简直是难为老四了，幸而老四人好说话活得自在看得开些，只要不触碰他的底线，让他做什么都可以，内也左把最后一口酒喝下肚，抓了把瓜子儿到手中起身对湛青说道：“人找到了，走吧湛青。”
　　三人出了雀引楼，在雀引楼门前的槐树下，借着月光，湛青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着站在树下的男子，黑袍遮住他的脸，湛青鼓起勇气上前把它掀了下来，他也没恼，抬眼望他，嘴上擒笑，俟利发说她胆儿特小，也不见得是对的，敢掀他黑袍，有胆量，今后办案可算有个说话的伴了。湛青围着那男子细细掂量，玉扣裹住长辫，尖下巴，鼻梁高挺，皮肤白皙，眼神清明，湛青不敢相信眼前之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大内第一神探朝冲原，在她的想象中朝冲原应该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油腻男，没想到是个如此俊美的男子，她先前痴迷的是他探案的魄力与勇气，现下恐怕要痴迷他的颜了，不对，怎么就认定他就是朝冲原本人，冒充他探案的人多了去了，有六根手指的人不止他一个。“你……你是朝冲原？！”
　　“还有假不成？”他倒是听说过有几个不要命的假冒他半夜出来吓人，骗人小姑娘身子，骗男人钱财，这世道都盛行病态的痴迷，总以为扮上他脸上有荣光，他是该收拾收拾了。
　　“冒充朝冲原的人我见过不少，也不是只有他才有六根手指，他…..他右手还有骷髅手。”湛青确实见过几个冒充朝冲原探案骗人钱财的，朝冲原左手有六指，右手是骷髅骨，冒充他的人用假的骷髅骨代替，每次都被她揪下来当场戳穿，那骨头和肉是难以造假的。
　　朝冲原笑而不语，没想到这小姑娘对他了解得挺透彻的，伸出右手抓住湛青的胳膊，湛青反手抓住他的手想把那假骷髅手给掰下来，她之前就是这么做的，怎知那骷髅手像长在手上般怎么也拽不下来，气得她一把掀开他的袖袍，只见胳膊是正常人的肉胳膊。手腕一下是一只干枯的骷髅手，虽没了肉身却能来去自如地动着，在骷髅手与手腕衔接处能清晰见到血管和血液在流动，湛青再看着一脸微笑的朝冲原，咽了咽口水，呆住不动，浑身冒冷汗。
　　“怎么，怕了？这下可还有假？”朝冲原暇以忱媚地看着湛青，她方才吓呆的样子可有趣了。
　　“朝…..朝冲原。”湛青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朝冲原真的就站在她面前，她不能慌，要镇静，她还有要紧事儿要办，对，宣姨还在等她回去。“我…..我找你办案。”
　　“办什么案子？”其实他早就知道要办什么案子，俟利发一早就吩咐下来，只不过想逗逗她。
　　“怀朔十年前旧案。”内也左见湛青吓得说话结结巴巴定是答不上来，替她把话说了。
　　“那案子探案界里不让碰，再说了，它也结了案。”它已经不是一桩案子那么简单。
　　“十年前仓促结了案，冤死的人在九泉之下饱受地狱之苦，无人替他们申冤，只有你，能把这案子真正了结，还他们一个清白。”湛青听到朝冲原的话一下子急了起来，宣姨不能就这么带着遗憾走了，她一定要帮她！
　　“要查此案，可以，可是这赏金…….怎么算？”他朝冲原接的案子案钱不少于五位数。
　　“我没那么多银两给你，我可以去借！你说！要多少！”湛青是不会开口向柔君要银两的，她没为宣姨做过什么，这一次说什么都要替她解开心结，否则后悔都无用了。
　　“拿不出赏金也行，我看你人虽愚钝心却是好的，我缺个徒弟，我看…就你吧，你做我徒弟，我替你办案，可好？”朝冲原低头看她，她可真矮，才到他腰背，一双眼睛倒是生得水灵。
　　湛青到现在整个人都是懵的，在雀引楼见到说书先生口中说了几百次的朝冲原不说，还收她做了徒弟，要说这人走起运来，到哪儿都能碰见想碰见的人，就好像穷到揭不开锅时出门路上下起了黄金雨，定定砸在她头上。
　　“你…..”湛青被内也左拉上马，朝冲原在身侧跟着，她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叫师傅。”朝冲原很是享受有徒儿的感觉，他不排斥，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师….师傅，什么时候可以办案。”一般大神级别的人物办案应当有特定的时间特地的地点。
　　“现在。”他朝冲原从不拖泥带水，接了案子立马就办，俟利发下令后到现在，他已经查了半个多月了，即使当时他人在吐谷浑，他现在需要见一个人。

