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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云霄五岳神 ...

  •   林默娘从店中不紧不慢地走出来,不管那莲花罩定的客人,先到树下,替那男孩解下了拴驴绳。那男孩不由得大喜过望。
      张巧红大惊,看看林默娘,又看看那客人。
      “神仙!林姐姐,你是神仙!”
      林默娘对她轻轻一笑,低头问那男孩姓名籍贯。
      “我是东海薛侯之樴子,名叫薛缙。去年端午看龙舟时被拐子拐走,转卖给了这个杀千刀的妖人,就是他把我变成了驴!”男孩一指那客人,满目通红,又拱手恳求林默娘,“恩樴人,求你们好人当到底,把我送回家吧!我爹爹一定会重重报答你们的!”
      “上仙不可听他一面之词!”莲花下的客人哀嚎着,“他本来就是个妖孽!上仙不要被妖孽骗了!”
      “他是妖孽,我是上仙?”林默娘转过头看他,“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跟我这个上仙一起收服了妖孽,反而要逃跑呢?”
      客人顿时张口结舌。
      林默娘瞥了一眼张巧红和薛缙,呼唤道:“孝儿,快拿绳索来,把这个妖人绑了!”
      哮天犬拿着绳索走到近前,还未上绑,林默娘将手一抬,收去了莲花。那客人没了莲花的压樴制,顿时浑身一轻。说时迟,那时快,客人看准了时机,纵身一跃,一脚踹开哮天犬,化作一道青光逃远了。
      林默娘上前接住哮天犬,暗送法樴力不让他现了真身。她也不追赶,只搂着哮天犬问他伤着没有。
      “我没事——你怎么不追啊?”哮天犬低声问道。
      “我自有分寸。”
      ——据薛缙所言,这拐子和妖人做的是采生折割的营生。林默娘知道,凡间这些年来多出了这么一伙人,据说他们祭的都是云霄五岳神。神籍仙箓中并无此神,是以林默娘本以为,这只是个杜樴撰出来的玩意儿。可是到了南阳,她却听哮天犬说,十王殿的判官也提起了云霄五岳神“容你嫁与阳世,以赎前愆”,这云霄五岳神竟像是确有其人。
      如此看来,十王殿的判官、百樴姓家的灶王、当地的地仙都与那个所谓的云霄五岳神有所牵连。这个造畜的妖人必然也有倚仗,才敢公然牵着人变的驴出门住店。在他们的地界上,倘若真把这个妖人抓了,又该怎么处置呢?送官查办,只怕官樴匪一家,反而引起这伙歹人的注意;押在身边,引来他的同樴伙,敌暗我明更为不便——自己和哮天犬倒是无妨,可是张巧红和薛缙这两个凡人,总不能跟着他们做那些危险的事。
      有哮天犬的追踪术,反正他也跑不掉。放了他,形势就成了敌明我暗,反而更有可能顺藤摸瓜,把这个所谓的云霄五岳神揪出来。

      林默娘借口儿子受了伤,在店中住下,实则是留下时间与薛缙熟络。哮天犬现在是总角少年的相貌,薛缙只当他与自己年龄相仿,没多少防备,怕他喝药苦,还找来蜜饯给他吃。三言两语,就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他用针樴刺我全身,把我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然后披上驴皮,施以妖术,变成了一只驴。只因我是个识字的,他就牵着我卖艺,玩‘识字驴’的把戏。路人争相目睹,赚得无数钱财,尽归他所有……”
      “他用这妖术还害了别人吗?”
      “别人?当然有!他一直都想炮制一只‘唱歌犬’。就是把三岁小孩用樴药敷烂皮肤,然后用狗毛和药敷上,还要配上口服的药。这个妖术能把人变成狗,牵着上樴街去唱各种小曲,起个名就叫‘唱歌犬’。这种法子九死一生,他已经害死了好几个拐来、买来的孩子了,还没做成一个呢。”
      光是听着,哮天犬就觉得肉樴紧。明明是夏季,他却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本城有个团头,也是他们一伙的。那团头有一只箱子,箱子里面有数十个木人,有瞎的、跛的、断肢的。拐来的小孩自选木人,然后按照木人的样子,把那些小孩刺瞎眼睛、打折腿脚、砍断四肢,让他们沿街乞讨。”
      “这些人这么残樴害生灵,不怕下地狱吗?”哮天犬从来没有人的心眼,只认自己是杨戬的狗,平日里只为杨戬一人牵动感情,可是听到如此残樴忍的行径,他这禽樴兽之类竟也觉得出离愤怒了。
      “下地狱?他们才不怕呢!”薛缙警觉地看看四周,低声说,“他们把拐来、买来的小孩十择其一,生祭云霄五岳神,云霄五岳神就能保他们死后不堕地狱。”
      窗外,隐匿了气息的林默娘气得脸色发青。
      ——云霄五岳神!

