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俘获何许人也》观客

21、少年往事（五)

　　伴随着急刹车，何宓惊出一身冷汗，回忆戛然而止。
　　斑马线上突然冲出来几个学生，打打闹闹，司机探出脑袋，骂骂咧咧：“小鬼过马路不看红绿灯吗？”
　　少年少女回头一看，才知道自己差点把小命交代了，如惊弓之鸟，一溜烟跑远了。
　　“现在的小屁孩真的是……”司机缩回脑袋，发着牢骚，手上的活计却不怠慢。
　　何宓看着远走的少年少女，她面上神情有些恍惚，她随即晃了晃脑袋，觉着车上气氛沉闷，便道：“师傅，劳烦您把我在路边放下吧，我去走走。”
　　“好嘞姑娘，那你们是一起走还是……”司机问道。
　　“我跟她一起，您就把前排的人送到她要去的地方就行了。”许晔接上话，顺便付了车钱。
　　“那你们两个路上小心。”纪悦叮嘱了一句。
　　关上车门，步行几百米，左边就是一个游乐场。
　　今天是周一，游乐场的人不多，稀稀拉拉的，但是毫不影响这里的欢乐气氛。卖气球的大叔将气球拴在腰上，气球图案也是应有尽有，从孙悟空，□□熊，跳跳虎，汤姆杰瑞……如果不是大叔还在慢悠悠地摇动着棉花糖机，真的让人怀疑他会不会被那堆气球带到天上去；冰激凌车也在播放着欢乐的歌声，缤纷水果的口味让人垂涎欲滴，吸引着为数不多的人们；最无聊的应该就是像旋转木马的售票员了，在人们追求刺激与惊险的现在，除了小孩子，很少有人愿意来玩儿旋转木马了，而小孩子在成长为大人以后，也很快就会抛弃它。摩天轮与旋转木马，明明只是改变了旋转的方向而已，一个被认为是定情之处，还有了“在最高点告白就会共白首”的美丽的传说，而另一个则永远地藏在童年的记忆里。
　　“去游乐场吗？”何宓望着天空下缓缓转动的摩天轮，道。
　　虽然这么问，但她似乎并没有考虑许晔的意见的打算，自己已经转身走过去了。
　　许晔望着游乐场，心中紧了紧，默不作声地跟了过去。
　　“不用去编辑部了吗？”
　　“刚刚主编发消息给我让我在家好好休息，给我放了半天假。”
　　何宓拉着许晔去玩儿了漂流，咬着牙坐了过山车，去了溜冰场，还进了鬼屋，她拉着许晔各种拍照，每一张都笑的明媚，也抱怨过许晔的拍照技术，怪他将他拍的像女鬼一般。这让许晔产生一种错觉，仿佛他们两个本就是一对情侣，这本身就是一场最最平凡的约会。
　　“来，坐旋转木马吧。”眼何宓拉着他，在售票点买了票，售票员偷看了一眼许晔，笑道：“和男朋友一起出来玩儿？挺帅的小伙子啊。”
　　“许晔，人家夸你帅呢。”何宓哈哈一笑，对于售票员前半部分的提问直接忽视，将手环给了许晔一个。
　　许晔一时间有些搞不懂她在想什么，对于旋转木马他略微有些抗拒。他记得少年时何宓曾嚷嚷着要来坐这个，那时的他实在是搞不清楚这个一直转圈圈的东西到底有什么好玩儿的，就自己一个人跑到游乐场坐了整整一个下午，除了坐完下地后所感觉到的天旋地转，一点都不好玩儿。还有一群小屁孩在那里大哭，说有个小哥哥总是占着位子不下来。这个“小哥哥”是谁许晔心知肚明，不过他才不会理会那群小屁孩呢。回家之后他连夜写了一份他当时以为的“报告书”，上面讲述了旋转木马的外观，样式，所需费用以及自己的感受，全方位多角度地阐述了旋转木马这个项目有多无聊，然后第二天上学的时候把这份“报告书”塞进了何宓的课桌里，可她的反应却不尽如人意，他花费了那么久辛辛苦苦写的报告书惹的何家小姑娘嗷嗷大哭，还说他是书呆子。
　　今天又遇到了旋转木马，许晔无奈地摇摇头。
　　“你坐我后面。”何宓指着青色天马的位子道。
　　“为什么不坐并排的？”他问道。
　　何宓看了他一眼，眉眼深深，没有说话。

