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贼王之救赎》黯焱

84、第八十四章 番外（二）兰嘉尔

　　雨下的很大，大到连他自己都没有办法听清楚他啜泣时发出的声音。
　　似乎所有的事物都被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蒙蔽住了感知。他们只能够感觉得到那豆大的雨点，就像小石子一样狠狠地砸到他们的身上，让人觉得身体都酸疼酸疼的。这还不算，那些雨滴又在接触到他们身体的瞬间爆裂开来，弄湿了他们一身，冰凉的寒风吹过，带走人身上所能够挤出来的那一点点温暖，让所有人如置冰窖。
　　兰嘉尔就那样静静的跪在他母亲的墓前，他已经哭累了，根本没有办法再挤出任何一点情感来容纳其他的事物。他想，也许，自己……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一个错误。
　　他恨着自己。
　　他一面跪下自己母亲的坟前，一边冷静到极点的思考着，自己是不是应该陪伴着自己的母亲，一起迎接真祖该隐那冰凉的吻，而不是就任由自己的母亲将自己一个人留在这个世界上，让他背负着所有的痛苦和愧疚活下去。
　　兰嘉尔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不应该存在。
　　他一直知道自己的母亲并不平凡：虽然他还小，但是他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一个普通的妇人能够让其他看起来气场十分强大的优雅贵族们跪在地上，恳求着她的回归。
　　他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不平凡：对于普通人来说的那种如沐春风的圣光，在侵蚀到他们的身上时，却给他们带来比死亡还要深切的痛楚――更何况自己的母亲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眸在面对这种痛苦的时候，还会变成十分不祥的暗红。
　　那个时候他就知道，也许自己的母亲是个吸血鬼，而且应该是一个地位很高的吸血鬼，来自那个自称高雅的种族。
　　他从小就没有父亲，他的母亲不喜欢望着他长得越来越像他父亲的那张脸，每一次在看到他的容貌的时候，他的母亲都会不由自主的发愣，到最后却发现自己的脸上一片冰凉……原来那个时候的母亲早已经泪流满面。
　　他不止一次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听到自己母亲在自己的床前跪着啜泣的声音：“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兰嘉尔，对不起，都是母亲的不对，但是母亲真的没办法控制自己……也没有办法去面对你……”
　　从那个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的母亲是爱着他的……也是恨着他的。
　　那些来自圣教的追杀者的脚步越来越近，他的母亲已经意识到，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不仅是自己，连自己的儿子也会被那些圣教徒杀死。母亲变得越来越敏感，风吹草动就会惊慌不已的带着自己东奔西走，躲避着那些圣教徒的追杀，自己也变得越来越沉默，没有一个玩伴，让自己变得孤僻起来。
　　就在那一个清晨，在自己的母亲又一次询问自己要不要吃早饭，而他沉默以对之后，一直以来优雅温柔的年轻妇人突然之间就露出了自己那凶暴的一面，她第一次打了他……
　　……被放在手里面的，沾着他的鲜血的木棍，被不知何时被清醒过来的母亲吓的丢到了一边，然后就是母亲那一遍又一遍不停向他道歉的声音，然而他沉默的望着自己的母亲，眼眸之中的古井无波让母亲不知何时停下了自己的话语，沉默了下来。
　　很长很长时间，两个人之间相处的空间就处于那种让人能够窒息的沉默之中，母亲一言不发，自己也一言不发。哪怕是现在，兰嘉尔在回忆起这一段岁月的时候，都会觉得那段回忆根本就没有任何的色彩，有的只是空洞无力的黑白以及那冗长的沉默。
　　母亲开始给人写信，他根本不知道收信人到底是谁，也根本不管收件人到底是谁，他只是就那样静默的望着自己的母亲焦急的等待着信件的到来，然后麻木的任由自己在收到了回信之后变得欣喜不已的母亲带领自己，离开那个好不容易才居住了，不到两个星期的城镇。
　　也许是母亲前进的方向暴露了什么，那些圣教的追杀者不再如从前一样猫捉耗子一样悠闲自在的戏弄着他们，相反，追杀变得越发强烈起来，甚至于是不计任何代价，希望能够将他们两个人的性命留在那一片未知的土地。
