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世界》胡于伊

14、分歧

　　小雨一如既往地来到操场，望向篮球场，有一些同学在打篮球，但没有泽天的身影，也没看到泽天的同学，他们有相约今天下午五点半在操场见面的，说好等泽天打完篮球了，一起去吃晚饭。小雨看了看手表，18:20，迟到了五十分钟，她的心紧了一下，他们已经经历过多次相约了，但小雨还是无法把握时间，很多时候都会迟到，泽天也已经习惯了，所以现在他们仍然大都约在操场，泽天可以一边打篮球一边等她，偶尔也有她早到很久的时候。今天有点奇怪，没有泽天的身影，小雨拿出手机，有一个泽天的未接电话，还有一个陌生号码的两个未接电话，小雨赶紧拨通了泽天的号码，一声，两声，三声…没有人接，“在干什么呢？生气了么？不会出什么事吧？这个陌生号码是谁的呢？”小雨突然开始紧张起来，一年多以来，大部分都是因为自己不记得梦境，或者无法把控时间，所以大都是泽天在找自己、等自己，很少有自己找不到泽天的时候，“不会出什么事吧？”小雨反复想着，开始担心起来，毕竟这是在梦里，一切消失不见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小雨赶紧又拨通了那个陌生号码，希望能有所帮助，还是没有人接，小雨紧张地在操场徘徊着，别无他法，她突然感觉很难受，如果有一天，真的出了什么事，她能做什么？不像在现实中，在这里，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苦苦地焦急地等待。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电话响了，是那个陌生号码，小雨的手颤抖地接了电话。
　　“喂，小雨吗？我是敏敏。”
　　“敏敏，你好！”
　　“你快来校医院吧，泽天的脚打球扭伤了，我们把他送来校医院了。”
　　“啊！好，我马上过来！”
　　小雨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果然是出事了，她赶紧向校医院跑去，跑了几步又停了下来，“校医院？”她不知道这里的校医院，是否是她现实中记忆里的校医院，但她冥冥之中感觉到，记忆深处，她知道那里。
　　果然没错，小雨很快便跑到了校医院的急症处，应该是已经看完医生了，泽天坐在走廊上的长椅上，和他打篮球的同学们都在那里，还有敏敏，有的坐着，有的站着。
　　“没事吧？”小雨快步走到泽天身边，气踹嘘嘘地问道。
　　“没事，只是扭伤，过段时间就好啦，这段时间你得当我的拐杖了。”泽天拉过小雨的手，想让她别担心。
　　“别，拐杖？还是算了吧，小雨太不靠谱了。”其中一个男生替泽天抱不平，毕竟小雨迟到太久了。
　　“对啊，今天要不是你迟到，泽天一直打篮球等你来，脚就不会扭到了，你六点来他都不会扭到了。”另一个男生也符合着对小雨说。
　　小雨低下头，脸红了起来，没想到是自己导致泽天扭到脚的，她很愧疚，很心疼，她想自己也许不是泽天的幸运星，而是克星，八年前就是了。
　　“没事，小雨，这不能怪你，”泽天摇了摇小雨的手安慰道，转而又训着同学们，“你们少说两句不行吗！赶紧走，赶紧走！去吃饭吧，我请客！”
　　“你这个样子，还是算了吧，我们走了，让小雨好好陪你！”敏敏招呼同学们准备离开，转头对小雨说，“小雨，你要搞不定他，就叫这几个爷们儿来抬他。”