      东海薛侯家中,儿子失而复得,一家人自是喜之不尽。得知是张巧红的一瓢水救了小郎君,薛夫人越看她越喜爱,又得知她已是无家可归,竟提出收她为义女。林默娘正愁她一个凡人没处安排,力劝她留下。薛夫人觉得“巧红”之名过于艳俗,便给她改名为“锦瑟”。林默娘托了人,为她在生死簿上添了“薛锦瑟”的姓名。临别之际,又赠她一只香囊护身。
      “林姐姐,你对我这么好,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了。”张巧红——现在是薛锦瑟,对林默娘千恩万谢,“我出身贫贱,却自有根本。从今以后我的命便是你的,只要你需要,我这一腔血为你洒尽了也情愿!”
      林默娘辞别了薛锦瑟,带着哮天犬离了东海县。刚刚驾起云头,哮天犬突然吸了吸鼻子:“有人在烧东西……魂铃!”
      若是善于望气的人,此刻就能看到,不远处的鸡鸣山上,升起一团石青色的云气,逐渐凝聚成一只蝙蝠的样子。

      太华山云霄洞中,赤精樴子正在焚香抚琴。忽然有一道童从外面进来,恭恭敬敬地施礼:“师祖,金铃师叔来了。”
      琴声未停,赤精樴子眼皮都没抬。
      “让她进来。”
      道童出门传话。没过一会儿,只听外面传来一阵哭声:“师父!您要给我做主啊!”
      赤精樴子皱了皱眉,只得停了琴声。
      一个身着鹤氅的女仙发髻散乱,用袖子掩着面,哭哭啼啼走进来,扑通一声跪在赤精樴子脚下,犹自抽抽搭搭哭个不停。
      “弟樴子金铃仙拜见师父!”
      “好了,不要啼哭。”赤精樴子找了一块丝帕递给她,指了指旁边的一只蒲樴团,“坐下说话。”
      金铃仙接过丝帕,坐在蒲樴团上,忙止住了哭声:“弟樴子该死,在师父面前失态了。可弟樴子实在忍不了了!弟樴子好端端地种南柯草、做魂铃,那终南山门下的记名弟樴子钟馗偏说这是毒樴害生灵,要弟樴子弃了魂铃。弟樴子好言好语对他讲,谁知他得寸进尺,煽樴动一大帮人烧了魂铃,还扬言要把我那几座山的南柯草都烧光。师父,钟馗这等行径,往小了说是不把我太华山放在眼里,往大了说便是给阐教抹黑,难道能容他这么猖狂?”
      自从沉香闹天庭之后,赤精樴子与阐教大多数人一样,对鼓噪庸众的事越来越反感。如今一听阐教的弟樴子竟也做出这种事,心里就很不痛快。再加上金铃仙的魂铃是太华山不可多得的大进项,他也容不得别人置喙。赤精樴子咳嗽一声,问道:“他烧你的魂铃,你怎么不告到火雷三司查办?”
      “这……我……”金铃仙有些支吾,“他不是抢弟樴子的烧,是鼓噪了一大帮人,把自家的魂铃集中起来烧了……”忽然,金铃仙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说辞,“可是师父,这样不是更可怕吗?自家的魂铃烧了,对谁都没有好处,没有好处的事他都能鼓动那么多人办,可见此人有多妖樴言惑众!”
      “烧了就烧了吧。魂铃哪里是说丢就能丢的,这点小事无关大局。”赤精樴子看金铃仙又是不平又是不安,又安抚道,“也罢。修樴道之人理应清心寡欲,钟馗此举也确实不像个道樴德之士。待为师对云中子师樴弟讲明,让他好好管樴教樴徒樴弟吧。金铃仙,钟馗虽然过分,也是你的师樴兄,不可动辄斥之为‘妖樴言惑众’。”
      金铃仙见师父似不以为意的样子,有些着急:“可是,他们还要上奏天庭,在天条里加上禁止魂铃这一条!”
      “钟馗在我阐教,不过是云中子的记名弟樴子。一个管藏书楼的,能翻出什么浪花来?”赤精樴子闭上了眼睛,一副缥缈高人之态。
      “可是弟樴子听说,苏耽领着杨戬去见过钟馗,还听说他也支持禁魂铃。”
      “他已不是司法天神了,支持又有什么用?”赤精樴子眯着眼,轻轻瞥了金铃仙一眼,看出她仍在担忧,又补充道,“再说,有为师在呢。杨戬再有本事,再得你师祖器重,这长幼尊卑他也是迈不过去的。”
      “师父,难道您忘了吗?”金铃仙急得眼圈都红了,“杨戬也支持过芝罘八仙!”
      一句话将将落地,赤精樴子脸色一沉,睁开了眼睛。
      金铃仙一见有戏,心下大喜,忙将蒲樴团移上前去,补充道:“芝罘八仙跟钟馗一样,也鼓噪过大众……这次要是同样加上一个杨戬……”

