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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生之前 ...

  •   “我们活过刹那,前后皆是黑夜。”——费尔南多佩索阿

      当被恼羞成怒的弟弟推下海时,我心里只有粗口,以及一句“这该死的世界。”
      我的生活,就像个被嚼烂了的笑话,无趣以及不讨喜。平平庸庸地读书,老老实实地长大,战战兢兢地听从,拒绝探寻荒凉的蹊径,接受跟从人人趋同的康庄大道,顺利地当上一名被格式化的从业人员,领着微薄的糊口费,最后在岁月的逼仄中剥落得只剩一声叹息。这既骄傲又可悲,我不用担心饥一餐饱一顿的人穷,却也只是过着勉强温饱的志短。
      我想这一生也许就这么过着也挺好,直到那天我在桥上看见我弟他抱着一个男生使劲亲时,我才被这现实狠狠扇了一巴掌,晕头转向之际才发现了一个尴尬的事实——我认准的一切如平凡人的日子,充其量就是一个“我以为”的误判。无论再怎么掩饰,我和弟弟的骨子里,天生就携带那男人该死的逆反基因。只是我善于隐藏,而他却全部释放。
      面对这样伤眼的场景,我恼怒于弟弟的放荡不羁,更气愤于他对这该死染色体的无谓之状。冲动之下,跑过去给他一拳是我此刻对这个画面最好的“情绪表达”。

      “你疯了吗?!那可是个男人!!”
      “男人又怎么样,我喜欢他就行!难不成我也要像你一样披着张皮苟且过活?!”弟弟推了我一把,不屑又带着点意外地看着突然窜出,满脸怒火的我,“麻木地兜转在方寸之间,在某个苍白的角隅迷失,固步自封地连手都不愿伸给别人?!”他裂开嘴戏谑地添油加醋道。
      “你他妈……”我咬了咬牙。他对我的荒唐隐喻正中我内心的痛点,这是何其的可悲!他口中的那个被上流社会消费的底层善意如同饭里的沙粒或者出骨鱼片里未净的刺,在我心里蛰伏,时不时扎一下,带给我一种不期待的伤痛。
      我冲上去又是一拳,专挑肚子使力,他也不甘示弱,冲着我的脑袋全力以赴。我下了死手,恨不得将对方撕碎踩烂才能缓解自己心中的慌张。
      那个男生吓坏了,不知道如何才能将死死纠缠在一起的我们分开。他似乎很懊恼,后悔于自己带来的争吵,这能稍微证明我弟还算不瞎,没找一个和他一样人模狗样的玩意。不过这场狗咬狗的打架只不过是我和我弟之前积怨已深的理念冲突,他只是根导火线,将我们之间表面温情的自我麻痹戳破。
      我和弟弟是双胞胎,对彼此的了解实在是太过熟悉,这真是个悲剧的好题材。他总嘲笑我披着一副让人赏玩、嫌恶的活画皮,我总讥讽他病入膏肓又扬扬自得的满足感。我们对对方的不堪心知肚明,却经常你揭我牙黄,我批你口臭。我们的关系就如同火塘边的糖人,看似和平,实际上却是颠簸踬踣,如盲人瞎马夜半临池,一切岌岌可危。但有一个需要承认的现实——我们都是精神上的病人。一个左/倾一个右/倾,在太阳底下泪流满面而又鲜血四溅,只是一个做着痛心疾首状,另一个流着“鳄鱼的眼泪”。我们相互仇视,相互敌对地演绎着一出出双方看起来都很可笑的滑稽戏,却谁也不愿提前退场。
      现在,促狭的他,又把我尊为铁律的固有人生模式打破,在我身旁唱着边缘恋歌。不过这种无聊把戏对我来说十分有用,成功地使我的思维脱胎,用不加修饰的刻薄来揭露他的不堪。
      “你又有什么优越感?献媚于四十几的女人求得如同妈妈般的爱?!”
      “你!!!”他戏谑的脸上终于露出令人满意的恼怒,我得意于将了他一军,出了一口气,却一不留神被恼怒的他猛地推了一把,双脚被惯性拖着后退,再被低矮的护栏阻拦,上半身便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双手在空气中划出二次函数的弧度,极速地带动身体翻出护栏,给坠海事件增添了一个初速度。
      “这该死的世界。”
      当刺骨的海水争先恐后地扼杀着我体内稀薄的空气时,我才明白自己那个输给眼前苟且,还用诗和远方安慰自己的生命已经开始死亡倒计时了。短暂的人生阅历如同黑白PPT在我脑海中走马灯似缓慢地回放,那一张张黑白的PPT简要概括了我一生的文章大意以及人物形象,将其每个字母和音符都揉碎掰开,反复分析。其内容之详细让我有种隔岸观火的冷静,以及上帝视角的理性。看着那压抑自己,跟风从众的平庸一生,我在不禁扼腕中也感到了贻笑大方。——我或许是做错了,从刚开始定义自己的人生时就关上了自我的窗子,开始闭着眼说话,用满口的仁义礼智信来压抑自己的乖戾浮躁之气,用虚伪的皮囊来包装自己的玻璃心,用世俗化的意愿来充当自己的精神鸦片。我给我的内心世界镶了金,却不料让它更加摇摇欲坠。
      我贪婪地用尽最后一点氧气,听着怦怦跳动的心发出急切的悲鸣,我想我开始后悔了。与其犬儒主义地用一个个装睡的梦去慰籍自己的内心,不如放开自我,大不了破罐子破摔。如果时间还能倒流,我想对那个如同砒/霜的弟弟竖个中指,然后吐口痰,最后打他一拳,再骂道:“老子再也不想当庸俗的垃圾了。”如果时间还能倒流,我应该在那场恶意的阶层歧视中伸出援手,而不是作为这秀场的临时观众。如果时间……
      当然已经没有时间了,那时的我已经被烦琐的人情世故和森严的伦理秩序给束缚住了,只求能维护面子,却失去了里子。现在回想起来,才惊觉于自己的郁结衰颓已经超出想象。
      在这场坠海事故里,可笑的不是我的死亡,而是我后知后觉的后悔……
      意识渐渐模糊,我知道我已经不行了。我仿佛已经看到马克思和蔼的微笑,对我轻轻地招手。看着那社会主义的光芒,顿时心中一切坚固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是啊,我早该后悔,在这场人生中,就应该挺身而出,而不是像个软体动物一样蜷缩着身体助澜着聒噪浮华的世道……

      直到很多年后的一天,我被一个男人死死地压在床上无法动弹时,就恨不得砍了那时因为脑子进水而全身散发着圣父光环的自己。

  •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有用几句名言在里面,因为不好插入所以去了作者的名字。
    忠厚老实人的恶毒,像饭里的沙粒或者出骨鱼片里未净的刺,会给人一种不期待的伤痛。 ——钱钟书《围城》
    一切坚固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
    ——马克思
    我坠海其实是一种解脱,我自己过的挺累的,只是一直在自我催眠。于是对待弟弟推我的行为,我首先是没想到,后是反应过来的自嘲,我觉得自己过的太窝囊,所以才会说出“这该死的世界。’’——连让我死都这么戏剧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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