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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寿宴 ...

  •   入冬了,秦蓝梦觉得这个冬天过得甚没意思,统共才下了一场雪,还只是薄薄的一层,没多久便化了。她愈发怀念以前在东北玄郡打雪仗、看冰雕的日子。好在明阳的梅花开的极好,尤其是清宓殿院中的一株白梅,精如玉琢,幽香阵阵。秦蓝梦去清宓殿赏完梅后,又亲自去御花园折了些红梅与白梅回去插瓶,并让冰怜把之前酿好的羊奶酒取出,伴着烤肉来喝,倒别有一番滋味。
      到了第二年的三月,太后生辰将近,宫中又要热闹一场。太后主动提出,寿宴不必办的奢华,一切从简即可。即便如此,寿宴上也是半点马虎也出不得,皇后、秦蓝梦与沈翠微都参与到太后寿宴的筹备工作中,忙得不可开交,到后来蒙钰和穆媆萍也被皇后找来协助她。蒙钰入宫多年,经验自不必说。穆媆萍初接触后宫事务,难免生涩,但做了几天后也熟练起来。
      在太后寿宴的前一天,一切总算准备就绪,当天下午,皇后遣散了秦蓝梦等人,自己做最后的检查工作。恰巧宫中的桃花都开了,陆盈心办了个桃花宴,邀了几位嫔妃去桃芳阁后的桃花林中赏花。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陆盈心端坐于席,优雅地摇着绣桃花图样的团扇,吟诵诗文。她今日的打扮甚是别致,一身肉粉色上襦和蜜粉色齐胸下裙,上绣单瓣桃花。首饰并无金属玉器,而是摘取朵朵桃花插于发髻,更衬得她面容姣好,笑容甜美。
      “妹妹今日的打扮真像桃花仙子。”高雪涵抚着隆起的小腹说道,她已怀孕五月有余,原先细瘦的脸庞此时圆润不少。历朝历代因怀有龙裔而骄纵的大有人在,而高雪涵依然是随和淡然的样子,无半分傲气。她知道后宫中生养孩子不易,自然要谨慎低调,尽量减轻他人的嫉妒。
      “多谢姐姐夸奖。”陆盈心微笑道,“桃花宜室宜家,倒与高姐姐相配。”
      高雪涵笑道:“上次穆七子办的茉莉宴上,你还说我像茉莉,这次又说我像桃花,我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像什么了。”
      一旁的夏青鸢说道:“诗序言:‘桃夭,后妃之所致也。不妒忌,则男女以正,婚姻以时,国无鳏民也。’高姐姐娴静淡泊,不与人争风吃醋,这诗还真是适合你呢!”
      陆盈心不以为然:“夏长使此言差矣。《桃夭》乃是讲女子出嫁。那些后妃什么的,不过是后人牵强附会罢了!被后人歪曲其意的诗还少么?《关雎》明明是讲年轻男子追求姑娘,却被后人说成赞颂后妃之德;《氓》明明是弃妇对负心汉的控诉,却被歪解为‘刺淫奔’……啧啧啧,先秦民风开放,人心淳朴,哪儿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寓意,秦七子,你说是吧。”
      突然被问到,毫无准备的秦蓝梦匆忙地“嗯”了一声。
      “听闻秦将军虽为武将,却极擅诗词。”陆盈心的头微微扬起,“想必秦七子也精于此道吧?”
      “说来惭愧,我并不擅诗词,虽读过不少,自己作的却一首也无。”秦蓝梦说完饮了口酒。她不喜与交情浅的人一直聊天,此刻只想好好饮酒赏花吃点心。
      “哦?既然秦七子读过不少诗词,那可有最中意的一首?”陆盈心继续摇着扇子,桃花宴开了有一会儿了,她案上的点心酒水一口未动。
      “《无衣》。”秦蓝梦本无心与其聊天,可当“无衣”二字从口中一出,她便有些热血沸腾之感,不由自主吟诵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七子不愧为将门之女。”陆盈心用她那饱满圆润的指甲拨了拨自己的桃花瓣耳坠,“说来也是奇事,秦将军出身农家,能识字已是难得,竟还能作诗填词,真是令妾意外呢。”
      其实这并不奇怪,秦万钟虽出身农户,但家庭在村子中还算宽裕,有房有地有牲口,所以花钱供其读了几年书,再加上他聪明好学,在诗书上完全不成问题。
      而陆盈心话中的意思,以及她阴阳怪气的语调,说她不是有意讥讽秦万钟出身低微,鬼都不信。
      眼见秦蓝梦的脸阴了下去,高雪涵赶紧转移话题:“要说奇事,宫里也有不少呢。就说萧夫人吧,她平日爱好奢华,可新政推行后,她竟一点怨言也没有,吃穿用度全都变得简朴了。”
      “不光如此,我听说萧夫人不能生育。”夏青鸢身边的胡素素小声道,“天底下哪个女子不想要孩子,可萧夫人好像无所谓似的,连太后送去的助孕药都不想喝。”
      “还有啊,我听说萧夫人喜欢戏文、话本、传奇等书的程度已经超越对陛下的期盼了!”坐得靠边的刘曦月此刻往里挪了挪,声音低下来,“哪个后宫女子不想得到陛下恩宠,而萧夫人宁可一天到晚对着那些书,也不愿服侍陛下呢!”