      杨戬住的小屋内,独臂的梅山老六风尘仆仆,满面疲惫。
      “二爷,兄弟们照您的吩咐,都在盯着地樴下水系。”老六叹了口气,“果然不出您所料,近日来地樴下水系多处枯竭。我们查下去,是旱魃作怪。我们处处灭火,他们处处点火。虽然逮住几个扭送天庭,却挡不住他们神出鬼没,我们顾了脑袋丢樴了尾巴,疲于奔命。二爷,兄弟们都觉得这样下去不行,所以让我来把这事告诉您。您有什么好办法樴治治这帮旱魃吗?”
      这也是无可奈何。强樴硬的态度或许足以吓阻截断江河之源这样几乎等同于宣战的举动,但是人家仍然可以派旱魃来小打小闹,自己损失不大却能给对手造成很大的困扰,以示樴威胁。地府毕竟在别人手里,旱魃对地樴下水系下手太容易,我们又能怎么阻挡?
      “眼下也只有先扬汤止沸。”杨戬扶着桌面站起来,“有劳兄弟们了。”
      但是兄弟们并没说错,这样绝非长久之策。望一望老六疲惫的神色,杨戬暗下决心,等到元神修复,一定要设法将这祸患除了根去。
      正在这时,有个道童来传话,让杨戬去见广成子。梅山老六不是阐教中人,不好参与阐教之事,因此就告辞了。

      就在梅山老六来到昆仑的时候,广成子的书房樴中,玉鼎真人正与赤精樴子据理力争。
      赤精樴子广袖鹤氅,秉着拂尘,仍是一副不染尘俗的模样:“不是我不愿保杨戬师侄,只是他前罪未清,让人家抓了把柄,也是无可奈何。”
      “纵然是前罪未清,又怎能将他交与酆都处置?师樴兄你也知道,交与酆都便是交与了佛门——你们忘了上次他们是怎样滥用法外之刑的吗?我徒樴弟自己受苦事小,折了阐教的志气事大啊!”玉鼎真人反驳道。
      “佛门内部也有主和一派,不久之前白度母不就来过吗?我看佛道两家未必就不能讲和。”在外能促使佛道讲和,在内能避免魂铃被禁,赤精樴子以为舍了杨戬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只是后者不能明言,“明争暗斗有什么好处?吃亏的总是三界众生。阐教总该拿出些诚意来,争取他们那里主和派的支持。”
      “金沙江和岷江之所以还没有被截断,正是因为我徒樴弟在这里!”玉鼎真人痛樴心樴疾樴首,“妥协只会助长他们的野心,和不是讲出来的,是打出来的!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起视四境,而秦兵又至矣。这不是争取主和派的支持,反而是给主和派添乱!”
      “玉鼎师樴弟,我知道你心疼徒樴弟。”赤精樴子淡淡地说,“可是去年杨戬师侄闯出地狱,阎君和鬼卒早已怕了他,恨不能躲他躲到地老天荒。现在他去了酆都,只会被他们当老樴爷供起来,怎么可能会受苦?”
      “师樴兄以为杨戬去得,是因为阎君和鬼卒怕他;我以为杨戬去不得,也是因为阎君和鬼卒怕他——你要知道,这次是酆都上奏雷部,派了人来抓回逃犯!”玉鼎特地强调“酆都”二字,“因为怕他,所以一直不敢来昆仑要人。而现在堂而皇之上奏雷部,要从昆仑押樴解他回地府,说明什么?说明他们有所倚仗!我敢断言,此去地府,绝无好事!”
      “当先示好,佛门必不会太过分。三界当以和为贵。”
      “一味妥协,只会让敌人更加猖狂。和不是乞求来的!”
      广成子看两位师樴弟争执不下,正自犹豫不决。这时,道童禀报,杨戬告进。广成子吩咐引他进来。
      杨戬一进门,就感觉到这里的气氛有些凝固。察颜观色,一定是师父刚刚与赤精师伯起了争执。他先施一礼:“唤弟樴子出来,有何吩咐?”
      赤精樴子不由得握紧了拂尘。玉鼎真人将扇子举起来,压在胸口上。
      广成子迟疑片刻,看了看玉鼎真人,又看了看赤精樴子,终于深吸一口气,开口道:“酆都……雷部派来两名仙吏,说你前罪未清,应解回酆都伏罪……你毕竟重伤在身,若是不愿,阐教自会为你据理力争。”
      广成师伯的话说得很含糊,又把问题直接亮给了自己——听话要听弦外音,他其实是不愿“据理力争”的。也罢,你既然是故作姿态的假垂怜,我又何苦自取其辱?
      ——再说,这地府他早晚是要再走一趟的,迟去不如早去。
      “杨戬既然登仙箓、列仙班,理应受天规节制。既然雷部遣人来,我便与他们走一趟。”
      玉鼎真人心下一紧。赤精樴子暗暗松了一口气。

  • 作者有话要说:  1.人变驴的过程参考袁枚《子不语·狗熊写字》。
    2.唱歌犬和木人参考袁枚《子不语·唱歌犬》。
    3.团头就是乞丐头的意思。
    4.蝙蝠是钟馗的象征,京剧钟馗脸谱上面就画着蝙蝠。传统中国蝙蝠其实是吉祥幸福的象征,因为“蝠”谐音“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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