　　在那一段暗无天日的岁月里，他与自己的母亲奔走逃命，日子过得很苦，很累，很无奈。但是在那一段追杀中，那是他第一次如此浓烈的感受到母亲对他的爱，毫不逊色于任何母亲对自己孩子的爱。
　　但是更强烈的痛苦到来了……对于那些伤害自己母亲的家伙，他根本没有任何报复的方法。
　　他没有自己母亲一样，十分神奇的能够操纵时间的力量，也没有那群追杀者一样，神出鬼没的能够招来将他们重伤的光箭的力量。他只够被动的一次又一次的被自己的母亲保护在自己的身后，而自己只能无力的望着自己的母亲一次又一次的受到伤害，一次又一次的流下那黑红的血液，一次又一次的从地上爬起来，再次对那些人展开战斗。
　　……如果自己不存在就好了。
　　他是这么想着的。
　　……如果自己不存在的话，母亲就根本不需要一直小心翼翼的盯着他，保护着他，母亲的能力很强大，完全可以自己保护的住自己，不是吗……
　　……他就是一个累赘，不是吗。
　　随着时间的增加，自己的这种想法越发清晰起来，他开始厌世，开始自暴自弃，甚至于是，在一次被敌人抓到并且拿刀抵住了他的脖子，威胁自己母亲的时候，他直接撞上了那把刀。他的耳边是自己母亲绝望的呼喊，喉前是那冰冷的让人皮肤刺疼的刀刃，他在想：……终于可以结束了……
　　“啧，真是懦弱。”冷淡到让人在听到这句话时耳朵刺疼的声线响了起来，然后他就发现自己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僵硬在了原地。他不敢置信的睁开了眼睛，却看到了一直以来在自己眼中那强大无匹的追杀者们，一个个惊恐的尖叫着化为飞灰的景象。
　　在那片全是黑白的空间之中，他看到了那个唯一仍旧拥有自己色彩的银发少女，就好像是神明一样冷漠的望着他，面无表情的说道：“……没想到这样懦弱的虫子，居然会是妾的血亲，是身体里面的另外一半属于人类的血脉太过于软弱了吗，刚才的那副场景真是丢了妾和血族的脸。”
　　一场雨，不知什么时候下了起来，落到他的脸上，他的头发上，他的身上，他的脚面上……
　　他看到那个带着王冠的银发少女冷淡地走到他母亲的面前，傲慢的对着他母亲说道：“只是几年不见，你就变得如此软弱无能了呢，丽莎。”
　　“好久不见了，空。”母亲露出了那种他极少见到的，温柔到了极点的微笑，他愣愣的看着母亲脸上那温暖的笑容，仿佛看到了澄澈的天空：“……你的嘴巴还是一如既往的坏呢……”
　　那样轻松的母亲，自从他懂事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了，他开始疑惑起来，眼前的少女到底是谁。
　　“哼。”少女冷淡的轻哼一声，可是母亲却仍旧用那种温柔到了极点的笑容，包容的望着少女，轻轻地开口说道：“……空，我这次来有一个不情之请，还希望你能够答应。”
　　“还请不要打断我，让我把这些话说完，要不然我害怕以后就没有机会再说出来了……”少女冷笑了一下，似乎想要打断母亲的谈话，可是母亲那充斥着哀求意味的眼神，让少女停了下来，闭上了眼睛，不再言语。
　　“你眼前的这个男孩，他的名字是兰嘉尔，就是我信中所说的，你的侄子。”母亲一直那样半坐在地上，沉重的伤势，让她根本没有办法站起来直面自己眼前的少女，在这一瞬间，他才知道，原来眼前的少女是自己的姑姑。（其实小姨更正确一点，但是姑姑更好听，所以选择了这个称呼~）
　　“……如你所见，我的伤势已经没有办法再治愈了……所以我希望，你能够替我照顾他……”母亲眼眸之中的哀求更甚，她尽力向前，抓住了自己妹妹那华丽的裙角：“……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要求，你在古堡之中的那几十年，你也是这样，根本没有任何一个人理会，孤独的度过的……我没有照顾你，这是我的错，现在更没有资格要求你做这些……但是，空，我离世以后，他是你唯一的亲人了……他是一个好孩子，是我不好……只是生下了他，却没有办法对这个生命负责……”
　　“……我快死了，空……”
　　“……就当作是我求你，看在我和你之间还有千年的姐妹情分的份上……帮我照顾他……好吗？”
　　雨下的越来越大了，他只能恍惚的看到银发少女面无表情的答应下来，也只能恍惚的看到自己母亲露出了释然的微笑，对自己轻轻说了一声：“对不起，小嘉……”然后闭上了眼睛。
　　他记不清自己到底哭了多久，也记不清那一场大雨到底下了多久。没有一个人前来，为他的母亲离世而留下眼泪，只有他一个人傻傻的跪在那一片坟前的泥泞中，跪到全身刺痛。
　　雨点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他的身体，他有些麻木的睁开了眼睛，那双已经红肿不堪的眼睛之中有着些许茫然：……雨停了，吗……
