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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离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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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临渊这一夜睡得不太好。
他还是做梦,但那梦头一回变了样子。梦里那个提着灯笼的人终于回过头来,居然是停云的样貌。
他站在桥头拥挤的人潮中,静静注视着肃临渊。
肃临渊在梦里心弦颤动,也不知是惊讶,还是欣喜。
他惊醒过来,外面已是深夜,他呆呆地坐在床上,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在梦醒之时,真的遇见那个人。
那景象毕竟太遥远模糊,恍然如同前世。
直到现在,他遇见停云。
那个人的身影,竟然与他慢慢重叠了。
他的模样出现在梦里,没有一丝违和感,仿佛那人本就该长成这个样子。
肃临渊觉得自己受到了很大的冲击,比起有人说他是神仙还要冲击得多。
肃临渊心绪不宁,只能走出房门,决定出去转转,吹吹夜风。
他觉得自己是无意识的,或者是双脚烫坏了不受控制,随意这么一走,居然走到了停云的房门外。
屋里还亮着烛火,这么晚了,他竟还没睡?
肃临渊在门口踟躇片刻,半夜跑去找里面的人谈心,好像不太妥当,万一他已经睡下了,只是喜欢燃着灯睡呢?
他想先悄悄看一眼。
一天偷看别人两次,实在有点儿过分,好像还很猥琐,可是不管心里怎么别扭,他还是忍不住这么做了。
从门缝往里一看,他一下愣住了。
魏雨嗟竟然也在里面。
只见停云俯在桌上,像是睡着了,魏雨嗟把他揽起来,似乎想让师父回到床上去。
他轻轻叫了两声师父,睡着的人毫无反应。
魏雨嗟就不喊、也不动了。他伸出一只手掌,凑近了一些,摩挲起师父的脸颊。
灯火昏昏,两个人影模模糊糊,透过门缝,看起来像油灯下的皮影。
肃临渊看不见魏雨嗟的表情,单光看他眼下这动作,就已经够古怪的。其中包含的对伦常师恩的冒犯意味,让人浑身不适。
肃临渊皱起了眉头,心中震惊又嫌恶。
他师父感官敏锐,怎么毫无察觉?
肃临渊定睛一看,发现停云一副失去意识的模样,两臂无力垂着,好似昏迷不醒。
难不成这魏雨嗟趁人不清醒,欲对自己的恩师行不轨之举?
那厢魏雨嗟打量够了,将停云打横抱起,绕到了屏风后面,肃临渊已看不见他们的身影。
他着急起来,等了片刻,还不见魏雨嗟出来,再也忍不了,狠踹了房门一脚。
他本想就这么冲上去捉住那个逆徒,转念想到,自己深夜在这里跟他起争执,似乎也解释不清。便翻出廊道,悬在围栏外,隐匿在夜色中。
片刻,魏雨嗟果然匆匆忙忙地跑出来,见房门大敞,面色一变,紧张地探头四下打量了一番,惊疑不定地离开了。
肃临渊见他走了,才从围栏外翻上来,他看一眼门内,还是有些不放心,便抬脚进去。
绕到屏风后面,才发现这屋子里面居然别有洞天。
屏风后的空间非常大,不只是一个小小的石室,倒像是一个幽长深邃的山洞。
洞穴深深,此刻正从深处传来阵阵凉风,吹得人遍身寒意。
他居然睡在这种地方?
肃临渊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感觉难以置信。
不过现在不是研究这些的时候,肃临渊看了看屏风后面的床榻,帷帐内并无人影。
他望向洞穴深处,犹豫片刻,朝着冷风吹来的地方走去。
两侧的石壁上有几点摇晃的灯火,影影绰绰间,行了十几步,便看见前方一片不同于烛火的微光。
那是一块莹莹发亮的巨石,或者说,是一块巨大的玉石台。
肃临渊走到近前,便看见停云敛眉闭目,正躺在这石台上。
玉石台发出的微光里,他面色苍白如纸,看起来已全无活人的气息。
肃临渊心砰砰跳起来,他犹豫着伸出手去,探了探停云的呼吸脉搏,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点。
想多了,他还活着。就是这副样子,可真是吓煞人也。
奇怪,按照停云的警觉,怎会睡得如此之沉。
难道他那不省心的徒儿,给他下了药?
