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求常相离》晨光灼灼

9、Chapter9 情之一字1

　　月悬高空，寒风乍起，她饮尽杯中最后一点酒，缓缓躺倒在房顶怔怔的看着华月清辉，星辰闪烁。再后来，她才意识到，竟然被墨阳这样给丢在房顶了，她现在一只脚，怎么下到地上。
　　突然，瓦片发出轻微的声响，一到黑影映在她脸上，她抬眼看过去。那人颀长挺拔的身姿，面容清隽，薄唇紧抿，目光如炬，那气势颇有几分逼人。
　　她想大概是醉了，这大半夜的，这人怎的又会出现在这里。昭之伸手抓他的衣角，冰凉而柔软的衣料，抓在手心里却是舒适的，她发出一声叹息，开始絮叨起来。
　　“狐狸精，我现在犯困，还冷。”
　　“墨阳那个混蛋，居然也不放我下去，”
　　“他还亲我，”
　　“墨阳这个混蛋，”
　　孟琮沅本来冷若冰霜的紧绷着脸，看着抓着他衣角瑟缩在他脚边的姑娘，有几分缓和下来，后来他慢慢坐在他身边，看着她闭着眼睛低声絮叨。他伸手轻抚她额前的秀发，和记忆中一样柔软冰凉，手感顺滑。
　　“昭昭。”
　　又一阵风吹过，缩成一团的姑娘打了个喷嚏，坐在旁边的男子轻轻抱起她，跃过房顶将她放在床上。

　　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她从前喝酒没有醉，这一次却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天旋地转，头疼欲裂。她翻了个身，还是她的房间，昨天和墨阳喝酒，然后二人又是不欢而散，最近太混乱了，每每墨阳来找她，总是悻悻而归。
　　后来，后来，
　　那个人好像是孟琮沅，他抱她回房的，当时墨阳把她扔在屋顶。
　　昭之恨恨的揉了揉脸，不管是墨阳，还是孟琮沅，全是一团团的乱麻。一大早想到这些，越想头越疼。最后索性翻身下床，跳到桌子旁，将水壶里早已凉透的水大口的灌入喉，喉咙里的火辣算是缓解了几分。

　　午饭时分，送饭的是时芊芊，她看着昭之吃完饭，收拾了碗筷。然后将塌上小桌清空，将她带过来的包袱一把摊开，昭之扫了一眼都是女红的东西。她对这些实在不感兴趣，所以从书柜里翻出两本书，慵懒的靠坐在时芊芊身旁看了起来。
　　金乌鸟在窗外叽叽喳喳的叫着，金色的阳光闪烁在昭之眼前，昭之压下一阵阵心烦意乱。
　　不一会儿，昭之烦乱的扔开书，倒了两杯热茶，啜饮一口。单手支着下巴转头看安静的时芊芊，白皙灵活的手里拿着针线，面色娇艳，眼波流转真真是顾盼生辉。
　　“师姐你这做的什么呀！”
　　时芊芊手里拿着灰不溜秋的一长条布料，还挂着饰物。
　　“腰带！”
　　“这个颜色墨阳会带？”
　　低调暗淡的颜色，和墨阳飞扬跋扈的气质不符，而且那家伙平时穿的衣服不是白色就是蓝色，这灰不溜秋的腰带和他实在不搭啊。
　　“这个不是送给他的。”时芊芊脸上一红，眼波流转掩饰不住的全是喜悦之色。
　　“你，你，做给谁的？”昭之实在低估了时芊芊，要知道，平时她对师命那是当成圣旨一般的遵从的。
　　“你二师兄！”时芊芊坦然的看着昭之，抿嘴一笑。
　　“师兄他跟你说了？”
　　“是我跟他说了！”
　　“！！！”昭之愕然，不住打量眼前的师姐。这，这还是她那个孝顺，顺和的师姐吗。
　　“等会儿，你不喜欢墨阳？”
　　“你喜欢师兄？”
　　“你知道师兄喜欢你？”
　　一时间，昭之心里翻转过数个念头，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冒上来。
　　她对时芊芊不太了解，这完全不能怪昭之，她们虽然都是明宗的女弟子，但相处的时间实在太少。如果不是这次昭之摔了腿要时芊芊来照顾她，换了平时基本可说是点头之交，每次见面点点头的交情。她和时芊芊本人的接触乏善可陈，关于她唯一的认识也基本都是从师兄嘴里听到的。
　　时芊芊面露微笑，将昭之的诧异和一个个问题接收，然后毫不犹豫回答：“他喜欢我，我喜欢他。”
　　“什么才算是喜欢？”
　　时芊芊的毫不犹豫，万分确信，自信满满，让昭之突然冒出这么一个问题来。师兄喜欢时芊芊那么久，昭之和师兄却从没注意到，时芊芊是喜欢师兄的。
　　“喜欢就是，他在的时候只想陪在他身边，他不在的时候只想着他。为了和他在一起，即使付出再多也心甘情愿。”
　　这时，阳光笼罩着时芊芊，她整个人看起来，仿佛玉树兰芝、雕栏玉砌一般，九天玄女下凡大概也是这般美丽吧。
　　昭之细细回味她的话，慢慢的陷入了沉思。
　　另一头，时芊芊甜笑的做着手里的活计。
　　谁也没注意到，院落里一片落叶随着脚步踏过，翻飞起来，仿若蝴蝶翩翩飞舞。