　　一双精致漂亮的宫廷鞋就出现在了自己的身边，他茫然的顺着这宫廷鞋向上看去，就看到了自己血缘上的姑姑，用那双仿佛紫水晶一样晶莹剔透的眼眸望着他。
　　也许是自己的错觉吧……他这样自嘲的想着：……居然能够从这双无机质的眼睛里面，看见根本就不属于这双眼睛的怜悯。
　　“……别哭了。”少女轻轻的说道：“……妾虽然不能够明白你的心情，但是却足以想象得到那种因为不够强大，而无力挽回的悲痛。”
　　“……呵，呵……”他听到自己的嗓子干涩得几乎发不出声音来：“……你能，明白？”
　　“……你能明白，什么……”
　　“……”少女不再言语。
　　“……你走吧……”他努力的用自己已经沙哑到根本听不清的嗓音挤出了这几句话：“……不用，你来照顾，我。”
　　“……我已经，活不下去了……”他面如死灰的说完这句话，就又一次趴到了母亲的坟前，麻木的等待着自己的死亡。
　　“……活不下去？”耳边突然之间传来少女的讥讽的声线：“……就是这样一点挫折，活不下去了？”
　　无名的怒火突然之间从心房内燃烧，他猛的咬住了自己的牙，一双仿佛是受了伤的凶兽一样的眼眸，狠狠地瞪向了那边的银发少女。
　　“……别太把自己所经历的这些事情当回事儿了，你这懦弱的虫子。”被那种视线激怒，少女猛地将雨伞扔到一边，以那种极快的速度，一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将他高高的举了起来，讥讽的说道：“你能把这种感受铭刻在记忆里面多少年呢？让妾猜猜……一年？两年？五年？十年？二十年？”
　　面对死亡的威胁，他开始无意识的抵抗起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身高明明比少女要高上太多，却连地面都碰不到，氧气开始争先恐后的从他的肺中跑了出来，大脑也逐渐充血，脸色逐渐变得紫红，眼前的视线也开始发黑，出现了星星点点的光斑：……要，死了……
　　“连真正的痛苦到底是什么都不知道，却在妾面前说要死了？呵呵，是谁给的你熊心豹子胆，让你觉得只是这样的程度就没有办法接受？！”少女银色的长发似乎因为愤怒而飘摇起来，她狠狠地将对方一把甩下，就仿佛是接触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掏出手绢，擦了擦自己的手，而这一幕却深深地刺痛了他的眼。
　　“连活下去的觉悟都没有，她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似乎是颇为失望一般，少女冷静了下来，平淡的说道：“……如果是因为没有了活下去的力量的话，那就自己再去寻找一个支撑吧，你的母亲是爱你的，所以才会临死之前把你托付给妾。妾从小便欠她一个人情，妾会负责将你抚养成人，而你的任务就是好好活下去，直到有一天，你所创造出来的价值，足够让你选择去死。”
　　“……不论你是否愿意承认，我是你唯一的亲人，不论你做错了什么，我都会尽我所能保护你，甚至于是用尽一生的时间，一直陪伴在你的身边，一直到你真真正正，能够负担起你自己生命的重量的时候，我就会放手了。”
　　少女说完这句话，便就冷漠的转身离开了，冰凉的雨点被风卷杂着打到了他的身上，带走了他身上最后一丝温暖，他突然之间想起来母亲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对不起，小嘉……活下去……”
　　他知道自己永远都忘不了这个夜晚，永远都忘不了这一场大雨，更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句，活下去。
　　然而他却发现自己随着母亲过世，这一件事情的发生，已经变得和所有人都不一样了……
　　他没有了爱。
　　他有的只是贪婪和痛苦，以及执念。
　　为了活下来，他开始努力的去寻找任何能够将自己的执念燃起的事物……然后他将目光放在了曾经许诺过，会一生陪伴着自己的女王身上。
　　……然后……错误的执念，开始了。
　　因为他，她离开了这个世界，却遇到了自己所真正爱着的人。
　　因为她，他选择了自杀，却真真正正的失去了自己一生所希望能够得到的事物。
　　……他的执念变成了笑话。
　　……他的蹉跎变成了笑话。
　　……而最让他无法承受的是――这一切的开始，都是错的。
　　……也许自己应该换一个方式，去选择陪伴着她。他这样想着，在面对那只向自己伸过来的手时，他依然决然的拉了上去：……没办法和你在一起，那就让我用我的方式去陪伴你。
　　你好，我的女王。
　　……再见，我的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