      陆盈心摇摇头:“我不这样认为。萧夫人十七岁便嫁与陛下做良娣,多年时光不可能无一点情谊。只是如今陛下去熹华殿的日子屈指可数。长夜漫漫,萧夫人思念陛下,内心孤苦。只得将心思投于话本戏文,暂排忧思。至于她不愿服侍陛下……依我看她只是放不下脸面罢了。”
      “陆长使还真是会以己度人啊!”突如其来的尖媚之声令众人都下了一跳,纷纷向桃花林入口转头——
      只见萧夫人大摇大摆、裙裾飞扬地踏了进来,在温暖春日带起一股凌厉的寒风,让人毛孔骤缩,后背生冷。
      “夫人长乐无极。”陆盈心惴惴不安地同众人一并跪下,“夫人……为何到此?”
      “陆长使是怪我不请自来吗?”萧夫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听闻桃芳阁后的桃花远胜御花园,我就想来看看。怎么,我扰了陆长使的兴致吗?”
      萧夫人今日穿了一身品红色的曲裾,衣袖和裙边上竟是用紫棠色的丝线绣制的桃花,看上去异常妖邪阴诡。
      其实在高雪涵岔开话题时,萧夫人已经站在桃花林入口了,她一直安静地聆听着众嫔妃对她的讨论,直至听到陆盈心的一番言论后,不由怒火中烧,方踏步入内。
      “你们都起来吧,”萧夫人的眼光越过陆盈心,投到其他嫔妃身上,“高长使怀有身孕,不宜久跪。”
      陆盈心松了口气,膝盖刚离开地面一点,就被萧夫人的厉声再度砸了回去,“陆长使,谁让你起来了?!”
      陆盈心的上衣已被冷汗浸湿。
      桃花林里静的可怕。
      “原来在陆长使眼中,我钟爱话本戏文是因为思念陛下、内心孤苦。”萧夫人冷笑道,“那秦七子与沈七子协理六宫、穆七子热爱跳舞、夏长使喜欢写字,也是因为思念陛下、内心孤苦吗?”
      陆盈心跪在地上,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只蚂蚁从土中爬到她的膝盖上,再爬至手背,最后钻进衣袖里,弄得她瘙痒难耐,却也只能忍着。
      萧夫人继续冷声道:“你自己盼不来陛下,内心孤苦,就觉得旁人和你一样内心孤苦。”随后声音骤然拔高,“难不成在你陆长使眼里,名垂青史的女子全是因为丈夫冷落、内心孤苦,才有所建树?!”
      “夫人恕罪!”陆盈心俯地惶恐道,“妾一时不慎,说错了话,请夫人饶恕妾!”
      萧夫人没有理会她的求饶,仍是高声道:“陆长使对陛下真心一片,着实动人。可女子若因情爱失了自我,喜怒哀乐、言行举止均是为了男人,那才是真正的可悲。”接着仰头朗声,“我萧蝶看书写书,是因为我喜欢看、喜欢写,与陛下来不来熹华殿无关!别以为天下女子都和你陆长使一样,没了情爱便活得凄凄惨惨戚戚!”
      说完这番话,萧夫人便转身离去,临走前似乎还不解气,命陆盈心在桃花林中跪一个时辰。
      桃花宴不欢而散。
      第二日,三月初八,太后五十大寿。
      一大早,帝后带领各宫嫔妃向太后拜寿,接着帝后与太后前往泰元殿。
      泰元殿是大越皇帝召开朝会,与百官议事、大宴群臣的地方。太后亲自选了这里办寿宴,楚逸也不能违抗。
      来为太后贺寿的还有亲王和太妃。因大越礼教严谨,按规定,太后、太妃要到五十岁以上(包括五十岁)才能与亲王相见。所以这次太后在泰元殿与前来贺寿的亲王、太妃相见。而嫔妃只能在后宫里举办宴会为太后贺寿。
      先帝共有八子十女,除皇后所出、英年早逝的大皇子和因厌胜之术而畏罪自裁的四皇子外,楚逸的另外几个兄长都平安活到了现在,受封亲王。分别是二皇子贤亲王楚纪、三皇子恪亲王楚恒,五皇子庄亲王楚平,六皇子端亲王楚由,七皇子良亲王楚敬。先帝崇敬汉代文化,连为皇子取名也采取汉代风格,并无有从字辈或从部首。
      最先到的是贤亲王与其母宋太妃。贤亲王已到不惑之年,蓄着短须,稳重老成。而这宋太妃便是碧蓝殿的上一任主人,已到花甲之年,慈眉善目。两人向帝后与太后行礼,向太后祝寿。
      太后的脸上难得现出开怀与亲切的神色,她赶紧让两人起来。待两人入座, 太后关切地问:
      “太妃近来身体可还康健?”