　　茵兰坊天湘阁内一片沉寂，芦索拉提跪在床前死死握住荣宣的手，她怕这只是梦一场。
　　“夫人脉象微弱，恕在下冒犯，郡主要提前做好后事的准备，夫人现在的命是在下用琼汁吊着，至多不超过半月。”荣宣这一世，是要走到尽头了，木梭暗自感叹，他最难过自己内心的一关是明知自己一手医治的病人在死亡边缘来回试探，随时都有可能离开，却无计可施。
　　“我知道了，多谢堂主。”柔君早有心理准备，在荣宣服下解药那一刻就知道她时日无多。
　　“师傅……..师傅您醒醒。”芦索拉提轻声唤着荣宣，她有好多话想对她说有好多疑问待解答。

　　“湛青。”莫卡与伏格坐在茵兰坊屋顶上喝着小酒，在看到湛青骑着战龙到茵兰坊门前时对着她喊道，一脸宠溺地看着她笑着，湛青听见有人喊她，转了半天都没找到人在哪儿，抬头才瞧见莫卡拎着酒壶在屋顶盯着她看，她随即兴奋地指着身旁的朝冲原，像是在告诉他“人我找到了！快夸我！”得意洋洋地等着莫卡夸她办事有力，朝屋顶上的莫卡猛挥手。
　　莫卡对着底下的湛青竖起大拇指，给她回应，她在他心里就是一个长不大的小孩儿。
　　“完了，铁树开花了。”伏格朝莫卡翻了个白眼儿，一股浓浓的恋爱酸臭味袭来。
　　“不下去看看？”莫卡抢过伏格手中的酒瓶子径直喝了起来。“放得下柔君？”伏格是什么心思他还不知道？伏格是属于越在乎躲得越远的人，看不得她伤心，跑到屋顶上找莫卡。
　　“俟利发瞎说什么呢！”见心思被拆穿，伏格有些心慌。“我与郡主只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抵死不承认自己对柔君有别样之情，她是风西馆郡主，是叱平侯的掌上明珠，他配不上她。
　　“走了，去看老四。”莫卡拎起酒瓶起身下了屋顶，留下伏格一人发愁，其实，他听得见屋内的对话，“诶！这该死的接风宴！”一个人纠结许久终究还是跟着下去了。

　　“拉提舞仙，您为何叫我家夫人师傅，您是不是认错人了？”古丽觉得奇怪，刚到茵兰坊就见到芦索拉提寸步不离地守着夫人，还一口一个师傅地叫着，看起来比她们还要担心夫人。
　　“我与师傅相识数十载，年幼时便跟着师傅习楼玉舞，吃住都与师傅在一起，师傅的模样我怎会认错，她就是我师傅。”芦索拉提定定望着荣宣，她就是她师傅没错，她不会认错的。
　　“你确实是认错人了，她是你师傅的胡很度（蒙语：妹妹）。”朝冲原进了屋后走到荣宣身边，她比画像上更美，怪不得有那么多男子为她痴迷。“佗勒侯长妻当年生的是双胎，不知何故对外声称生的是单胎，那被掩去的另一胎正是茵兰坊前舞仙荣灵，世人皆知荣宣是俊林府上的长女，实然荣灵比荣宣早出生一个时辰，她才是真真正正的长女。”
　　朝冲原见荣宣的手指头微微动了一下，一滴清泪从荣宣脸上滑落，躬身在她耳边说道：“夫人既然醒了，何不起身看看关心你的人，亲自解开当年的谜团，您早就记起了对吧？如果您放心的话，大可相信我，我是朝冲原，中者阁腾万青是我师傅，您应该对他很熟识吧，现今汗庭的案子都归我管，当年的冤案我替您翻，十年前的那场大火，您也在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