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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走纸如游龙 ...

  •   走纸如游龙

      洗髓过程虽苦,好在并不漫长。
      约莫过去半个时辰,最千秋收回手,长出一口浊气。对面的少年亦松开紧咬不放的下唇,惨白如纸的脸上渐渐恢复血色。
      最千秋起身,打了一个响指,候在偏房的侍女立时掀帘而入。他吩咐她们将坠坠抬到榻上去,尔后执起烟枪,抽过一口,缓缓对谢厌道:“他会在一刻钟内醒来。修养一日,明日再开始修炼,切记‘循序渐进’四字。”
      “明白。”谢厌靠着椅背,眸光轻敛,漫声应道。
      “打算教他什么?刀、枪、棍、棒,还是剑?”最千秋又说。

      此言一出,室内却是静了,唯余青铜灯上烛焰闪烁,照得谢厌那双漆黑眼眸飘忽不定。
      谢厌与最千秋对视片刻,偏头望向坠坠。
      罗汉榻上矮几被移开,少年躺在上面,眉心微蹙,唇线紧抿,连鼻梁似乎都是紧绷的,不过鬓发遭汗水打湿后,凌乱贴在脸颊边,将这张脸的冻人程度给削去几分。

      谢厌唇角勾起极轻的弧度,是笑了,旋即又露出几分嘲讽之色,下颌一扬,道:
      “剑这玩意儿,被捧做百兵之王,习剑者多半追求侠道,仗义江湖。而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古往今来,修行至剑道巅峰者,或多或少都为这天下做出过牺牲。
      这条道古怪得很,所以我不会教他习剑,省得这世间又多出一个傻子。”
      最千秋不做评论,斜倚窗旁,用指间的烟枪去逗弄攀上窗台、欲闯入室内的藤蔓。
      “教他使刀好了,单刃,伤人的时候不容易伤己。”谢厌从身后侍女手捧的果盘里拿起一颗桔子,敛下眸光,慢条斯理将指甲刺入果皮,把整个果子一分为二。
      清甜之香四溢开来,但仔细分辨,能寻出一抹酸涩。

      “反正不是我的人,学什么我管不着,但是武器的事情,不许再来找我。”最千秋冷哼道,“霍家是胤国最大的武器商,你傍上这么一棵大树,须得物尽其用才是。”
      谢厌捻起一瓣橘子入口,若有所思地点头。

      半刻钟后,坠坠从罗汉榻中醒来。奇经八脉被打通,他感觉自己体内有股不寻常的气息正有条不紊流转,想问谢厌,却碍于旁人在场,不太愿意开口。
      轮椅里慢吞吞吃橘子的人察觉到少年的目光,当即捞起一颗新的,对他丢过去。“不愧是正在长身体的少年人,一个时辰前才吃过早饭,现下竟然又饿了。”还对身旁正吞云吐雾的人感慨地说了这么一句。
      “不饿。”坠坠走出罗汉榻,想快点去谢厌身边,可才迈出一步,身上又被砸了一颗桔子。
      谢厌:“你现下不适宜走动,躺回去。”
      坠坠皱眉,想问“那我们该如何回去”,便见一名侍女走进来,向谢厌递去一道符纸,随后最千秋朝他挥动袖摆,显然是快滚的意思。
      谢厌驱动轮椅来到少年身侧,手搭上他手腕,再一偏头,对最千秋道了句“多谢”。

      符纸一捏,烟雾弥散,周遭景色倏然间变换为旁的模样——是霍九别邸梅院的正厢房。
      谢厌没给坠坠思考或说话的机会,环在他腕上的手松开,边理衣袖,边令轮椅从他身旁推开,“虽说你经脉已重塑完毕,但明日巳时二刻前,不可剧烈活动。”
      又话锋一转,谈起入学神都之事,说二月初二扶疏城太玄山上灞陵台大比开幕,他可报名其中武试,若能在低年级组的比试中杀进前三甲,则可获得进入神都学院学习的资格。

      闻言,少年那双向来沉寂的青灰色双眼泛起波澜:“果真?”
      “我骗你干什么?这是众人皆知之事,你到城中稍作打听,便知晓我说的不是假话。”谢厌挑眉。
      “没不信你。”少年摇头,低声开口。他只是太过惊喜罢了。

      谢厌便与他谈习武之事:“你呢,与旁的人不同,你是天地间至阳之气所化,是以修行之事,比旁人会快上许多。你此时应该能察觉到,自己体内有股异常温暖的气息在流转,它是你的本源。这半个月,我会教你一招半式,与如何利用这本源之气,去助长你招式的威力。”

      坠坠抓住了重点:“至阳之气?”
      “……”谢厌扶额,“阴阳你总知晓吧?”
      坠坠摇头,他并不知晓。
      谢厌叹了一口气,这些他生而便知的事,怎么到了对面这人身上,就变成一团又一团的疑惑了呢?
      无奈无奈无奈。

