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之春》照歌

3、chapter 03

　　实践证明守株待兔也有其可行之处。

　　至少第二天早读课上，陆放等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转学生。

　　转学生没穿校服——事实上这所学校的大部分学生都不穿校服，而是穿着白衬衣和套头绒衫，长裤是薄呢材质，浅色运动鞋看上去也很高级。陆放左手支颐，上下打量他一番，懒洋洋地问：“你不觉得热么？”

　　马上要立夏了，此地气温基本维持在二十几度，衣服单件已足够。

　　“还好。”谢康平礼貌回复，“我有点畏寒。”

　　顿了顿，他疑惑道：“请问，你们的座位是……”说着他朝坐在第一排的林娜看过去。

　　“哦，林同学有点近视，想坐第一排。”

　　谢康平点点头，没说什么，径直坐下了。

　　“对了，介绍一下，我叫陆放。”

　　“你好，我叫谢康平，很高兴认识你。”

　　陆放默了一会儿，说：“昨天看起来可不是这样。”

　　“昨天？”新同学回忆了一下，“哦，我觉得你昨天的表现太失礼了。”

　　陆放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谢康平回看过去，神色与目光都很平和：“不过也没发生什么，我个人已经原谅你了。”

　　“……那可真是谢谢你啊。”

　　“没关系。”

　　陆放又默了一会儿：“听说你住在谢公馆？”

　　“是的。”

　　“……听说昨天你邀请林娜到家里玩。”

　　“是的。”

　　陆放不再搭话，从书堆里抽出一本语文教材，摊开，换成右手支撑脑袋。坐在他右边的谢康平也没在意新同桌的情绪变化，拿出了英语教材，从unit1开始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前来巡视的班主任果不其然一眼发现座位的异常，早读还没结束便把陆放喊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恰好没有其他老师，班主任关上门，回头喝道：“你又想干啥子！你到底想干啥子！”

　　陆放无辜极了：“我没干……”

　　“你没？你没干啥子为啥子非要跟林娜换座位？”班主任气笑了，“我还不知道你？心里憋着坏呢吧！是，我不知道你动什么歪脑筋，我也不想知道，但我警告你，没事儿别去招惹那个新同学。我倒不怕人被你欺负，就怕你惹不起……”

　　“因为他姓谢？”陆放打断他，殊丽的眉目一分分阴沉起来，“就因为他姓谢，住在那栋房子里么？”

　　“……什么？”班主任愣了愣，半晌才慢慢地说，“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新同学……谢康平是个很有教养的孩子……和他姓什么，住哪儿没关系……”说到这里，他仿佛才找回自己的思路，蹙眉道，“哎，我说你一天到晚想些什么呢？叫你少惹是生非听不懂吗？跟人家是谁有什么关系？是谁你都该好好相处，把心思放到自己的学业上……”

　　“是啊。”陆放打断他，“我不正和他好好相处着么。我特意坐到前面，就是想认认真真学习。”

　　“你……胡说八道！你坐哪儿不好，为什么非要跟谢康平坐一块儿？以前叫你坐前排，和学委班长当同桌，你怎么死活不肯？”

　　“我为什么不能跟他坐一块儿？”陆放冷冷反问，“我有什么问题么？我还什么都没干，你就判刑了？你所谓的‘对陆放这个人不存在任何偏见’呢？”

　　“……这是两码事。”

　　陆放只是看着他，没开腔。

　　少顷，班主任苦笑道：“算了，算了……你要坐那就坐那吧。但是你记着，千万千万不能招惹谢康平。他……”

　　“他怎么？”

　　“……他身体不好。”班主任微微叹息，“对他好点吧。陆放，我对你从来没有偏见，别太敏感了，换作任何一个学生像你这样，我都会叫他进办公室……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好好的。”

　　***

　　等陆放走出办公室，早读已经结束了。

　　第一节就是班主任的数学课。陆放走前面，脸色不太好，动静也挺大，进教室的时候让班里的吵闹声降了好几分贝。

　　路过第四排，他脚步不停，直接向后边的老位子走去。

　　“嗨哟，陆哥！”王峰伸手招呼，“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我的哥……”

　　陆放没有理他。

　　王峰不以为意，微低头，拿教材挡住半张脸：“怎么说？”

　　陆放靠着椅背，对上班主任的视线，片刻后面无表情地挪到王峰身边，说：“书拿过来点。”

　　“哦。”王峰急忙把教材摊平推过去，小声问：“你不去前面把书拿回来啊？”

　　“拿什么……下节课我就坐回去了。”

　　“啊？”王峰奇怪地看看班主任，又看看陆放，最后望着讲台，嘟哝，“陆哥，你真是谜样男子……”