　　旋转木马的五彩缤纷的灯亮了起来，伴随着各种童谣，许晔眼前的景象渐渐与少年时的那个下午重合了。
　　“你刚刚问我为什么不坐并排的，”坐在他后前个位子的何宓突然说道，“因为我觉得不合适。”他不由得侧了身望着她。
　　“我们两个，就像旋转木马一样，你在我前面好远，就像这样，将近一圈的距离，而我呢，一直想要追上你，一直，一直都是这样的。”
　　“我努力过，我以为我只要努力，不说追上，至少能够接近你。后来……哈哈，原来都是我的错觉。至少……你从来没觉得我……”说到这里，何宓嗓子隐隐酸痛起来，话音也变了腔调。
　　想到年少时说过的话，他的心脏钝痛起来，迟到了许多年的疼痛，在这一刻，终于让他对自己的冰冷的言语付出了代价。
　　其实，当初，那句“你配得上我吗？”一出口，他就后悔了，面前少女不可置信的表情，蕴藏着伤痛的眼神，还有她轻声重复的话语，惨烈又决绝。
　　那时候的他，或许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说些了什么，年少气盛的他那时不是没有想过道歉，可自己却又无论如何都做不到。他固执的认为自己只是说出了实话，就这样一步一步与何宓相背而行；等到他逐渐意识到了自己当初说了什么，想要慌忙去把她追回来，好好告诉她，那天他是口不择言，是他错了，他想祈求她原谅的时候，却发现，他一直以来的小跟班，已经远离他了。
　　自那天以后，何宓再也没有跟他好好的说过话了，要么三言两语，要么托人传话，要么一言不发，当初他以为何宓只是在闹小脾气，直到他知道了何宓高考填报的志愿。
　　天南地北的两个城市。
　　那天，原本已经洗完澡的他背后又出了一阵冷汗。
　　他出门直接找上了她。
　　“你为什么不报N市的学校？”语气里有愤怒，有质问，甚至有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慌。
　　“没什么，就是想出去看看。”话说完，女生收拾了东西就准备离开。
　　“你是为了躲避我吗何宓？那你也不用赌上你的前途。”他疾走两步追上她，慌乱说道。
　　“没有，你放心，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说完，女生还朝他笑了笑。
　　“许晔，你不要大惊小怪。”
　　他有多久没见过她朝他笑了？
　　她的笑容和以前一样，恬淡又平静，只是多了几分疏离。
　　许晔静静地望着她，良久，他道：“我帮你拿书吧。”
　　“好啊。”
　　回家的路从来没有如此漫长，想到这一次很有可能成为最后一次跟她一起回家的路，许晔内心空荡荡的。
　　“我到了，你回去吧。”从他手中接过书，何宓道了谢。
　　“何宓。”
　　何宓回头看他。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少年单刀直入。
　　明显看出少女一愣，继而笑了：“你错了，我以前对你，那叫好感，不叫喜欢，懂吗？”
　　心中苦涩蔓延，他张了张口，艰难说出几个字：“……那就好。”
　　那就好……好个鬼啊！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只记得自己重重趴在床上，脑子片混沌。
　　茫然若失。

　　旋转木马早就停了，何宓拉着他在游乐场里乱逛，她指着过山车道：“当初何晏庭一个人坐的这个，我就在这个下面，好像是买了一根棉花糖，对了，我们家那的游乐场里面，过山车下面不远处有个小卖部，有几个小屁孩儿对着烤肠流口水，笑死我了。”
　　“何晏庭拉我去跟他坐摩天轮，我直接拒绝了，谁没事儿陪他坐那个啊……”
　　许晔看着她指手画脚，感觉这像是时光倒流，如果当初他没有说那句话，那么一切会不会重新来过？
　　“买习题集的那次，是放学正好一起，而且他坚持要送我回家，明明离家不远的，而且又是下午，我也不太懂他为什么这么好心。我想着不能白白糟践了一个人的好心，就没拒绝，没想到直接就碰到你在打球……”
　　何宓絮絮叨叨地说着，好像要把当年没有说出口的话，全部都说出来。
　　“……其实我挺后悔当初没听你的话，没有填报N市的学校，如果当初跟你一起填报N市，这些话说不定早几年我就说出口了而不是要等到现在。我……”
　　“何宓，你听我说。”许晔打断她的话。
　　“我当初让你远离何晏庭，是因为我看过他的竞赛记录，他在谈恋爱之前，他的竞赛成绩非常好。”
　　何晏庭谈过恋爱？！何宓瞪大眼睛望着许晔，他不像是骗人的样子。
　　“他的女朋友成绩不是很好，就让何晏庭在考试的时候给她传答案，何晏庭同意了，本来一切顺利，但是她的女朋友抄答案的时候被抓到了，然后他也被揪了出来，学校调查情况属实。就直接取消了他竞赛资格，理由是无德之人，不配参加高难度竞赛。”
　　“然后就是常见的分手，再后来，可能是受到了创伤吧，他就像是忽然之间失去了学习的能力，竞赛模拟训练的时候一次不如一次，一次偶然机会我们认识了。”
　　“那时候，我喜欢你是一个秘密，谁都不知道，有一天，他很直白我问是不是喜欢你。”许晔看着她的眼睛，道。
　　何宓眨巴着眼睛，刚才他说什么？他喜欢她？高中的时候就喜欢了？
　　巨大的喜悦由内心迸发，好像是生活在极夜之人终于见到了日光；好像是迷路之人终于找到了方向。
　　“我问他为什么这么问，他说，他知道的，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看她的眼神是藏不住的。可是，他说，我是个好苗子，不能让你来毁了我。”
　　什么？
　　什么鬼？！
　　这是个什么逻辑？
　　“所以我让你一直远离他，我不在的时候要更为小心，当他那天给我看你陪他去游乐场的照片，还让我看到一起买习题的时候，我真的很生气……”
　　“那天的话我……我并非有心……”说到这里，许晔说不下去了。
　　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歉意，如果道歉有用，那他白白错过的这么多年算什么？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何宓今天接受的信息有点多，一时之间还没有消化完全，但是，她抓住了主要信息。
　　许晔喜欢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