　　“好！谢谢你，敏敏。”敏敏是想得最周到的，她不仅没有责怪小雨，还替小雨担心着后面的事，小雨打心底里感谢敏敏，也替泽天有敏敏这样的朋友而高兴。“也谢谢你们！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小雨很真诚地感谢他们，也很真诚地表示抱歉。
　　“好好照顾泽天，我们先走啦，有事叫我们。”其中一个同学代表着大家向泽天和小雨告别。
　　“嗯，拜拜”，小雨挥了挥手。
　　“赶紧走！赶紧走！”泽天则迫不及待地想赶走他们。

　　“疼吗？”小雨站在泽天面前，面对着他问道。
　　“疼，疼到骨头里了，哎哟”，泽天弯下腰，又开始装起来。
　　小雨蹲下来，摸了摸泽天肿起来的脚踝，不忍落下泪来。
　　泽天这才慌张起来，以往在这种时刻，小雨肯定是会配合自己演一出苦情大戏的，可如今小雨却说哭就哭了，自己其实并无大碍的，泽天又自责起来，觉得自己不应该欺骗小雨。
　　“别哭别哭，骗你的呢，一点都不疼，你看！”泽天一边说一边拿着小雨的手指，忍着疼痛，在自己肿起来的踝关节上戳了几下。
　　小雨赶忙抽过手，掉着眼泪说道：“肿这么大还不疼，你当我是小孩儿啊。”
　　“那可不，你在我这儿，永远都是小孩儿。”泽天想逗小雨开心。
　　“泽天，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迟到的，对不起！如果不是我迟到，你就不会扭到了，对不起！”小雨看着泽天的脚，很自责。
　　“你要说多少个‘对不起’呢？”泽天搂过小雨的头，让她靠在自己的膝盖上，“扭个脚没什么，打球扭脚多正常啊，乖啊，别再自责了，你要实在觉得对不起我，就在这儿亲一个。”泽天点了点自己的脸庞。
　　小雨抬头望了望泽天，脸刷地一下又红了起来，她使劲捏了一把泽天正常的那条腿，破涕为笑，“都这个时候了还不正经！”
　　看到小雨笑了，泽天这才放心下来，“来不来嘛？错过了可就没有了！”
　　小雨起身坐到长椅上，快速地凑了过去，用嘴点了一下泽天的脸庞，然后羞涩地低着头。
　　“这就没了？”泽天则像老油条一样，看着小雨，咧着嘴笑着。

　　小雨醒了过来，甜蜜幸福，却又伴随着难受，她多想在梦里和泽天就这样一直过下去啊，可是她做不到，甚至连努力的方向都没有，她控制不了见泽天的时间，也控制不了醒来的时间，找不到泽天时，她也只能原地等待，他们之间没有真实的联系，说不定有一天这一切都会消失不见，可那时候她却连找寻的方向都没有。
　　她想不通为什么，如果真的有另一个世界，为什么另一个世界的自己会不记得约会的事情？另一个世界的自己，明明是有和泽天相处的，那些自己记不得的梦境，那些被泽天说自己健忘症的原因，不就是证据么？难道是因为自己现实思维的介入，而让另一个世界的自己也忘记了一些事情？或者是有一些记忆错乱？小雨想不通，她也很担心，担心因为自己的失误，而再次让泽天处于危险之地，毕竟，她真的不是泽天的什么幸运星。
　　小雨很心痛，她不知道老天爷让她再次遇到泽天，究竟是何意，如果是报恩的机会，那她很愿意，看到现在的泽天很开心很幸福，一切也都值得，可怕就怕在，这一切最终都会化为幻影，那时，她、泽天、浩宇，所经受的痛苦，将是无法想象的。这些神奇的事情，这些自我安慰，这些假如，在小雨的脑海里早就来来回回地过了几百遍了，可还是终不得结果。小雨的脑海里，一方面是一条通往幸福的路，他们在各自的世界里生活着，却相互又能有交集，慢慢地，自己对梦境能再熟知一些，那样至少能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和泽天在一起；另一方却是一条通往毁灭的路，现在的开心、幸福，都是为了以后一切毁灭时，让他们的痛苦加倍。

