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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相遇 ...

  •   严慈夫妇二人在骆驼桥上啼哭不止,严慈身上的破旧青灰色短褐,配着黝黑面庞上的清泪,看起来很是凄惨,严英和严娟都有些不知所措。

      不远处有,有一长者带着一行人正款款而来。长者头戴一梁进贤冠,穿着青色圆领襕衫,胡子花白,面颊清瘦,皱褶横生,但眉眼间透着宽和温润的气息,一旁3个青年人隽秀非常,2个总角小子看起来也很是灵秀。3个年轻人穿着对领镶黑边的细白布长衫,年长些的带着紫纱罗长顶头巾,另外2个以靛青巾帻束发。6个主家身后还跟着2个低眉顺目的小僮仆。

      这名老者名唤朱承逸,今日带着自家5个孙儿外出游历讲学,方要归城返家。他听得严慈祖孙四人痛哭,心生不忍,遂命僮仆上前询问。

      “老人家,何故在此啼哭?”

      “世道艰难,小老儿四年前因家中老妻疾病缠身,一时窘迫,借了镇上张员外五贯铜钱,已然还了十八贯钱,难成想还有十二贯钱,利钱一年高过一年,张府紧紧逼迫,老身一家实在是无力偿还…”

      “现如今,只想投河一死,免得连累子孙…”

      朱承逸年届六十四,曾任湖州孔目官,乐善好施,为人极是疏财仗义,庆历庚寅年,湖州大旱,百姓大饥,饿殍遍野,曾以米八百石散民,名声极好。多年来四处资助他人,倒累的自家家资不丰。

      朱承逸听了僮仆的回话,叹息连连,几个孙儿也都面露不忍。

      朱承逸的5个孙子都个子倾长,面容清瘦,肤白乌发。长孙朱服年十九,眉似卧蚕,眼如丹凤,山根挺拔,端的是玉树临风貌,性子沉稳耿介,学问甚好,已是举人身份,祖父朱承逸和父亲朱临都对他寄予厚望。朱服的父亲朱临师从胡瑷,胡瑷号安定先生,他教授门下弟子“明体达用”,朱临深以为然,近年来让朱服四处游学,了解民生,以待日后能够厚积爆发,光耀门楣。

      次孙朱肱年十七,身长五尺八寸,黑发乌亮,鬓角似刀裁就,眉如浓墨画出,眼若明月皎皎,鼻梁高挺,唇薄而红。朱肱性子洒脱,不拘泥于世俗规矩,多年来被父亲朱临压制着勤学苦读,私下更喜欢歧黄之术。朱肱笑起来的时候左侧脸颊有个浅浅的酒窝,自觉有些女气,常常故意板着脸,但他又颇爽朗,喜大笑,是以自己有些苦恼。

      朱承逸长孙朱服、次孙朱肱,已在书院埋头苦读数载,闻得利钱竟迫害人家到此般地步,愤然道:“竖子可恶,不思为民作主,反而屡收高利,真真国之蠹虫也。”

      朱承逸上前对严慈说道:“老人家勿急,小可朱承逸,表字子安,曾是湖州孔目官,犬子朱临现任大理寺丞,料想那张员外会卖小可几分薄面,小可随你等再去那张府一趟,将这债务解了”

      严慈夫妇二人听罢,感激不已,连忙跪地谢恩,道:“朱公大恩大德,请受我二人一拜”。朱承逸连忙让僮仆将他二人扶起。

      朱肱看着严英、严娟二人,怜惜二人小小年纪,竟然也被逼迫到要跟着跳河的地步,深觉稚子何辜。他用衣袖为严英、严娟二人擦了擦眼泪,严娟打了个哭嗝,对朱肱心生亲近,往朱肱身边挪了又挪。严英杏眼含泪,板正身子,敛了敛自己的袖子,轻声道:“谢谢…谢谢…呃…”严英并不知道该如何呼唤朱肱。

      朱肱看严英小小年纪,还故作大人模样,稀奇又好笑,比起自家那个贪吃李子的妹妹老成不少,他挥了挥衣袖,爽朗一笑,道“叫哥哥,叫哥哥”。倒是让自己几个兄弟侧目看了他好几眼,朱服就觉得自家这个弟弟很有些离经叛道。严英看着朱肱笑起来的模样,酒窝隐隐,觉得甚美。

      朱肱对自家那4个兄弟的眼神不以为意,摸了摸严英的发髻,觉得这个小妮子的头发看着枯黄,倒很是柔顺,说道“二位小娘子莫急,我家翁翁说到做到,回头我让自家两个僮仆护送你们四人回家,莫要再哭了,都丑了不少。”

