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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婆娑果(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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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二挠头:“手下喜欢吃玉林楼的厨子做的菜,每隔三天必要去吃一次,不吃就浑身难受。这算不算瘾?”
孙禹点头:“算。”
阿二搓手道:“嘿嘿,不是我吹牛,玉林楼的菜实在鲜美,鲜到让人恨不得吞掉自己的舌头。”
孙禹起身道:“玉林楼的菜的确是少有的美味,不过我现在要去流觞阁寻美人唱曲了,只有流觞阁的美人才能解我的瘾。”
望着孙禹离去的背影,阿二恍然大悟,原来主人的瘾是嫖瘾。
一弯明月缓缓升起,空气中浮动着一丝女子脂粉的幽香,隐约能听到歌姬低声吟唱的声音。入夜之后的流觞阁中灯火明盛,美人如云。一间雅致的房间内,孙禹惬意地就着一名妙龄女子的手喝光了她杯中的酒,赞叹道:“这酒本是凡物,不知为何由丽娘喂给我喝,就觉得分外香醇,简直回味无穷。”
名唤丽娘的女子容色妩媚,眼波如水,闻言露齿一笑,嗔道:“孙大哥又戏弄人家,这是云州城四绝之一的神仙酒,本来就香醇可口,回味无穷。来我们流觞阁的客人都说,喝了神仙酒,连神仙都不愿做呢。”
孙禹大笑,将柔弱无骨的美人一把搂在怀中,爱不释手:“好好好,丽娘说什么都是对的。美人与酒,向来是世人心头所爱。丽娘人又美,歌声又动人,更是我孙禹心尖尖上的人啊。”
丽娘粉面含春,颜色愈美,一双雪白的玉臂搂住孙禹的颈项,娇糯道:“杜妈妈说,男人的甜言蜜语是天下最大的谎言,当不得真的。”
杜妈妈是流觞阁的老鸨。孙禹在丽娘细软的腰肢上掐了一把,笑道:“杜妈妈年老色衰,她那是妒忌你们年轻貌美,拿话诓你呢。你我相识以来,我少过你的衣食吃穿不曾?少过你的绫罗绸缎不曾?少过你的金银首饰不曾?丽娘,问问你的心,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哎呀,你真讨厌!”风月场上打滚的女子心思最是玲珑,丽娘坐在男子怀中,抡起粉拳轻轻捶了对方两下,“那是杜妈妈说的,又不是丽娘说的。孙大哥对丽娘一掷千金,丽娘心中欢喜都来不及呢。”
孙禹得意大笑:“美人知道就好。不过我孙禹能为美人一掷千金,也要多谢那些来千金坊的赌客,没有他们大把大把输钱,我孙禹哪有银子博美人一笑呢。”
烟花之地历来就是销金窟,恩客愿为自己一掷千金,对方的情义是真是假又有什么关系,至少白花花的银子是真的。何况当时情义千斤,也抵不过日后人心易变,丽娘扶了扶发髻上孙禹送的一支沉甸甸的金钗,笑着又劝了一杯酒。
一杯神仙酒下肚,孙禹感叹道:“陈碌这小子脑袋蠢了点,酿酒的手艺倒是不错。平日里粗手笨脚的一个人,竟然会酿出这等令人垂涎欲滴的美酒,看他也不是心灵手巧的人啊,难道这酿酒的手艺是祖传的?”
“想那么多干什么?孙大哥只要知道,来了我流觞阁,便能同时见识到云州城四绝就是了。你大可以一边品尝着玉林楼厨子做的菜,一边畅饮神仙酒,一边欣赏流觞阁姑娘们美妙的歌舞,宵夜时再吃上几块百味斋的芙蓉糕,岂不美妙?”
