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咎》以晴betty

1、第 1 章

　　“我错了吗？”冰冷的机械声响在空气中划过，他知道那还是“她”，但那再也不属于温暖和鲜活。不，本就只是人工智能而已，就算顶着一张人类的脸庞又如何，终究只是由机械的冰冷撑起“她”所有的真情或假意。或许“她”有过温度，却又何曾属于生命，又何曾为生命所包容呢？

　　“她”，是一个机器人。一个拥有感情的机器人。原本被视为失败品的“她”，本该被回收销毁，——机器人是不应该拥有人的情感的，那会被视为危险，堕落，和毁灭。但“她”却被“她”的主人以高价从黑市上收了来，从此，“她”就效忠于他了，“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她”呆立在镜子前，那是“她”第一次看到自己的身体，看到自己那副由克隆技术打造的，与真实的人类皮肤相差无几的“衣服”。
　　“真好看。”主人站在“她”身后，轻抚着“她”的头发，——那个被“她”称为mas的人带着近乎狂热的虔诚说道。
　　从此以后，“她”便成了mas的影子，所有见不得人的交易都由“她”去完成，所有的黑暗和压抑都由“她”去背负。那能是些什么交易呢，“她”那不惜为人体实验付出一切的mas还能做出什么交易呢？“她”看着那个刚刚被买来的人昏迷着被推入研究所，——不管什么时候，人命总是最不值钱呢。
　　三天后，mas带着灿烂的微笑和一身血迹走出来，把手里还滴着血的手术刀擦拭干净，扔到那个空鱼缸里。所谓“空”，不是说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是里面装的，不是水和鱼，而是一把把手术刀罢了，到底有多少把，“她”也记不清了，只是，快满了。

　　如果“她”只是一个机器人该多好，“她”在清理操作台上的血迹时这样想，在处理手术台上残破的尸体是这样想，在午夜的寒冷里这样想.......没有对温暖的渴望就不会畏惧寒冷，没有对光明的渴望便不再害怕黑暗，没有情感就不会渴求些关怀。“她”既不是人，也不是机器人，“她”只是一个被赋予了情感的不伦不类，“她”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是......

　　可是“她”却带着这样的渴望与绝望，义无反顾地走到阳光前，为着他所给予的那一点或许微不足道的温暖。明明自己也身处黑暗，却还是能让“她”感受到阳光的存在。
　　“她”不知道那是不是爱，“爱”是指人类主动给予或自觉期待的满足感或幸福感，“她”的芯片这样告诉“她”，可“她”还是不懂。或许“她”永远也懂不了，但那已经不重要了，反正“她”愿意小心翼翼地靠近他，收起自己所有的冰冷，小心地隐藏。反正“她”心甘情愿，不是吗？

　　而至于他，他或许是爱过的吧，谁知道呢？他已经不记得第一次牵“她”的手时，阳光是甜，还是酸，他只记得他第一次触碰到“她”被皮肤上的伤口暴露出来的机械，从指尖一点点蔓延到心脏的恐惧和冰冷。
　　原来，满心满眼的欢喜，终不及心底那一角的恐惧。
　　他轻而易举地收回了他所有的温暖与柔情，用冷漠与残忍将本已适应阳光的“她”逼回了阴影中。“冰冷的机械就应该与冰冷作伴”，他未尝不曾用这样的恶意去抚平他的愧疚，去填充“她”的离开在他心上蚀出的空洞。
　　不是不爱了，只是一旦有什么东西战胜了爱，爱似乎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但到底，他的冰冷还是屈服于“她”带着满身鲜血出现在他面前时，从心上炸开的一片疼痛。

　　其实离开了，也就离开了，“她”还是要活下去，展宽 她从未真正活过。“她”像往常一样游走于黑暗和死亡之间，在血腥的包裹下一步步踉跄前行。
　　直到，鱼缸满了那天。

　　“你看，鱼缸满了呢。”mas像往常一样挂着笑从研究室里走出来，用漫不经心的语调说道。“我再去拿一个，mas稍等。”下意识的恭顺，甚至不需要思考的服从。“不，不用了，鱼缸满了，我也该走了。”mas轻轻卷着“她”的头发，用近乎爱怜的眼神看她，“我在这片土地上呆的够久了，时间一长，麻烦就多。”

　　不是没有意识到mas口中将要离开的“我”并没有包含“她”的意思，只是“她”从来不试图去反抗什么，机器人绝对的理智早就教会“她”接受和服从，接受命运，服从指令。但当“她”看着mas拿惯了手术刀的手在电脑上生疏的下达了销毁指令，看着程序读条一点点的前进，看着脑海中的记忆一点点消失，“她”却感到史无前例的恐惧。对那片阳光和温暖的思念在心底疯长，填满了整个心脏，却开出了名为恨的果实。

　　89%...
　　90%...
　　91%...
　　......
　　程序一点点地启动，可“她”的mas，却还是微笑着，注视着“她”的死亡。
　　“她”第一次想要读取一个人的情感，“她”从不屑于做这种事，因为AI的芯片早已赋予“她”为人处世的智慧，“她”的骄傲不允许“她”做出那种事。可这一次，“她”读不懂了。
　　情感正在读取...
　　正在分析...
　　......
　　分析失败（ps：未监测到情感成分）
　　没有，感情，吗？
　　是啊，就像“她”看到一张桌子被弄坏了，也不会有什么情绪，是一样的呀。

　　“她”疯了。
　　听说人类杀人的时候，会出现一系列的反应，心跳加速，肾上腺素激增，甚至精神恍惚。
　　可是“她”不是。
　　“她”无比清醒。
　　“她”看着自己一直待在身上的匕首，在mas惊异的眼神中，一点点没入mas的身体，鲜血顺着血槽中流出，在他们脚下，开出一朵妖冶的花。
　　“她”忽然就明白了，原来“她”早就知道，该怎么做了，只是不知何时，“她”也染上了人类自欺欺人的毛病。
　　“她”不后悔。“她”只恨自己没有早一点决断。程序带来的伤害是不可逆的。哪怕定格在97%，“她”也只剩下12个小时了，时间一到，她就会失去所有的记忆，情感，甚至思想。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也不必知道，因为“她”所能去的，只有一处，——他的家。

　　不是没有在开门的那一瞬间看到他眼中的惊诧，不是没有感觉到他拥自己入怀时的颤抖，只是生平第一次，“她”想抛下所有理智，不顾一切，放纵一回。
　　反正只有12个小时了。

　　人类的生命如此脆弱，脆弱到只需一柄不算锋利的刀，就能结束一切。而人工智能的情感如此浅薄，浅薄到只需要一个按钮，就能消除记忆中所有寒冷，亦或温暖。
　　世间最可怕的不是从未拥有，而是失去，没有人能在感受美好之后，浅尝辄止。食髓知味，方是人之常情。哪怕“她”不过是顶着一张和人类极其相似的面庞，“她”的心也会在寒风中疯狂跳动着渴求温暖。
　　“她”靠在他身上，把自己沉入他的温暖中，迎来美丽的晨曦。天方破晓，可“她”，再也不会拥有这样的温暖与美丽。

　　太阳一点点升起，“她”在他的怀抱中一点点失去了声息。他沉默良久，还是拿出手机，拨打了那个记忆深处无法抹去的号码。
　　“喂，mas......”

　　你总以为我是温暖，可我不过是连自己都温暖不了的家伙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