      谢厌耐着性子作出解释:“阴阳乃事物之两面,事物之本源,是对立又是统一,天阳地阴、日阳月阴、昼阳夜阴、男阳女阴……阴阳无二,共同维持世间万物运转,一旦失衡,万事万物皆会散尽。”
      少年“嗯”了一声,一看便是不懂硬说懂。
      谢厌瞪他一眼,不过并不强求,反正等治好了脑子,这些事情自会知晓。
      哦对,治脑子的白凤玉露丸!谢厌记起这茬,从鸿蒙戒里取出青色小玉瓶,揭开瓶盖,倒出一粒药丸到手心,递到坠坠面前。

      少年一见这瓶子,便想起那一百八十八万金,不肯接。
      “你连洗髓丹都吃了,还在意这个?这玩意儿只是捎带的,没那个贵。”见他模样,谢厌被逗得笑出声。
      “可……”少年依旧为难。
      谢厌又说:“反正给最千秋的钱也不是我的。”
      他怔然抬头:“啊?”
      谢厌微笑:“一个傻小子的。”

      终归不是自己的。坠坠再度垂下脑袋,抿唇不言。
      “你若还是嫌贵,便当是欠我的,日后有了钱,还我便是。”谢厌在心中轻叹,
      少年心说自己可能一辈子都赚不了这么多钱。
      谢厌看出他的想法,弯着眼睛,手掌又往前递了几寸:“你入了神都,学个一年半载,便能接取任务。做任务都是有酬劳的,遇上大任务,一次赚个百来万金根本不是问题。”
      坠坠绷着脸,凝视这枚药丸许久,终是道出一句“好”,接过服下。

      谢厌拍去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从轮椅里起身,往床榻而去:“我们还得在此地待半个月,这间厢房旁左右两个偏房,你挑一间当做自己的卧房,午时与酉时来我这用膳,早饭则自己看着办,不过我能睡懒觉,你却不行,你每日寅末起身,子时才可歇下。”
      坠坠:“嗯。”

      谢厌抬手轻挥:“便去吧。我睡会儿觉,随后帮你把刀诀默出来。”
      少年却答:“我会写。”
      “嗯?”谢厌偏头。
      坠坠思索许久,将三个字拓展成一句话:“你告诉我,我可以,自己写。”
      谢厌“咦”了一声,弯起眉眼:“行啊。”随即将笔墨纸砚的存放位置告诉坠坠,让他自个儿动手。

      口诀不长,坠坠将宣纸裁出小小一页,用镇纸压在临窗的书案上。
      他写字,浑然不似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十五岁少年,一杆狼毫笔稳稳握在手上,像是握着一把剑。袖是窄袖,便无需分心挽起,背挺笔直,只头微微垂下,手腕一动,走纸如游龙。
      最后一字落罢,撇如刀刃轻勾,捺似剑锋收尾,凛然深寒,自成一派风骨。

      “无名酒坊门口酒坛子上的字,竟然是你写的。”谢厌藏起眼中惊讶,轻笑开口,“写得很好,一字可值千金,便宜了那黑心老板。”
      坠坠搁下笔,低垂目光,低声道:“不好。”一开口,又变回了成日瘫着脸、不善言辞的少年。
      谢厌抬手揉上他的脑袋:“真的不错,得了空我找些花鸟山水画来,你题字,准能卖个好价钱。”
      听到能赚钱,坠坠犹豫着点了下头。
      不多时,墨迹被风吹干,谢厌将坠坠赶出自己房间,到床上睡了一趟回笼觉。

      接下来两日乏善可陈,霍九在第三日回到这座别邸。
      彼时日光正恰,坠坠在院子里挥刀,谢厌坐在廊下,手捧檀香清幽的精巧暖炉,边打呵欠边看话本。
      话本名字十分恶俗,叫做《霸道富婆爱上我》,一个贫穷书生被千金小姐一眼相中、强取豪夺的故事。
      霍九是在谢厌看到第十八页时来的,模样不似初见那般意气风发,眉头紧锁,唇抿成线,透着一股子愁绪。
      谢厌听见脚步声,眼皮一撩,示意坠坠不必理会来人、继续联系,随后幽幽开口:“看霍公子的表情,是在家中遇上烦心事了。”

      “哎——”霍九一声长叹,闷闷坐到谢厌对面,瞥了眼挥刀的少年,心下又生出几分好奇:“谢公子的徒弟,竟然不学医?”
      在来时,管家便将这些日子宅邸里比较重要的事禀报与霍九,宅邸里不少下人撞见过谢厌指点坠坠刀法,是以大家都认为坠坠被谢厌收做了徒弟,纷纷表示过羡慕。
      就连坠坠自己,亦是这般认为的。
      然而此时此刻,面对霍九的问题,谢厌却是摇头:“他不是我徒弟,只是顺手指点一番罢了。”语带笑意,一如往常。

      院子里的少年动作倏然顿住。

  • 作者有话要说:  请记住坠坠写得一手好字这个华点。
    评论和点击日渐下滑,你们是在养肥我吗!养肥的话,很可能错过那种被和谐得快的福利哇(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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