      严娟听到朱肱说她们丑了不少,瞬间很是焦虑,她虽然方才2岁,在小王氏的潜移默化之下,小小年纪,已然很是爱美,连忙又是整理头发,又是整理衣物,还不时让严英帮忙。看她们二人如此这般作为,又惹得朱肱大笑不已。

      朱承逸仍是不时宽慰着严慈二人,众人一道再次往张员外府上方向走去。朱家世代书香门第,朱临进士出身,且在大理寺为官,在湖州一带很是闻名。张员外门房的小厮听到朱家家主来访,连忙通报张员外,张员外急急忙忙腆着大肚出门相迎。

      张员外年四十五,快步走来,脸上的肉也跟着抖动,双眼细小,闪着精光,双唇肥厚,尤泛着油光,他好穿长衫,戴儒巾,一副文人雅士的打扮,只是过于富态了,看起来略有几分滑稽。

      “朱公远道而来,小可失迎,失迎,还望勿怪。”

      张员外看了看朱家几个年轻的郎君,羡慕道“早听闻朱公府上诸位小郎君文采斐然,小可艳羡得很”

      朱承逸拱手笑道:“过奖,过奖,劳动张公相迎,小可之过。”朱服、朱肱也领着几个弟弟拱手称谢,满门俊秀,倒不是世人谬赞。

      众人一边说着,一边踏进正门,经过重花门和正院,来到张府大厅。严慈祖孙四人第一次进了大户人家的二进院子,看着精致的游廊和庭院,心中不免自惭形愧。严英想起自家的小茅屋,下雨时还经常漏水,湖州一带又常年多雨,箱笼的衣物本就不多,还常常受潮发霉,大王氏每每到了都会咒骂,又时时乞求佛祖慈悲。

      张员外请了众人在大厅就坐,虽然严慈四人跟随朱承逸而来,张员外根本不将其放在眼中,只是到底敬重朱承逸,让家中小厮奉茶而来,并不敢故意忽视严慈祖孙。

      “小可听闻朱公一向忙于学问著书,今日光临寒舍,不知何故”张员外胖胖的脸笑起来,愈发看不见眼睛。

      “小可今日从城外而返,途中得遇严慈一家,听他祖孙四人在骆驼桥上痛哭不已,方知他们一家借贷5贯铜钱,如今竟逼的他们四人几欲跳河而亡。”

      “5贯铜钱,竟将他们逼迫到如斯地步,张公心中何安?如今他们既无钱偿还,张公逼之何用?小可愿代为偿还,还请张公将借贷原券取来。”

      张员外听得朱承逸所言,方知事情始末。不过张家富豪,借贷出去的铜钱也多,一本万利之事,他很是乐意为之。他心中并不像朱承逸所言那般不安,只是到底忌惮朱家家世,不欲与之为敌,不过些许铜钱,他虽有些痛惜,到底不想因微末小利得罪朱承逸一家。

      因此,张员外笑道:“朱公所言甚是,小老儿家业渐大,府中诸事多赖诸位管家打点,不想有人铸此大错,我心惭愧,怎敢要朱公银钱。”

      他一边说着,一边扭身对身后的管家说道:“不懂事的东西,还不速速将借劵取来烧毁。”又对朱家众人说道:“喝茶,喝茶”

      朱服、朱肱看张员外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何过错,始终忽视严慈一家,心中愤然,被朱承逸眼角一扫,到底不敢忤逆自家翁翁。

      严慈夫妇二人倒不觉得张员外这样有何不妥,只觉得大事已了,心中慰藉,此时看着张府模样,反而有些畏手畏脚。严娟看着桌上精致的茶点,自己伸手拿了,吃了一口,唇齿留香,很是欢喜。严英始终板正身子坐着,虽也觉得糕点精美香甜,隐隐觉得自己不应该食用,倒是常常撇着眼睛偷看朱肱。朱肱察觉到,也回头偷偷对严英一笑。

      不时,管家取来严慈家的借券,张员外当着朱承逸的面将借券烧毁。众人又闲话家常,天色已晚,朱承逸看自己方才7岁的小孙儿朱朗嘟嘴示意,遂起身告辞。张员外又亲自将朱承逸等人送至门外。

      出了张府大门,严慈并大王氏两人领着严英、严娟,又对朱承逸跪下,道:“朱公积善之家,此般大恩大德,小老儿一家无以为报,愿携家小为奴,以报恩德”。话毕,四人齐齐叩首。

      朱承逸并朱服、朱肱亲自将他们四人扶起来,朱承逸说道:“无须如此,我知世道艰难,只恨人小言微,天色已晚,我观二郎肱儿与你家两个小娘子已然相熟,就命他领着僮仆雇车送尔等归家,只怕你家中众人早已担忧不已。”

      严慈听罢,更是深感朱公恩德深厚,屡屡拜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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