　　吃过晚饭以后，时芊芊欢喜的带着做好的腰带走了。昭之在烛光下捧着一本书，一个时辰过去，那本书始终停在那一页，未曾翻动。
　　墨阳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两坛子酒，还有崭新的酒壶和酒杯。
　　昭之沉默，昨天晚上，一切都打破了，再也没有从前那层薄薄的足以保护她的窗户纸，她局促不安，不知道如何面对这样的墨阳。
　　她可说是明宗最愚钝的弟子，和勤奋的师兄师姐们比起来，她还最懒散。连她自己也觉得，她可算是烂泥扶不上墙了，索性她没有破罐破摔，她暗地里琢磨过大概因为这个，所以师傅也没有将她逐出师门。
　　她完全不知道墨阳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说他喜欢她，昭之对此的感觉惊奇多过惊喜。大概是他的喜欢实在太过惊世骇俗了，喜欢一个人，按照时芊芊的说法，师兄的做法，应该是守护她，珍惜她，爱护她。
　　墨阳做的这些呢，警告她离他远一点，藐视她的天资愚钝，毁坏她的辛勤劳作成果，忽远忽近，捉摸不透。
　　轻咳两声，双手揉搓着衣袖，墨阳开口，“那天，就是那天，我说那话不是那个意思，你别放在心上。”
　　昭之沉默。
　　“就是那天，你知道我说的哪天吧。”
　　昭之当然知道，他的一字一句，言犹在耳，这些天压在心口，不得翻身。
　　“早知今日，当年还不如让你冻死在大休泉里。”昭之一字一句的念出来，黑白分明的双眸镇定的注视着他，黑亮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情绪。
　　墨阳在这样直白的目光下，身形晃荡了一下，刷的一下的脸色暗淡下来，头皮阵阵发麻，
　　他烦躁的抓过昭之的手，昭之退后一步，避开他的手。
　　“阿昭，我不是故意的，伤到你了，我以后不会这样了，你别生气好吗。”
　　“好。”昭之平淡的说。
　　她觉得疲倦，这疲倦确实是因为他，伤了人，然后讨好道歉，周而复始，不断轮回。从前他会带着各种小礼物，这些小礼物昭之都是一笑置之，而这一次他和从前不一样的是真诚的将道歉的话说出了口。他光彩夺目，从小万千宠爱于一身，伤了人亦不自知，她就算和他计较，也是论不出什么来的。
　　“我困了。”
　　最后，昭之下逐客令，实在说不出什么来。他伤了人是真心的，道歉也是真心的，可昭之还是觉得又累又痛。
　　“等一下！”墨阳站在桌前，从袖子里掏出一样一样小东西，摆放在桌子上。
　　有泥塑的小兔子，狐狸，有碧色的糕点，有盈盈光辉的发簪，翠绿的翡翠镯子，冬日保暖的手炉……一会儿功夫，这些小东西就摆满了小小的桌面。
　　“这些是送你的，本来你生日，结果……耽搁了。”
　　“放那吧！”昭之和衣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你不看看是什么？”
　　墨阳深吸一口气，这些东西那天之后他多次偷偷下山，看到好看的好玩的，都买了下来。还有一些小玩意儿，是委托京里送过来，他外出的时候顺手买下的。那镯子，发簪足够买下半个祁山山头了。
　　昭之闻言，睁开眼睛，目光清明：“我真的困了。”
　　墨阳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最后，他压下不快，拍了拍昭之漏在棉被外的肩膀，“你睡吧，我明天再来看你。”

　　昭之睁着眼睛，注视眼前的深色顶帏。她想了一下午，她喜欢墨阳那是真的，可刚刚她看着墨阳，才意识到原来没有那么喜欢。师姐说，喜欢一个人为了和他在一起，付出再多也心甘情愿。现在，她并不想和他在一起，也不愿意付出再多一些的东西，更不是心甘情愿，她总是下意识的用沉默坚硬的面具，挡住墨阳给她的刀剑也挡住了内心的不住翻腾的情绪，她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喜欢墨阳。
　　那孟琮沅呢？这个人像谜一样的出现，然后不告而别。他给她的感动和关爱，是那么的温暖，那么的炙热，横空出世在她周围，瞬间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力。

　　后半夜，昭之惊醒了。有人，她摸出放在枕边的袖箭。
　　突然烛火被点亮了，孟琮沅清浅微笑，举着灯注视着她。
　　“昭昭！”醇厚清凉的声音唤她。
　　“昨天是你？”昭之的记忆一下开闸，翻腾而出，昨天她在房顶醉倒了，他来过了。
　　“是我！”
　　“你来做什么？”昭之最近养伤，精神已经很脆弱了，被墨阳和孟琮沅这样轮番的折腾，实在疲倦，什么也不愿想。
　　“我想你了。”好听的声音，说着好听的话，灼灼月光，暖暖的烛光，总是像梦，虚无缥缈。
　　“说说吧。”昭之翻身坐起来，晶莹的黑眸注视着他，太多的疑问和困惑，一句句问又累得慌。
　　孟琮沅将灯放在桌上，坐在床边，伸手握住昭之的手，他的手炙热，她的冰冷。
　　昭之抽出手，抱胸看着他，隔了这么久，模糊的记忆又回来了一些，是记忆里的那个人，虽然神秘，但也温暖。
　　“从哪里说起呢。”他思索道，双目含笑看着她。
　　昭之轻咳一声，提示他：“你是谁，怎么上的西屏峰，又是怎么离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