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理取闹》懿书生

4、第四章

　　第二天赶着起床号起个大早，早操，早饭，早训练。十几号人俩教官，排成两排码在太阳底下站军姿。
　　当头的太阳也够意思，一大早就威力全开，晒得大家叫苦不迭。

　　姜苏站在前排的队伍里，由着满头满脸的细汗借着万有引力一点一点往下爬，蛰了眼睛，痒了脖子，也忍着一动不动。
　　这种皮肉之苦算不得什么，怕的却是前前后后两个教官有意无意的惊鸿一瞥，时不时提醒她——他们还有过节没了呢。

　　她预感地一点没错，从早上和教官们打了照面开始，她的日子就变得不大好过。
　　教官陆柯的话少得出乎意料，连笑都吝啬。
　　姜苏不知道这是不是因她的缘故，可一想到他省下的说话时间都有可能盯在了她身上，就觉得如临大敌，后脖颈发紧。

　　她又想起了那个虽然不愿承认却还是惦记了一个多月的美女中尉。
　　她是特意去找姜苏的，理由嘛……迟钝如姜苏，见了人家第一眼也猜中了个八九分。

　　美女一身笔挺制服，略施粉黛，意气风发，和某人的前女友姐姐真是一个系列的，好看。
　　……此时的姜苏忍不住琢磨，不知道她卸了淡妆换上作训服上了训练场，是不是就和眼下的自己一个状况——汗流浃背，素面朝天，没比埋头啃猪蹄张嘴打瞌睡好到哪里去。

　　见到她之前，姜苏也没想到自己会遇见这样狗血的情节。
　　她不知道美女中尉是从哪里打听到自己的，至少那之后陆柯的反应一点也不像知情人。
　　不过，对于一封表白信都能当言情小说读一个月的保密大队来说，这种程度的泄密好像也不算什么。何况，美女中尉也算是有些家底的人。

　　要说那天的场面还真是和谐文雅到不行，毕竟都是文化人。
　　美女也不拐弯抹角虚与委蛇，端起咖啡就是一段才子佳人的故事。

　　演习偶遇，战友情深，多少算是一段缘分。美女出身高干，才貌双全，能入了法眼的也不多，好容易碰上了总也不愿错过。
　　无奈有姜苏近水楼台，美女也只好前来探个底，摊个牌。没有拉扯没有狠话，出口都是条理清晰含蓄冷静，客观淡定得不像话。

　　从没经历过如此场景的姜苏全程都不知道自己脸上摆的到底是什么表情，只是看着美女浅润好看的嘴唇一开一合，想着自己同她果然不是一个款。
　　原本姜苏是打算顽抗到底的，就算美女告诉她陆柯在最近那一个月里即使通了电话也瞒着她的那些事，她也觉得这都是人民内部矛盾，回头见了面人民内部解决就好。

　　可到了最后，美女忽然问她：“你们两个这么生疏见外，真的是在恋爱么？”
　　姜苏愣了。她竟然不知道要如何反驳——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在心里某个犄角旮旯的地方里也藏着这样的念头。

　　美女或许说的没错。
　　一开始她就是小心翼翼的，不想给陆柯添麻烦，不想让他觉得自己还是个邻家的妹妹，什么都要仰仗他来，更不想让他有把自己和那个前女友姐姐放在一起一较高下的机会。

　　所以她总有许多事许多话藏着掖着，即使同陆柯见面也很少说起。
　　原来，他也是这样。
　　这样的亲密关系真的好么？

　　美女走了，剩下姜苏一个人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
　　可她就是觉得憋屈，想找人发个疯撒个泼，躺在地上哭着喊着要人安慰。
　　要是搁以前，这样的人选名单里铁定不会有陆柯。可这回不一样，她脑袋里跳出的第一个人就是他。

　　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八成是中邪了。可那种念头就赖在了脑子里，从左飘到右，从前转到后，怎么撵都撵不走。
　　不就是一封分手信么？就算是无理取闹又怎么样？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只能干等着灭亡。她还想千秋万代收服男神呢。

　　于是，就有了那封分手信。
　　再于是，就有了这种尴尬的场面……

　　尽管姜苏不想承认，可事实证明，她还是低估了机缘巧合天道轮回的威力。
　　她余光瞥见徐睿拽着陆柯开始一个个检查军姿军容，一人一排挨个走过，衣帽领袖腰背肩腿，像是例行公事。

　　可他把姜苏站的前排留给了陆柯。
　　他是故意的。

　　男女混搭的队列，姜苏的个头只能排在后面。就那么一个两个地数着，陆柯就站在了她面前。
　　眼珠微转，目光就撞了满怀。自打昨天遇见以后，两人第一回这么旁若无人地对视。

　　陆柯站得远，看着她却仍是居高临下，目光沉沉，脸色更沉，跟开了场期末家长会似的。
　　这厢，美女中尉的影儿还在姜苏的脑袋里弥而不散，她也梗着脖子盯回去，像是非要从他情绪不明的眼神里瞧出个子丑寅卯来。

