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呦鹿鸣》天行有道

15、同居

　　这世间的药材千奇百怪，拿去做药引子的东西更是数不胜数。张德妃倒也不觉得稀奇，点了点头道：“这也容易。”

　　三条腿的□□不好找，四条腿的小鹿可多得是呢。

　　徐嬷嬷小心望她一眼，更进一步暗示道：“寻常的鹿肉可不能够，那郎中说了，得要通了心窍的才行，如此才能去除灾厄，强健病体。”

　　“倒是巧了，甘泉宫正好……”张德妃似乎觉察到什么不对，警惕的道：“什么灾不灾厄的，这是巫还是医啊？”

　　“巫医不分家么，娘娘，您就是再不信，也可怜可怜七殿下，死马当作活马医吧！”徐嬷嬷讪讪笑道，还悄悄用袖子拭了把汗。

　　要不是看在沈岐是她奶大的份上，徐嬷嬷可不敢帮他诓骗张德妃——这恭王的胆子也太大了，为了一只鹿撒下这样的弥天大谎，亏他怎么想出来的！

　　要不是见沈岐精神尚可，徐嬷嬷真会疑心他中了邪祟了。

　　张德妃见她一脸郑重，倒也无话可说，吩咐侍婢道：“去把那头鹿从别院领过来。”

　　徐嬷嬷怕她错会了意，又抬头挤出笑脸，“娘娘，那郎中还说了，得新鲜宰杀的鹿肉才行，放久了就没用了。”

　　张德妃也没打算在宫里开屠宰场，不耐烦道：“你放心，本宫自然省得。”心里却忍不住嘀咕：那郎中的规矩倒多得厉害，也不知是不是真有这么一号人物。不过，想来沈岐也没胆子骗她才对。

　　此时阿呦所居的院落之中，那侍婢已经原原本本地将经过告知胖厨娘。

　　胖厨娘自然无言以对，唯有摸摸小鹿的头叹道：“可怜，好不容易来宫中一趟，怎么偏遭上这样的劫难呢？罢了，罢了，能救恭王殿下一命，也是你的功德。”

　　便让那侍婢将小鹿牵走。

　　阿呦在旁听得清清楚楚，心里其实也有些难过的。修行一场不易，谁愿意舍弃这副肉身呢？再一去转世轮回，也不知得要多少载。

　　但想到沈岐病重，急需他来救命，阿呦便觉得义不容辞了。大不了重新投胎便是，沈岐的命在他看来比什么都要紧。

　　因此跟着那侍婢离去时，阿呦实际上已怀了决然赴死的勇气。

　　徐嬷嬷见到阿呦时，眼睛却是一亮——难怪七殿下喜欢，这小鹿真是个爱物，瞧那雪样的毛皮，白得耀眼，白得发光，任谁见了都想摸上一摸。

　　不过为了一只鹿这样欺骗自己的养母，七殿下也太不孝了。

　　徐嬷嬷向张德妃告辞后，便抱着阿呦坐上马车。阿呦窝在牛皮坐垫上，一动也不动，神情悲壮得如同参加一场有去无回的战役似的——徐嬷嬷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一只鹿怎么会有表情呢？

　　马车在恭王府门前停下，阿呦怀着沉重的心情走进去，满以为会看到一片愁云惨淡的景象，谁知道四下里仍是好好的，扫地的扫地，拖地的拖地，还有两个俏丽的丫鬟躲在假山石旁嗑瓜子，发出咯咯的笑声。

　　要不是蹄子不方便，阿呦真想揉一揉自己的眼眶——他是不是看错了？不是说沈岐快死了吗，她们怎么还笑得出来？

　　正纳着闷呢，小荣姑娘一路小跑着奔上前来，捧着阿呦的上身便在脸颊上蹭了蹭，喜滋滋的道：“阿呦，我可想死你了！”

　　阿呦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他知道小荣是个忠心不二的好姑娘，不过沈岐病得要死了，她怎么这样高兴？

　　阿呦的头都快变成两个大了，正迷迷糊糊的，就见不远处一个高大修长的身影含笑走过来：那样英俊的容貌，不是沈岐还能是谁呢？

　　徐嬷嬷抹了把汗，上前施了一礼道：“王爷，老奴总算不负所托。”