肃临渊触了触他的嘴唇,收回手轻轻一嗅。
他也不是中了迷药,难不成这是什么古怪的修行方法,魂魄离体?
不管怎样,好歹确定了对方并无性命之虞。
他碰碰停云身下的玉石台,立刻撤回了手。
这玉台触之冰凉,好似玄冰一般,带着一股刺人的寒气。
肃临渊忍不住想起白天那一池子滚烫的热水,觉得两脚隐隐作痛。这冰火两重天的,这人倒真受得了!
他脸色苍白成这样,该不会是冻坏了?
“你那徒儿真下得了手,把你放在这里挨冻。”
肃临渊突然犯了多管闲事的毛病,“我带你到床榻上睡,也好舒坦一些。”
他伸出胳臂,将人从冰台上揽起来。
但他没想到,停云的身体一离开玉台,脸色就立刻显出灰败,原本白皙的皮肤迅速泛起黑斑,竟像是要飞快地腐坏一般。
肃临渊大吃一惊,赶紧将他放回去。
重新接触到玉台,停云的脸色才又渐渐鲜活起来。
怎么会这样?
他凝视着面前沉睡的人,既是惊讶,又是不解。
这人无知无觉地睡着,好像本就是副没有灵魂的空壳。
肃临渊端详片刻,叹了口气,低声道:“你像是吃过不少苦头。”
傻看了半晌,想不出头绪,只能回房睡觉。
肃临渊回了房间,躺在自己床上,彻底睡不着了。他胡思乱想,就这么迷迷糊糊,捱到了天亮。
肃临渊等到天色大亮才出了房门,下得楼去,却发现气氛不太寻常
只见停云的四个徒弟坐在厅里,各自沉默着,一动不动,好像四座脸色难看的石雕。
肃临渊看了一圈,没找到停云的身影,难不成他昨晚那样子,真是出了什么事?
他清了清嗓子,打破沉默:“几位已经吃完早饭了?”
没人理他。
好吧,这个问题他自己也并不关心,他直接问出此刻真正想问的:
“你们的师父呢?大家怎么都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聂霜吟终于有了反应,闷声道:“师父已经离开孤宿峰了。”
肃临渊一愣,他走了?怎么突然就走了?
顾雷鸣捶了一下桌子,愤懑道:“实在是可恨,老子真恨不得宰了那些含血喷人的混账。”
听了这话,肃临渊更疑惑了。
他一转念,这才想起,昨日听得聂霜吟说有一伙人在此闹事,当时他自己径直回了房,也没有跟去看看,难道,是那伙人惹出了什么事?
肃临渊问道:“难道是前些天,那些讨要仙宝秘籍的无赖又来了?”
魏雨嗟道:“非也,是另一伙人,他们……”
肃临渊听见魏雨嗟说话,才把目光转向他。他想起魏雨嗟昨夜的举动,看他的眼神自然也变了。
不过肃临渊还是语气自然地问道:“他们怎么了?”
“他们说,师父是二十年前关内四处通缉的凶手,要师父回去认罪伏法。”
“凶手?”肃临渊诧异:“这又是哪里来的事,他怎么会是什么凶手?”
顾雷鸣怒道:“本就没这回事,是他们血口喷人!”
聂霜吟咬着牙:“我宁愿相信我自己是他们口中的杀人魔头,也不信师父会做出那些事。”
林风叹一直没有开口,脸上古井无波,看不出什么,他常一副与世隔绝的样子,肃临渊已习惯了。
“你们还是没有解开我的疑惑,”肃临渊道:“既然你们师父不是什么凶手,又何必在意别人怎么说?那些上门找事的人,想必也不会是他的对手,大不了赶走他们就是,为什么要离开?”
“而且昨晚那些人已经不在这里,停云君却还好端端地待在房里睡觉,怎么一觉起来,却要走了?”
魏雨嗟一震,将目光投向肃临渊,若有所思。
聂霜吟伸手,将一张纸递给肃临渊,那纸被她紧紧捏在手里,已皱成一团。
“这是师父留下的书信。”聂霜吟道。
肃临渊展开信纸,上面寥寥几句,确是停云的笔迹:
“为师今已南下,有旧事要理,事毕速回,勿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