　　终于，教官陆柯认输似的闪了目光，薄唇微启吐出四个字：“把背挺直。”
　　“……”这口气，熟悉得很。姜苏觉得下一秒他就会跟她老妈经常顺手做的一样，在她背上狠狠挥一巴掌。
　　陆柯可是对这种场景一点也不陌生。

　　姜苏哀怨地瞅回去，就瞧见陆教官已经低眉抿唇转向下一个观察目标去了。
　　……姜苏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闪了腰的错觉。

　　他们这样要到大西北吃土的项目原本就是要有些吃苦耐劳坚忍不拔的干劲儿，所以站了半个上午的军姿，大家谁也不愿先喊句受不住。
　　终于歇了上半场，还真有些吃不消。大家纷纷摊在树荫底下，半个字也不想说。

　　身为保密单位来的教官，徐睿还挺佩服这帮学生兵，笑眯眯地问大家：“这种强度受得了么？”
　　几个女生有气无力地摇头，却有男生嘴硬着问徐睿：“和你们保密单位的强度比差多少啊？”

　　徐教官瞥了眼瘫坐在地的男生，脸上笑意更浓：“怎么？想试试？”
　　众人见了大灰狼一般，赶紧呼呼啦啦地摇头。

　　晓得一点他们队中手段的姜苏在一旁瞅着直无语。
　　她手里抱着的是早上才灌了热水的水杯，眼下水凉了些，杯盖被冷缩了的空气吸得牢牢的。刚训练完的手上有汗又没劲，怎么拧也拧不动。

　　她想着要坐在旁边的周萱搭把手，可还没开口，转眼手上却是一轻。
　　杯子落在半步开外的廖然手里，拧松了盖子，又递回到她手里。

　　周萱在一旁又是干咳又是窃笑，姜苏只能尴尬地抱着杯子说“谢谢”。
　　她看见刚刚帮了忙的男生冲她摆手，侧脸被晒得泛着红淌着汗，好像比昨天叫她“姜二”的时候客气了些。

　　他这样不越界的照顾让她觉得可亲又安心，她不是一点也没察觉。
　　可眼下……她把拧开了盖子的水杯凑到嘴边，装不经意地朝陆教官那边望一眼。

　　……竟然没有意料之中的围观。
　　陆教官正蹲坐在树荫里低着头抓头发，五个指头插在直愣愣的板寸里揉啊揉，另一只拿着军帽的手在帽檐上擦来又擦去。
　　看得姜苏心里又开始冒杂草，琢磨着要不要把水杯再狠狠地拧上一回……

　　中午和战士们错峰吃饭，几十号人占了人家的食堂，捧着铁板打份儿饭。两荤两素加勺米，馋虫上来了吃什么都香。
　　教官们习惯了部队里的速度，风卷残云地结束战斗，早早挪到门口站着闲聊。

　　姜苏埋头吃着饭，有心无意地听见那边带着四队的老刺儿过来和自家队里俩教官搭话。
　　他不知问的是谁，声音不大的一句：“怎么样了？”
　　姜苏多心地支着耳朵等下文，可已经开始热闹的食堂里人声喁喁，还是把那边的声响轻掩了去。

　　午后休息，下午又是顶着大太阳的热辣辣的队列训练，外加参观驻地的历史展览室。
　　一队的班长教官担纲主讲人，领着大家回顾自家部队的光荣岁月，语气慷慨吐字铿锵。

　　姜苏站在前排，朝收在展柜里的老文件行注目礼，回身时冷不防撞上后面凑过来的什么人。来人躲闪不及，直撞得姜苏脑门发懵鼻头泛酸。
　　旁边的周萱听见动静瞧来人：“陆教官。”

　　“……”姜苏两眼泪汪汪抬不起头来，只看见陆柯扶住她的那只手。
　　用了些力气的腕间隐着青筋，温热地贴在她被空调吹凉的皮肤上，亲近得有点犯规。

　　陆柯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寻常似的关切：“没事吧？”
　　熬过了鼻尖酸劲的姜苏只顾着摇头：“没事。”

　　说话间，身边的队伍已经跟着解说缓缓移动。全不知情的周萱也自顾自地掉了头，姜苏也转了脚想跟着走。
　　扶在臂弯间的手却是一紧，存心报复似的，把她带得重心不稳朝他倒去，下一秒却又以手支撑扶稳她的踉跄。

　　“……”姜苏突如其来的闷哼还没出口，就又被噎了回去。
　　听见了动静的周萱满脸疑惑地回头看，却只见和煦温雅的陆教官忙着把被撞得晕头转向路都走不直的笨同学姜苏扶稳放好，还不忘好心提醒她“走路小心点”。
　　可咱姜苏同学看陆教官的眼神怎么那么不友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