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国无乡音》夏洺寒

2、（二）有朝一日

　　她在这片大陆上行走，看尽人间硝烟弥漫，后来她不再会为之感到悲哀，如果这世间没有和平，那么就让它继续沦陷吧。
　　她不畏惧死亡，可她不相信希望。
　　直到那天，她看见那碧色天空之下，受伤的白龙从天而降，可它的声音却没有丝毫的痛苦，反而是满腔悲壮。
　　传说中龙是冷血的猛兽，可昭君并不畏惧，还有什么可以畏惧的呢？过去的自己已经死去，太阳□□塌的瞬间，一切的回忆被冰原覆盖，所有的亲人沉睡于冰雪之中。从此，故国无乡音。
　　她走到白龙身边，看着它因为受伤痛苦而颤抖的睫毛，可它没有因此而死去，即便受了重伤，却也独自忍耐着。
　　它让昭君想起了过去的自己。
　　不顾一切的活着，以为自己终有时来运转的时候，于是一直等啊等啊，直到那纸诏书传来，破灭的不止是幻想，还有活下去的愿望。
　　白龙似乎失血过多，陷入了沉睡之中。这样的龙，感觉不到丝毫的危险，却让人感觉有种穷途末路的悲哀。记忆中浮现出的，却是快要忘记的曾经。也是那样一条白龙，在天边盘旋着，奔赴野心与梦想。
　　她早已分不清那记忆是幻觉与现实，只是感到命运的不可控。
　　她呼唤冰雪之力，将手轻轻抚过白龙的伤口，温柔的冰晶阻止了血液的流出，白龙的呼吸渐渐平缓。
　　“我们都是被命运捉弄的可怜人呢……”昭君长叹一口气，“但你与我不同，你还有着生存的决心与勇气，但我已经失去了呢。”
　　说到这里，昭君轻轻地笑了一下。也许是太久不与人交流了吧，和它说说话反而能让心平静下来。
　　其实她也并不愿孤单一人。但何处是归处，何人为故人？
　　白龙沉睡了三天三夜，它的伤口也在以惊人的速度愈合着。
　　在白龙醒来的时候，它化身为一个银发男子，身披英勇的铠甲，即使满身尘土也掩不住他的孤高盖世：“多管闲事的家伙。”
　　可即使改变了容颜，昭君却认出了那双记忆中熟悉的眉眼，充斥着野心与悲壮的。
　　“……重言……”
　　昭君迟疑着，呼唤出了埋藏在心底的名字。会是你吗？记得我吗？我最后的……故人啊。
　　白龙的眼神有了一丝变化：“你知道我？你救我到底有什么目的？”不是见到故人的喜悦，而是一瞬间的杀意。他果然……忘记我了。
　　“没什么，只是不想看到你死在我面前罢了。”她摇了摇头，拿起自己的冰杖，“曾经有人对我说过，人都有个活着的理由……”“理由？”重言陷入了沉思，“各取所需而已。”
　　所以选择喝下龙血，接受反噬之痛，忘记过去的一切，只为了有朝一日，成为天选之子，登临世界巅峰。
　　每当反噬之时，记忆在脑中炸裂重现，忘记了我的一切，却还记得曾有一个人，待我如生命。可她是谁，我不需要知道，到达胜利之前，无法回头。我不需要回忆，那些东西会成为累赘，那些受过的屈辱，必将百倍奉还。
　　“你真的忘记我了吗……”昭君的话语像是叹息。我最后的故人啊，我很庆幸有生之年与你相遇。昭君的心里有种悸动，明明已经放弃了活下去的愿望，可是曾是因为没有故人而无望，但故人依在，不就是故乡仍存么。
　　原来她就是我的过去。但心向未来的我，不需要过去。重言的表情有了一点点缓和：“也许你认识过去的重言，不过他已经死了，现在这世界上，只剩下韩信，他将成为最强的人，为了正义。你帮助过我，我不会杀你，所以你走吧。”
　　“什么是你心中的正义。”昭君开了口。那么一瞬间，记忆中的重言与眼前的重言重叠起来，记得过去的自己也是不懂他的正义的。他总是以最严酷的方法锻炼自己，遍体鳞伤都不愿意放弃，那时的阿嫱也是这样问着：“重言哥哥，什么是你的正义。你究竟在为了什么而战斗。”
　　韩信淡然的目光却又与从前温柔的重言不同：“正义，不过是胜利的又一个别称。”
　　时光的磨砺使他褪去了稚气，成长为了一个顶天立地的人，可在这磨砺之中，韩信也终是接受了现实。曾经他也是满腔热血，以为凭一己之力可以改变这个污浊的世界吧。后来啊……受过的屈辱击垮了他的幻想，他这才明白，胜利即是正义。这个世界，本就是强者为王。
　　可韩信清晰的明白着，只有活着，才能坚持自己的正义。所以宁愿苟且偷生，默默承受所有屈辱，作出优良臣子的样子，期待有朝一日，百倍奉还。
　　“胜利。”昭君重复着他的话语，“真的是你要的正义吗……”
　　韩信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但他的眼神却划过一丝怜悯。
　　正义，胜利。到底哪一个才是应该坚持的。现在的自己其实也在迷茫着，但唯一无法忘记的便是，他要成为强者，把曾经漠视他嘲笑他的人踩在脚下。为了百倍奉还，所以必须忍辱负重的活着，直到所有人都承认他的努力，直到被人重用。
　　而此时的韩信却没有意识到，其实自己，也不过只是想要做个被人重视的人，只是不想寄人篱下，看着别人的脸色行事。其实他，并未想过称霸天下。
　　昭君却明白他的心思，从小到大都是如此，他做出的决定，没有人可以改变。可是她却与从前不同，从前的她没有勇气挽留，也没有能力和他一起远走。然而现在的她，不再是当初那个单纯的阿嫱，她终于可以与他并肩。
　　“胜利既是正义。”，昭君将手中的冰杖握的更紧了些，“我愿意为你成就你的胜利。”如果当初的我没有勇气与你一起走，那么现在的我愿意付出所有，来守护你的决定。
　　韩信皱了皱眉，似乎是在质疑着昭君的用意。半晌，他缓缓开口吐出了几个不那么清晰的字语：“如你所愿。”于是便如从前一样，昭君又回到了当初的重言身旁。可这结局又与往常不同，长大后的小公主再也不需要骑士的保护，她也再也不质疑他变强的愿望，她守护着他的梦想，期待着，有朝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