　　“辛苦嬷嬷了。”沈岐含笑说道，让人领徐嬷嬷下去休息，自己却意态闲适的走到阿呦身前来，蹲下身凝望他的瞳孔，“阿呦，咱们又见面了。”

　　阿呦怔怔的望着他，忽然低头在他手背上狠狠咬了一口，下嘴毫不容情。

　　沈岐目瞪口呆，甚至忘了将手缩回。

　　这小鹿的胆子越来越大了，连他都忍心咬起来！

　　沈岐决定以后要好好“调-教”阿呦一番。

　　其实阿呦倒不是存心咬伤他的，只是还没回过神来，沈岐重病的印象又在脑子里挥之不去，他才怀疑眼前这个是不是沈岐的鬼魂——鬼魂应该是不怕痛的。

　　瞧沈岐这巍然不动的样子，似乎真不觉得痛。

　　完了，沈岐真的死了。阿呦靠着沈岐的膝盖，只觉得悲从中来，忍不住就想嚎啕大哭——他当然是哭不出来的，只能竭力翻滚身子，宣泄心中的悲痛。

　　沈岐看着这小鹿一时发狠，一时撒泼，只觉摸不着头脑。他只得吩咐小荣，“去做几个南瓜饼，记得加些鸡蛋，等会送来我房里。”

　　小荣答应着，忽一眼瞥见沈岐手上那几个红红的牙印，惊道：“殿下，您的伤……”

　　“不碍事。”沈岐摆了摆手，便抱着阿呦向厢房走去。

　　直到落入沈岐怀中，阿呦才一激灵醒过神来，怎么沈岐的怀抱竟是热的，隐约还能感知到胸腔里的心跳，难道沈岐还没有死？

　　他翻了个身，直愣愣的望着沈岐。

　　沈岐脑中忽然出现一个少年声音“你没死？”，轻轻脆脆煞是好听。

　　沈岐狐疑的停下脚步，四下里并没人，有的只是他怀中的这只小白鹿，但是小鹿的嘴却紧紧闭着。

　　阿呦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靠一只鹿的声带显然是无法发出人语的，他也懒得做这样徒劳无用的尝试，但不知怎的，方才一刹那，心里想的话自然而然就传入沈岐脑子里去了。

　　只能归结于缘分使然。

　　沈岐轻轻一笑，一下子就明白那是阿呦所说的话——这些日子的种种灵异怪象，他若还瞧不出来，他就是个傻子。

　　沈岐按了按阿呦额头，柔声说道：“我当然没死，也没生病，之所以骗德妃娘娘，就是为了把你带出来。阿呦，你以后就跟我住在王府里，好不好？”

　　原来沈岐也是喜欢跟他在一起的，阿呦觉得无比欢喜，忙点头答应着。转眼望见沈岐手背上的伤口，他又觉得满面羞惭：自己也太傻了，刚刚还把恩公当成鬼魂，死命咬了他几口呢。

　　阿呦为了表示歉意，伸出舌尖在那青紫的淤痕上舔了舔，弄得沈岐那一处肌肤痒痒的。他抬手捏了捏阿呦的脸颊，笑道：“行了，我不怪你，原是我有错在先。”

　　须臾已至沈岐寝室，沈岐将它放在地上，正好小荣也端了炸好的南瓜饼来。沈岐便随手捻了一块，亲自放到阿呦嘴边喂他。

　　刚做好的南瓜饼外酥里软，十分香甜可口，里头还有研得细细的鸡蛋碎，一点也不难消化。阿呦就着沈岐的掌心，愉快的吃起来。

　　沈岐看着小白鹿大快朵颐的模样，心里暗暗有了计较：他现在几乎可以肯定，遇蛇那晚见到的人影就是阿呦；方才脑中浮现的声音，应该也是出于阿呦口中没错。

　　由此看来，这小白鹿应该还是精于变化的，绝不像外表这副呆呆傻傻的模样。

　　沈岐决定，迟早要迫这小妖怪现出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