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溃不成仙》海弓刀

10、灵渊君的宠物（二）

　　玉灵渊，正是灵渊神君所居的仙府宝地。

　　乐筠仙君早已听闻此处灵玉遍地、翡翠成堆，等真正到了地方，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只见此处楼宇宫阁、砖墙门瓦，皆是上等的美玉所造，连地砖都是绿沁的硬玉。宫殿外更是有蓝水冰种雕砌而成的桂树，枝叶繁茂，玲珑剔透，在光照下熠熠生辉，美不胜收。

　　太灭绝仙品了。

　　乐筠仙君站在玉石宫殿外感叹，这么多的宝石灵玉，许多神仙见都未曾见过，人家灵渊神君，却是一生下来就躺在了灵玉堆里。

　　不过，他现在没有太多的时间用来感慨，离天君的寿辰只剩下两日，他现在却还没见到奎老的面，更不知道对方会不会答应自己的请求。

　　偌大的宫殿内外并无侍从，乐筠也顾不上什么通传拜谒的礼节，直接自长长的玉阶拾步而上，跑进了宫门中。

　　大殿中一座高高的玉屏风挡住了视线。

　　乐筠仙君停在玉屏外躬身行礼：“灵渊神君可在？小仙乐筠前来叨扰，想问奎老仙君此刻是否在此处？”

　　玉屏后面传来声音：“你这死狗，怎的这么不懂事？”

　　“……”

　　“哦，外面那个什么乐筠，本君并非骂你，你自己进来便是，我现在忙着整治灵兽，顾不上迎接你。”

　　乐筠仙君一口浊气这才缓过来，整了整衣袍，绕过玉屏。

　　这是乐筠第一次见到灵渊神君的真容，一看到本尊，乐筠立刻将给众仙君画像的拾卉星君拖出来暴打了一顿，当然，是在心中。

　　拾卉啊，你画的那是什么鬼东西，你怎么能把如此美男子画成那副模样？

　　在仙界流传的画像中，灵渊是一个瘦脸高颧，絮着山羊须的得道高人形象，虽然画像看上去是有一些仙风道骨的意思，但跟本尊真是天差地别。

　　乐筠相信，很多仙君心目中的灵渊君就只是画像上的那副样子。现在乐筠想告诉他们：你们都错了，大错特错，若不是灵渊神君鲜少露面，若不是你们都未见过他，仙界第一美男子名头，只怕马上就要易主了。

　　跟乐筠仙君想象中不一样，灵渊神君并非衣冠楚楚威风八面地坐在大殿中接见他，而是以一番家常模样出现在他眼前。

　　此刻灵渊神君正半点也不威风地蹲在地上，发愁地看着那只被捆得结结实实、仍在不断挣扎的灵兽。

　　他披了件简单的暗色长袍，长发未束，一头青丝倾泻而下，甚至铺到了地板上。

　　灵渊年轻英俊的面容似乎有一丝苦恼：“阿涅，我真的不愿一直绑着你，你能不能稍微听话一些，不要乱咬？”

　　说完了，他才转头看向乐筠仙君：“你方才说，要找奎老那老疯子？你在此稍候，他被本君的灵狼咬伤，去后面给自己抹灵药去了。”

　　“什么？奎老仙君受伤了？”乐筠一听便有些发急，受伤了还怎么帮他做酒灵玉？要知道，使不出灵力是造不出仙宝的。

　　灵渊神君看出他的担忧：“你放心，他那灵药好用得很，哪怕咬掉他一条腿，都能长出来，你想要他帮你办点什么事，应该还是不在话下的。”

　　乐筠仙君放了心，又有些许惭色道：“神君您怎知，小仙是来找奎老仙君办事的？”

　　“那些整日嚷着要找他的，哪个不是来求他造东西？”

　　乐筠仙君不好意思地讪笑几声，惭愧道：“小仙也实在不想劳烦奎老仙君，更不该贸然前来叨扰神君您，只是事出有因，实在是有要紧事请奎老仙君帮忙。”

　　灵渊神君摆摆手，示意他并不在意。

　　他没有过多地注意乐筠仙君，他此刻的注意力，全在他的新宠物身上。

　　灵渊神君沉下脸，威胁那灵狼道：“我最后一次解开你，你要是再不老实，我就一直绑着你，绑到你老死。”

　　说完觉得威慑力不够，又补充道：“不止绑着你，还要把你吊起来，给你配一只丑狗，让你下一堆狗崽子。”