      “多谢太后关怀,妾还算康健,就是睡眠欠佳,每日早早的便醒了。”宋太妃笑答。
      “这可不是小事,”太后皱眉,“找御医看过了没有?”
      “看过了,开了几味药,说无大碍。”宋太妃道。
      “那就好,老妇这几日也睡不安稳,回头太妃让人把药方送来,若和老妇的药方一样,老妇就将自己用的安神丸送给太妃些。”太后好似在拉家常一般,笑容满面,语气随和。
      随后,其他几位亲王也陆陆续续到场。当殿门口的黄门长喝道:“良亲王到——”时,楚逸的眼睛总算亮了起来。
      当日因溺水而苍白的脸庞早已恢复红润,修长的双腿迈着稳健的步伐走入殿内。五官精致,笑容温润,仿佛浸泡在华清池温泉水中的蓝田玉。
      良王恭敬地跪下,向帝后和太后行礼,为太后祝寿。楚逸眉开眼笑,竟走下去亲自将良王扶起,欣喜道:“七皇兄总算来了,朕一直盼着你。”待良王入座,太后和蔼道:“去年秋天,老妇听闻敬儿落水,还真是吓了一跳。你这孩子,出门游玩也不多带些人,下次可要留意些。”
      “装的像个慈祥的长辈,其实皇兄落水还不是你搞的鬼。”楚逸在心中冷冷嘲讽。上次那个谋害良王的御医在审讯途中便自尽了,一开始谁也没注意到,他的后槽牙中塞了一颗小小的毒丸。
      寿宴开始,舞乐起,在坐的众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伴着殿中的丝竹管弦,好不热闹。
      期间,众人拉起家常,贤王说他准备续弦。其他人便纷纷表示恭喜。贤王妃已去世五年,如今贤王终于要另觅佳妻。只有太后心中暗讽,她觉得贤王都四十多岁的人了,又不是没有妾室,竟还要耽误十几岁的年轻女子。
      “说起来,良王妃也故去多年,良王可有意续弦?”皇后向良王问道。
      良王还未答话,就听楚逸不悦地抢先道:“七皇兄几年前说过,他不愿续弦,皇后莫非忘了?”
      皇后温婉道:“陛下,妾是想着,良王世子年纪尚小,不能没有母亲照料……”
      “皇兄若要娶亲,定是从世家女子中挑选,”楚逸讥诮且掺有一丝恶意地说道,“皇后以为,一个娇生惯养的黄毛丫头,竟比经验丰富的乳母还会照顾孩子?”
      皇后被呛得一时语塞,场面一度十分尴尬。良王及时圆场:“中宫的美意臣心领了,只是臣目前尚无此意。陛下,今日是太后五十大寿,还请陛下放宽心。”
      良王一番话让楚逸气消,他饮了一口羊羔美酒,以胜利者的姿态瞟了下尴尬的皇后,便将目光投向挥动衣袖的舞姬中。
      而此刻的后宫,众嫔妃聚在净玉台上举办宴会。净玉台靠近宫中的人造湖——月华湖。从台上看那一汪碧绿的湖水极是漂亮,尤其入夜后,皎洁的月光撒在湖面,伴着璀璨闪烁的满天繁星,让整个湖面都泛着一层素雅圣洁的银光,宛如仙境。
      皇后不在,宴会便由萧夫人主持,她在净玉台最尊贵的位子上安静地品着美酒佳肴。唐彩霁和王玓瓅的嘴又闲不住,开始挑事,好好的宴会就这么演变成无聊的嘴炮大战。当她们挑到秦蓝梦身上时,却见秦蓝梦毫不理睬,专心往嘴里送着食物。不同于刚入宫时喜欢与人斗嘴,现在的她变得稳重不少,没有意义的事她已不屑去做。唐彩霁和王玓瓅觉得无趣,便也闭了嘴。
      除了秦蓝梦,丁琴也不愿与别人斗嘴,她时不时转头看向身后下方的月华湖,似乎对其极为喜爱。
      宴毕。
      宫人收拾着桌上的残酒剩羹,亲王和太妃们纷纷告退。良王却被楚逸留在了宫中的瑞昀殿,楚逸与良王在殿中抚琴、对弈,入夜后楚逸直接宿在了那里。
      而太后因多饮了些酒,宴会结束后就被宫人扶回长信宫休息,到了戌时,太后喝了一口蜂蜜茶,命宫人点起沉香。
      袅袅青烟从博山炉中缓缓飘出,太后心情平稳,打开一本蝴蝶装的书。
      书的第一页写了几行歪歪扭扭的字:
      “盛元二十年,三月初八,少使。”
      原来是一本日记。
      “真没想到,当年那个连字都写不好的少使,如今竟成了太后了。”太后意味深长地笑笑,“花了二十四年的时间,成为了太后……”
      她感慨万千,阖上睫毛浓密的双眼,过去的一幕幕,如走马灯般在眼前闪现。

  •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展开太后回忆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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