　　“明天上午十一点在宿舍楼下等我啊，扶我去医院，今天拍了片，虽然没有大问题，但医生让明天再过去上药，消肿。弄完我们再去吃饭。”
　　“你能上下楼吗？我去你们宿舍接你吧。”
　　“别，你要来我们宿舍，会被吓到的，那室荣，那男人们独有的味道，啧啧啧！”
　　“那你怎么上下楼呢？打电话叫他们下来接你吧，你自己不能勉强爬楼梯哦，扭伤了要多休息才能好得快！还有明天要是我没准点来，就让室友扶你去好吗？”
　　“没事，等下我随便拉一个哥们儿就能帮我了。你真傻，我就是想你扶我去，那样比什么药效，比休息多长时间，都管用！”
　　“哦，可是我怕我会迟到。”
　　“没事，迟到不怕，我等你。不过你啊，要把我们的约定放心里，你男朋友这么帅，想和我约会的人可多得去了啊，这么优秀的男人，你可得好好抓住。再不行，就多定几个闹钟，这总可以了吧！”
　　“恩，好！”
　　小雨想起昨晚再次入睡后两人的对话，内心忐忑不安起来。“今天能在约定的时间前赶到吗？”小雨躺在床上，担心地念叨着，想努力进入梦乡，可偏偏适得其反，越着急，越睡不着，等来到梦里时，已经快十二点了。
　　小雨凭着记忆跑到泽天的宿舍楼下，泽天不在，她赶紧掏出手机看，有好几个泽天的未接来电，小雨忙给泽天打过去，没人接。小雨站在泽天的宿舍楼下，自责起来，两个人没有在一起的时候，没有时间的约定，偶遇总是美好的，可是在一起之后，有了约定，有了承诺，她现在连这样最简单最基本的承诺却都遵守不起来。
　　小雨在宿舍楼下走了两圈，决定直接去医院看看，“也许泽天没等到自己，直接去医院了，也许他现在正在上药，所以没接电话，对，应该是这样。之前泽天都没生气，都等自己了，这次也应该不会的。”小雨自我安慰道。
　　通往校医院的路上，人很少，毕竟校园里都是热血青年，而且这个季节，不是感冒的高发期，生病的同学总相对少些。小雨在急急忙忙地走向医院途中，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是敏敏和泽天，她扶着他向小雨的方向走了过来。
　　“小雨来啦，那泽天就交给你了，我先走了。”敏敏对小雨说道。
　　敏敏的眼神飘忽不定，从一个女生的直觉，加上现在尴尬的气氛，小雨感受到了，敏敏应该是喜欢泽天的。
　　“那我走了，拜~”敏敏对泽天打了声招呼后，便快速地离开。
　　“拜~”泽天抬了一下手，目送着敏敏。

　　“药，上好了？”敏敏离开后，小雨小声地开口问道，她自责自己的不守时，同时又想把泽天不找室友扶他来医院，而找敏敏这件让自己吃醋的事，化解掉，想当它没发生一样，毕竟泽天和敏敏是同学，而且认识在先，她相信刚才自己的感受是错觉，她应该为有这样的感受而愧疚。
　　“嗯”，泽天轻微地抬了抬腿，示意给小雨看。
　　小雨扶着泽天，两个人默默地往回走着，谁也没有再说话，似乎都在等彼此的一个解释。
　　…
　　“打你电话你没接，刚好敏敏经过我们宿舍楼下，所以就扶我来医院了。”泽天打破了沉寂，他觉得如果他不开口，也照样还是等不到小雨的解释的，她也许并没有把约定当一回事，这么多次迟到，经常迟到很久，她永远都只有一句‘对不起’，今天肯定也还是只有‘对不起’，可是一个真正在意约定的人，怎么可能总是迟到这么久呢？而且电话很多时候都打不通，总是在她想出现的时候才出现，别人是无法打破她的生活的，甚至哪怕是一点点影响，泽天越想越生气，越想越难过。他本想要为敏敏扶自己来医院这件事解释的，却有一些力不从心，从来都是自己在找小雨，可她却是那样的随心，想出现就出现，不想出现，就让人联系不到，他当然非常肯定，小雨是喜欢着自己的，但是这份喜欢，在她自己的生活里，占的比例又有多少呢？之前有时候也会有这些疑惑，但每次见到小雨，她那样的姿态，那样的眼神，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他的心，所以这些疑虑也就都烟消云散了，但长期相处下来，快乐有时伴随着痛苦，泽天不禁怀疑，小雨究竟有多在意自己？