　　乐筠仙君看到这番画面，觉得有些好笑，可还没等他真正笑出来，就险些骇得哭出声——

　　只见灵渊神君刚给灵狼解开束缚，电光火石之间，那灵兽已朝着乐筠猛扑而来，血盆大口直扑面门，吓得乐筠失声惊呼，一屁股跌在了地板上。

　　还好灵渊神君反应迅速，在乐筠被咬之前，已经飞快地将那灵狼踩在了脚下。

　　“完了，阿涅，看来你只能老老实实做狗崽子的妈了。”灵渊神君惋惜道。

　　说完又朝着乐筠仙君：“这位小仙君，实在抱歉得很，这死狗知道咬不痛我，就专朝旁人下嘴，没有吓到你吧？”

　　你说呢？我这样子像是没吓到吗？乐筠仙君一身冷汗都出来了，也只能在心里悄悄埋怨。

　　他讪讪地从地板上爬起来，嘴里客客气气道：“没有没有，大概是灵渊神君的玉石地板太过水亮光滑，让小仙一时未能站稳，呵呵。”

　　灵渊神君点点头。

　　乐筠见眼下时机恰当，便清了清嗓子，开始拍马屁：“灵渊神君气势非凡，就连灵宠也是威猛非常啊，”他探头朝狼尾巴下一瞧，故作惊叹：“还是只雌性幼狼，居然会有如此雄风！”

　　灵渊神君怪异地瞥他一眼：“你怎么看人家小女孩的那里？”

　　乐筠仙君：“？……”

　　灵渊神君不理他，又蹲下去捆那灵狼，他脸上带着既不甘又不舍的神色，手底下的动作倒是半点也不含糊，捆得十分干脆利落。

　　乐筠仙君见他那满面愁容的样子，心思微动，关切道：“神君您这是在苦恼灵兽驯化之事？”

　　灵渊神君递给他一个“你废话”的眼神。

　　乐筠躬身殷勤道：“神君不妨让小仙来试试？”

　　“你怎么试？”灵渊神君看向他：“这家伙凶悍得很，奎老疯子都制不住它。”

　　“小仙并不是要使用蛮力，哦抱歉抱歉，小仙并不是说神君您空有蛮力……”乐筠揩揩冷汗：“小仙是想和神君的灵兽沟通一下，好好劝劝它。”

　　“哦？”灵渊神君来了兴趣：“你竟然会狗语？”

　　“……神君，是狼语。”

　　“没想到你这小仙君还有这样的本事，”灵渊提起刚刚捆扎实的灵狼，放到乐筠面前，“那就劳烦仙君试试？”

　　“岂敢岂敢，能为神君分忧乃是小仙的荣幸，何谈劳烦？”

　　乐筠是掌事仙官，天界要是遇上和异界各族谈判沟通之事，往往是他打头阵，掌握各族的语言，倒也正好是他的强项。

　　乐筠一撩衣袍，趴在地上跟灵狼面面相觑，对视半晌，竟然真的交谈起来。

　　灵渊神君睁着他那双绿眼睛，听着这俩呜来呜去，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觉得十分新奇。

　　乐筠仙君与灵狼交谈几句，渐渐变了脸色，他眉头微皱，低声道：“竟然发生了这种事？怎的天界完全没有消息？”

　　灵渊神君看他如此，更加好奇了。

　　乐筠仙君站起身来，朝灵渊行礼道：“神君，小仙已与这灵狼交流完毕。”

　　“它说了什么？”灵渊问道：“本君看你方才神色有异，发生了何事？”

　　乐筠仙君叹了口气，露出些遗憾的神色：“原来这灵狼一族此前突遭变故，它的同族已被几乎被恶人残害殆尽，它重伤之下落入涅水河中，被水冲到岸边，幸好遇到了神君和奎老仙君，这才保住性命。”

　　灵渊神君闻言，眉头皱了起来。

　　乐筠仙君接道：“这灵狼说，自己如此拼命反抗，正是想尽快赶回去挽救剩下的同族，还想……想豁出命去为死伤的同族报仇雪恨。”

　　“是什么人如此无聊，要跟一群狼过不去？”灵渊不解。

　　“神君有所不知，”乐筠解释道：“这漠北灵狼并非普通狼群，它们思维神智与人无异，成年灵狼还可幻化人形，这只灵狼只是尚且年幼，无力化形而已。”

　　灵渊神君略一沉吟，对着地上呜呜哀鸣的灵狼说道：“阿涅，就你现下这狼模狗样，能报什么仇？回去岂不是白白送死？”