“的确美妙,还是丽娘深得我心。”
孙禹衣袖一挥,屋中红烛熄灭,淡淡月华洒入房间,只见孙禹抱起丽娘走向床榻,伴随女子的一声惊呼,两人齐齐跌入深深的鸳鸯帐中……
流觞阁敛财有道,为拉拢客人,不惜重金请来玉林楼的厨子为客人现做一席琳琅满目热气腾腾的菜肴。据说玉林楼的厨子能将任何一道素菜做出山珍海味的鲜美味道,诀窍便在于一道秘方。玉林楼的掌柜甄仁德手中有一道秘方,普通的一道菜只要加了他这道秘方,必能保证菜肴鲜美得令食客垂涎欲滴。
玉林楼也因此每日里人声鼎沸,客似云来。身为这间酒楼的主人,甄仁德自然财源滚滚,日食万钱。
说起这位甄掌柜的发迹经历,不得不用“不可思议”这四个字来形容。甄仁德原是乞丐出身,少年时尝尽人世艰辛,为了抢半块别人不要的烧饼,能在大街上与狗夺食,活得是既心酸又卑微。五年前在街上乞讨,路遇有缘人,对方赠了他一道秘方,后者便从小摊子开始做起,短短五年的时间便创下了玉林楼这么大的家业。自己也从一个卑微的乞丐摇身一变,变成了云州城的富庶商贾,娶妻生子,豪屋大宅,人生过得是惬意又快活。
这一天,甄府的后花园里,一名粉雕玉琢白胖可爱的小孩玩弹弓正玩得满头大汗,身边仆从一大堆,小心翼翼围着他,生怕他磕了碰了。旁边一张石凳上坐着一位衣饰华贵的老夫人,正一脸慈爱地招呼自己的孙子:“宝儿,玩了半天也累了,饿不饿?过来吃些糕点。”
那名叫宝儿的小孩喘着气跑过来,在石桌旁坐了,随手取过面前的一碟糕点,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道:“奶奶,这百味斋的芙蓉糕又香又糯,真好吃。”
老夫人慈祥道:“宝儿,你喜欢吃芙蓉糕,奶奶以后叫人多买点回来。
“娘,你怎么不看看宝儿都胖成什么样了,还让他吃?”一个一脸市侩精明相的中年男子走过来,眼风扫过一旁的仆从,“你们都下去。”
待仆从退下,甄仁德一把夺过宝儿面前的碟子,将一整碟的芙蓉糕都倒在了地上,对着自己的独子冷声道,“吃吃吃,整天就知道吃,都胖成一头猪了,走几步都喘得跟头牛一样,以后除了每日三餐,不许吃其他的东西,听见没有!”
宝儿才四岁,正是爱吃爱玩爱闹的年纪,不明白一向疼爱自己的爹为何突然发火,唬得“哇”一声哭了出来。
心爱的孙子被训斥,老夫人顿时不乐意了,一把将孙子搂在怀里:“你这是干什么?从前日子过得艰难,吃了上顿没下顿,居无定所四处漂泊,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如今咱们家发达了,绫罗绸缎穿着,高宅大屋住着,自然也要山珍海味吃着。你不许我们吃玉林楼烹饪的菜肴,虽然我不知道其中的缘故,但我还不是听从了吗?如今我孙子爱吃百味斋的芙蓉糕,我们家又不是买不起,为何不许他吃?”
“娘,凡事都要有节制。宝儿才四岁,可你看看他都胖成什么样了?”
“小孩子胖一点才可爱,难道都像乞丐一样瘦骨嶙峋才叫好吗?”想起从前娘俩乞讨为生的贫贱生活,老夫人忍不住低头抹泪。
甄仁德长叹一声,口气也缓和了下来:“世上的食物都有本来的味道,再好的厨子做出来的美味,即便令人垂涎欲滴,也绝对不可能令人成瘾。若一道食物会令人成瘾,那必然是放了一些蹊跷的东西。百味斋的芙蓉糕分明香过了头,也糯过了头,以后不要再给宝儿吃了。”
老夫人愣了片刻,忽然道:“你一直不许我和宝儿吃玉林楼的菜肴,难道就是这个原因?是不是跟你五年前得到的秘方有关系?”
甄仁德缄默片刻,到底不发一言,甩袖离去。
陈记酒铺关门歇业了,空落落的酒铺后院里,陈碌望着空空荡荡的酒仓连声叹气。用婆娑果酿出的神仙酒早已卖光,如今赌瘾犯了,手中没银子使,想去千金坊赌一把玩玩都不行,也忒扫兴。抓耳挠腮的陈碌忽然想起,上次那位神秘公子赠了他一颗婆娑果之后,曾说过若还想要婆娑果,可去城外的一处竹林找他。
陈碌再不犹豫,出门而去。
云州城外的一处竹林里,一个少年公子坐在一杆翠竹上仰头赏月。长眉如画,唇色如樱,身着轻盈飘逸的雪锻长袍,在凄清的深夜,仿佛一只停驻在此的精灵。听见竹林中响起的脚步声,少年公子微微俯下头,一张脸俊美清艳,漂亮得不似凡人。
看见来人,少年公子淡淡道:“你来了?”
明月皎洁,翠竹幽深,花草凝露,虫鸣悦耳。这样的夜色,这样的美景,急匆匆赶来的陈碌可没心思欣赏,一见到对方便急忙问道:“婆娑果确实是个好东西,公子说过我随时可以找你再要,这话还算数吗?”
“当然。你想要多少?”
“越多越好。”陈碌的目光中闪过一丝贪婪,悉数都落入了少年公子的眼里……
一个月后——
关门歇业已有一月的陈记酒铺重新开张了,翘首以待的人们奔走相告,蜂拥而至。景府的后花园内,一名松绿锦袍的青年男子百无聊赖地坐在凉亭内,拿起石桌上的一壶酒给自己倒了一杯,仰头饮了一口,脸上立刻露出嫌弃的表情,唉声叹气道:“自从喝过神仙酒,这世上其他的酒便再也不能称之为‘酒’,唉,昔日觉得梨花白,夜琥珀是难得的佳酿,可跟神仙酒一比,简直连白水都不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