　　“哦，没事，她扶你来也挺好的，敏敏很细心。”小雨很轻松地回答道，她想掩饰自己刚刚为此事而怀疑，甚至吃醋的感受。
　　泽天看小雨似乎并没有在意此事，不知道是好是坏，其实他内心倒更期望她质问自己，跟自己闹，在那样的争吵中，他可能会感受到自己对于小雨的重要性，可是她并没有。泽天不禁想起敏敏今天说的话，“如果我有一个像你一样的男朋友，我肯定会好好珍惜他，不舍得让他受到一点伤害，更不舍得他带伤多等我一分钟，可惜我没有。”敏敏的话看似无心，却也许是旁观者清，也许她是在揭露事情的真相吧，泽天想到，更加难过起来。
　　“今天干嘛去了吗？忘记定闹钟了？”泽天还是没有忍住等小雨自己道歉，他觉得小雨没有把今天的迟到当回事，他是等不到她的解释的。
　　“对不起，我，我，”小雨吞吞吐吐起来，她本该一来就要为自己的迟到误事而道歉的，可一直想着敏敏扶泽天来医院的事，虽然表面上看似很轻松，虽然大脑在不停地告诉自己是自己多想了，应该为此愧疚，可终究还是停止不住胡思乱想。对于迟到，小雨是无可辩解的，她无法告诉泽天这一切，更没有谎言来支撑，因为她迟到太多次了，而最近两次，已经对泽天造成伤害了。
　　小雨扶着泽天，头压得低低的，没有再解释下去，泽天也没有再问，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默，一步一步地向泽天的宿舍走去，连约定好的吃饭，似乎也就此泡汤了。
　　“你上去休息，我等下打饭了让你室友小洋给你拿上去。”临别时，小雨对泽天说道。
　　“不用了，你也回去休息吧，小洋在外面，我等下让他给我直接带就可以了。”
　　“那好。那，你好好休息，拜拜~”
　　“嗯，拜~”
　　小雨转过身，走出宿舍大楼，她不知道泽天是否在后面目送着自己，她多想转过头去看一眼，看看泽天那一瘸一拐的样子，看看他扶着墙找同学帮忙上楼的样子，可她终究还是没有回头。
　　而泽天，也并没有目送小雨，他一瘸一拐地向宿舍楼梯走去，似乎想要拉长和小雨之间的距离，“果然又是一句‘对不起’，她真的在意我吗？有什么事情，会如此重要？重要得可以屡次迟到那么久！屡次不接电话！她的世界里，也许我就只是调剂品吧？”泽天很激动，很难受，脚也很疼，他不停地在心里问自己为什么，可这些问题，自己是给不了答案的。他原本以为他们是视彼此为唯一的，可至此为止，他对小雨真的了解吗？他很怀疑。
　　小雨醒了过来，很久没有这样难受了，最近大部分都是含着期待入睡，带着甜蜜醒来，而今天，却感觉很累很累，除了心，还有身体，也许是这一年多，梦里梦外，她都在努力地生活着，所以导致身体透支了？小雨不知道，她更加不知道的是，为什么他们没有吵架，却比吵架了还难受，也许他们现在都需要静一静。小雨又开始怀疑这样生活的正确性，她当然是期待能和泽天长相厮守的，但她更害怕再次带给泽天伤害，如果他们一直这样下去，也许泽天并不会幸福，难道她该舍弃吗？让泽天去寻找能真正陪伴他一生的人？小雨做不到，至少现在是做不到的，可是她又无法去化解他们之间越来越大的分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