　　灵狼哀鸣更甚。

　　“本君说过，”灵渊道：“遇上本君是你三生修来的福气，此刻便是时候向你证明，本君说的，绝不是唬人的假话。”

　　“阿涅，此仇，本君帮你来报。”

　　灵狼霎时止住了挣扎呜咽，充满灵气的眼里泛起与人无异的惊讶之色。

　　乐筠仙君也愣住了，他没想到灵渊神君竟会如此意气用事。

　　正想出言劝阻，灵渊神君已转向他，问道：“刚刚阿涅可有告诉你，是谁伤它族类？”

　　乐筠仙君感觉自己不该说，但面对灵渊神君的发问，他又实在说不出假话，只得老实回答：“乃是瀚海极北之地的魔族——螣翀一族。”

　　“好，本君知道了，”灵渊颔首：“多谢你这小仙君，算是帮我解决了一个烦恼，你且放心，不管你接下来要找奎老办什么事情，哪怕是要他脱光了衣服在天宫大殿之上跳舞，本君也定要让他帮你办到。”

　　乐筠仙君喜形于色，得到了灵渊神君的这句承诺，他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总算是放下大半，也顾不上去劝灵渊切莫冲动。

　　灵渊神君说完了豪言壮语，想了想，又对乐筠道：“你再跟阿涅说两句话，就说，仇我帮它报，它却也是要回报我的，往后就得老老实实做我的灵宠，不得再有伤人之举。”

　　乐筠仙君道：“神君放心，您可以直接对它讲，它现在虽不能化作人形，说不出人话，听却是能听懂的。”

　　“哦？”灵渊奇怪：“既是如此，那你方才何必要趴在那呜呜狼语？”

　　“……”乐筠仙君愣了，对啊，为什么呢……

　　他干咳一声，尴尬道：“小仙只是为了与它拉近距离，显得礼貌些、礼貌些……”

　　灵渊神君不再理他，他弯下腰去，再次给灵狼解开了绳索，这一回，这难驯服的猛兽果然安静下来，不再挣扎。

　　它端坐地上，仰着头，用一只狼能发出的最复杂的眼神凝视着灵渊君。

　　到了这时候，奎老才从大殿后头姗姗来迟。

　　奎老看见这殿中的情形，不由一愣，那灵狼被解开了束缚，居然没有再暴起伤人，而且，这里什么时候多了个人，这是谁？

　　奎老沉吟道：“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乐筠一见他，赶紧行礼：“这一定就是奎老仙君了，小仙乐筠，正是前来拜见奎老仙君的。”

　　“哦，原来是乐筠仙君，”奎老悠悠道：“不知乐筠仙君找我有何贵干？哎，我这人比较直接，先说好了，制造灵器的事情一律免谈，希望，你不是为这个来找我的。”

　　“……”乐筠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灵渊神君，神君大人，您可是说好要帮小仙的啊。

　　灵渊道：“老疯子，这小仙君帮我驯服了阿涅，算是帮了我大忙，我已替你答应下来，只怕他有任何请求，你都得照做了。”

　　奎老闻言，顿时跳起脚来，指着灵渊君大叫道：“你这个绿乌龟凭什么替我答应？他帮的是你，要给他办事的却成了我，这是什么道理？我不干！”

　　“你不干也得干。”灵渊神君老神在在。

　　“不干就是不干！”

　　乐筠仙君见他俩居然毫无形象可言地斗起嘴来，一颗心不免又有些七上八下。

　　与此同时，乐筠还有些不合时宜的疑惑：这灵渊神君看着玉面肤白，怎会有绿乌龟这么个外号？除了那一双眼珠子带点儿绿，实在怎么看都不像绿乌龟嘛，难道他原型竟是乌龟？不会吧。

　　“你若是不答应，那也可以。”那厢灵渊神君突然说道。

　　乐筠仙君急了，别呀神君，不可以啊，此事事关小仙的身家性命啊。

　　奎老冷哼一声：“你的人情本就不该由我来还。”

　　“嗯，只要你愿意，以后再不到我这玉灵渊来，再也不用我这里的灵玉，那你不干也行。”

　　“你！……”奎老的气势顿时蔫下不少，强撑着嘴硬道：“这玉灵渊还是我命的名，这里本就有我的一半儿功劳……”

　　“但我才是这里的主人。”

　　奎老愤然不语了。

　　灵渊神君朝乐筠道：“成了，这老疯子已答应下来，你尽管向他提要求。”

　　乐筠仙君喜上眉梢，连忙躬身道谢：“多谢灵渊神君，多谢奎老仙君！”