　　陆放微微嗤笑。

　　“你说你和丁丁猫这一对也挺奇怪的哈……”王峰自言自语似的低声道，“我发觉哈，丁丁猫这个人吧，看起来凶巴巴的，实际上脾气还可以，尤其对你，那是相当包容……”

　　“王峰！”

　　被班主任点名的王峰闭上嘴，过了好一会儿，才满腹委屈地喃喃：“你看他就不说你……”

　　“……我像你这么多话？”

　　王峰嘿嘿笑过。

　　“欸，对了陆哥，你和转学生这个朋友交得怎么样了？”

　　陆放垂下眼帘：“不怎么样。”

　　“不是，陆哥，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想干嘛？”王峰压低声音，“你是不是想打他？”

　　陆放瞥他一眼：“是你想打他吧？”

　　“哪能——我再想也得排在你后面动手啊！”王峰又嘿嘿笑了两声，声音压得更低，“是不是要他拿钱？”

　　陆放望着白板，没接茬，仿佛在认真听讲。王峰等了半天，以为他又懒得理自己了，伸伸懒腰准备偷玩手机，正打呵欠，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一声轻笑，阴鸷又刻薄：“你没看到昨天来的保镖？你以为咱们这种学生混子动得了谢大少爷？也不看看自己斤两。”

　　王峰偏头看他，陆放仍望着白板，面上一片风平浪静，只是偶尔目光转动，会在新同学的背影上稍驻。

　　“嘶，陆哥啊，陆哥，这我就不懂了，这个，你真是，太谜了，真的，我都怀疑你是不是看上他……”

　　“王峰！招呼你一次还不够是吧？越说还越起劲了！”从讲台上传来班主任的怒喝，“下课到办公室来一趟！”

　　王峰总算蔫了下去，嘴里却还不服气地小声喃喃：“怎么只晓得揪我？后妈……”

　　***

　　第二节是语文课。

　　谢康平听到身旁的动静，下意识转头。

　　“……嗯……”他犹豫了一下，问道，“请问，你们的座位是可以随便坐的吗？”

　　陆放淡漠地回答：“不可以。”

　　“……喔。”

　　谢康平点点头，不再多话。

　　上午的课就这样相安无事地上完了。中午放学照例有西装三人组来接谢少爷，中年男还用颇具审视意味的目光注视了陆放一会儿。陆放微仰着脸，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直到谢康平轻轻喊：“宋叔。”

　　“哎。”宋民应道，“咱们走吧。”

　　他们走下楼，还没到底，宋民便忍不住问：“少爷，怎么……今天就换了同桌？”

　　“老师安排的吧。”

　　“我看昨天那个小姑娘不错。”

　　“嗯，挺好。”

　　“今天这个……看着像刺头。”

　　“是吗。”谢康平语气平淡，听不出疑问。

　　宋民搀他上了车，等到全员落座，才絮叨起来：“这个班我也了解过，情况有点复杂——当然这个学校整体情况就挺复杂的，唯一一所普通高中么，鱼龙混杂——但是高一八班那几个学生，特别是他们班一位名叫陆放的男同学，在他们以前的初中就出过不少事儿，据说和这里的某个地头蛇有牵扯……”

　　“哦，出过什么事儿啊？”

　　“具体没问过。”宋民摇摇头，“总不出混混学生那点花头，估计是打架斗殴欺负同学吧，在初中就吃过几次处分，差点劝退了——还是这儿的初中……能进高中也是他们班主任丁老师一力回护。高中到底不比义务教育的时候，人也大了点，懂些道理了，太出格的事儿倒不怎么有，但……”

　　“宋叔，”谢康平惊奇地打断了他，“我原本只以为你是一位面面俱到的管家，没想到你还兼具了特情人员的功能啊！”

　　宋民很严肃：“为了少爷的健康平安，这些都是有必要了解的。”

　　“宋叔，”谢康平哭笑不得，“你得讲道理，我就是家里有点钱，还没到人家跟我接触需要政审的地步吧？”

　　“少爷，”宋民依然严肃，“您家里那点钱，其实挺多的。”

　　“……我国治安水平总体而言居世界前列，我对我的人身安全还是很放心的……”谢康平无力道，“真的不用这样……”

　　“您情况特殊啊……”

　　“是吗？”谢康平蓦地反问，话音带着冷笑，“有多特殊呢？姐姐也像我一样吗？”

　　他一向疏淡的神情变了，青白的脸色因为情绪上来而开始泛红。宋民吓得不轻，急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少爷，您别生气，您别生气啊……”他一边说话，一边飞快地解开安全带，准备去翻车厢里长备的医疗箱，“我再也不说了，您千万别生气，我保证再也不这样了……”

　　谢康平似乎有点气喘，片刻后才冲他摆摆手，整个人疲倦地窝进座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