　　奎老幽怨地盯着他：“乐筠仙君，说吧，你想要什么？”

　　乐筠仙君硬着头皮，只当没看见对方的眼神：“在下想请奎老仙君再造一块酒灵玉，感激不尽。”

　　“行，你再等两天吧。”

　　“两天？”

　　“怎么，你还嫌慢？”

　　乐筠仙君为难道：“不是，只是这两天就是最后期限……”

　　他看奎老一副再无商量余地的模样，只能咬咬牙，妥协道：“好，两天就两天，在下多谢奎老仙君帮忙了。”

　　两天后酒灵玉一出，他拿着玉快马加鞭赶回去，应该还来得及赶上寿宴。

　　灵渊神君在一旁问奎老：“这两天里，你除了制作灵宝，还能不能干点别的？”

　　“能，怎么了？”奎老不解。

　　“好，那你就同我再去一趟翰海之北。”

　　“怎的刚回来又要去？”奎老愣道：“还未看腻？”

　　“这次不是游玩，”灵渊道：“我这回是去给阿涅报仇，它的狼兄狼弟还等着我去救呢，耽搁不得。”

　　“什么？”奎老没听明白。

　　“走罢，路上再与你细说。”灵渊神君拉着奎老就要离开，这时候，那只本来静默不动的灵狼突然扑上来，咬住灵渊的袍脚。

　　灵渊神君低头看它：“怎么？你也要去？”

　　灵狼呜了一声，表示肯定。

　　“也好，带上你更好，正好让你瞧瞧，本君是如何帮你出气的。”

　　两人一狼眼看着就要离去，乐筠仙君急了：“瀚海路远，这一路奔波，奎老仙君真能分出闲暇制作酒灵玉？”

　　灵渊神君道：“小仙君，你尽管放心，有本君在他身边替你敦促，两日后定将酒灵玉带回来交与你。”

　　话音刚落，他们已破开虚空而去，这通明玉殿中，转眼就只剩乐筠仙君一人。

　　.

　　两天后。

　　乐筠仙君这两日一直守在玉灵渊等候，他急得团团乱转，生怕灵渊神君与奎老不能及时赶回来，眼下的心情，简直比前几天寻找奎老时还要焦急。

　　此刻他正在宫殿外的玉桂树下拔叶子，每拔下一片叶子就拍自己一巴掌：“叫你多嘴献殷勤，叫你管不住嘴，你的麻烦可都是这张嘴惹出来的，你怎么还不长记性……”

　　若是有旁人看到这一幕，只怕要以为乐筠仙君真的疯了。

　　要说这蓝水冰种的玉桂树也真是神奇，原乐筠仙君以为这是雕刻而成的，现如今才发现，它竟是活生生长出来的，是真正的“树”。

　　而且，每拔下一片叶子，原处就会立刻长出一片新叶，扯下来的叶子，也会在转眼之间变成一撮玉屑齑粉。

　　所以乐筠仙君倒也不愁会把这叶子拔光，一开始他还觉得新奇好玩，现在却只是单纯地发泄愤懑。

　　此时此刻，想必天君的寿宴已经开始，自己却连酒灵玉的影子都未见着，乐筠抱怨完自己，又开始埋怨灵渊神君。

　　明知自己找奎老仙君帮忙的事迫在眉睫，还非要拉着奎老到处乱跑，真是任性。

　　乐筠正满腹牢骚抱怨，便瞧见两道人影从天而降，正是灵渊神君与奎老回来了。

　　奎老脚一沾地，便远远一抛，将个小小的物件扔到乐筠仙君手中，乐筠定睛去看，一块纯白温润的美玉，正是酒灵玉。

　　乐筠仙君大喜过望，连忙拜谢：“多谢奎老仙君，多谢灵渊神君，小仙此刻急忙赶回去复命，改日一定登门再谢。”

　　奎老无所谓地摆摆手。

　　乐筠仙君拿到酒灵玉，立刻动身，飞速朝天殿赶去。

　　幸亏为时未晚，乐筠仙君总算不辱使命，在寿宴上为天君献上了酒灵玉，也拿到了那个他并不是很想要的“最佳礼品奖”。

　　灵渊神君则多了一只名唤阿涅的灵狼作为灵宠，灵狼威风凛凛气势十足，让灵渊神君非常满意。不过，这灵狼每日不多不少，正好要吃三只鸡，这却让灵渊有些发愁。

　　无可奈何，灵渊神君只得在他的玉灵渊立起鸡舍，养起鸡来，好好的仙府宝地，整日飘着鸡毛粪臭，这便按下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