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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我曾被种在你的荒芜里2 ...

  •   第一次见到苏余是在平时上课的那个大画室里。那时侯刚开学不久,很多同学都是新同学。那天,我早早地去到画室抓时间补上一次欠下的作业。到的时候,诺大的画室里,只有苏余一个人。她正在画画,我从后门进,可以看到她笔下的整个画面:那是一片的鸢尾花,以不同的姿态在画布上盛开着。我有些惊讶,鸢尾花是上节课老师留的作业,他只现场画了一支,摆在画室的最前方,这之前仅给我们放映了几张自然摄影图,简单讲解,让我们自由发挥。幻灯里图片停留的时间最长不过几分种,梵高也画过鸢尾,它的神态不好抓。我们又都是新生,几乎所有人都只画单单的一支,小心翼翼地临摹,可笔下的花仍显得呆拙,只形像,没有神,比如夹在我画板上的那支。
      而那时苏余眼前,不过也就老师的那支鸢尾,她没有幻灯图片看,她只看一支,就画出了满园的鸢尾,每支都不一样,每支都是活的。
      所谓天赋,也无怪我呆立在她背后。完成之后,她转身看到我,眼底划过一点惊疑,没有说话。我急忙解释:“我也是在这里上课的,刚才看你画得投入,就没好意思打搅你……因为觉得画面很惊艳,所以就静静地看了一会儿。”
      “惊艳?”
      “嗯,看得出,你很厉害。”
      “谢谢。”她朝我微笑,礼貌性的那种。
      时间流去约一分钟,没有其他人进来画室,我们之间的空气沉默地淌着。我叫陈默,可我害怕沉默。于是我又主动打开话匣子:“前几节课都没见你来上课呀,同学,我叫陈默,耳东陈,沉默的默,你呢?”
      “苏余。”她回话,顿了几秒,又补充道:“苏州的苏,多余的余。”
      接着,又是陈默。
      “那个,苏余,你之前的课是都请假了吗?课上没听过老师点你的名儿啊,好像……”我又开口。
      她正在洗笔,过一会儿,才回我的话:“我不是你们这届的。”
      “那是学姐了?我就说嘛,看你的画,修炼的时间肯定比我们多呀!”我欢快地走进她,朝她伸出手:“学姐好,以后多指教。”她的目光在我的脸上转了一圈,才伸出手来回应我,笑:“也不是学姐,今天是夏教授的课,我来当助教。”
      这么年轻,助教?!
      我的惊讶直接通过表情暴露,气氛一度可能因我的惊乍滑向尴尬,好在陆续来了人,有其他人走进和苏余搭话。而我,讪讪地走回自己的位置补画。

      苏余的名气很大,我没有早知道她,大概因为我并没有多喜欢美术,只是每天浑噩地凑作业度日子。之所以选这条路,不过因为觉得美术艺考比普通文考轻松,而家里又砸得起钱。我起步得晚,高二才开始突击学画画,攻利性也强,就是为了上大学,气气我那煤老板老爸的姘头,让她把那句从她嘴里吐出的:“陈默这孩子不晓得有没有大学上伐?”这句话吞回肚子里。
      我没有想过会和苏余有那么多的交集。
      她算是我的老师,比其他一些课业老师专业水准高很多的那种,不过比我大五岁,却有揭开我皮相,直抓我心的能力。

      “小默,我看穿你的心事,不是因为我太厉害,是你根本不会隐藏。”她这样跟我说。
      “小默,你的画多数漫不经心,但看得出,你很有想象力,用色也很大胆,如果画画是你的追求,你会成为一个很好的画手。”
      “小默,既然不喜欢画画,就不用把自己限在这里,去花时间做你喜欢的事情。”
      “小默,不喜欢就是不喜欢,难过的话,可以跟我讲。”
      ……
      我告诉苏余,我的乖戾源于我那个始乱终弃的煤老板爸爸,和他那些浓妆艳抹俗不可耐的情人。苏余告诉我,她或许有和我相似的痛苦。可她也曾对我说过,她的爸爸是隔壁大学中文系的教授,妈妈同样是老师,温柔、贤惠。他们就住在大学里,我故意去隔壁大学看,碰见两位端庄的老人手挽着手在校园里散步,琴瑟和谐,岁月静好。
      我的家庭破败残缺,她的完美无缺,她和我有相似的痛苦,怎么可能?好意安慰我罢了。

      苏余牵起我的手的那个夏日,校园里的凤凰花开得火红。
      她的右手掌心覆着一层细薄的茧,我喜欢屈着手指轻轻地去抠那些薄茧,咯咯地笑,想象着画笔和刻刀是怎样在苏余的手上留下它们的。

      我数着与苏余在一起的日子,快乐地浸在我们的关系带给我的幸福感中。

      我与苏余在一起的那个秋天,她一举拿下国际青年艺术大赛的金奖,成为第二个拿下这个奖的中国画家。而她,比当年的第一个中国获奖者,还年轻了五岁。
      一时间,她开始被频繁地请去其他城市做交流,学校也给她安排了许多演讲。聚光灯下的她,自信而美丽,形容举止都恰到好处,很乖很谦逊很礼貌讨巧的形象很成功地让人们认识到她是个天才,却不会嫉妒她。
      那是她的一种自我保护,我知道,她想要这阵子快点儿过去,她不想要太多的关注。
      她讲话讲得多了,嘴唇在秋天干燥的空气里龟裂,可她不喜欢唇膏之类的东西,于是我有时会自作主张,把自己唇上的唇油蹭到她的上面,她会皱眉,却没怪我。
      苏余在我眼中几乎是一个完美的人,我甚至连她的淡漠与疏离都喜欢。
      我讨厌那些背地里说者苏余坏话的人。
      一些话,像生在阴暗里的苔藓。
      有人说,苏余与夏教授的关系不一般,不然夏教授怎么那么照顾他?
      我嗤之以鼻:夏教授是中国第一位国青奖的获得者,苏余是这么多年的第二个,人家之间除了师生关系就只有天才之间的心心相惜,你们俗人懂什么?!
      我愤愤地将这些讲与苏余听,却没料到,苏余告诉我,他们或许没有错……夏教授对她或许有愧疚……她有些恨夏教授。
      那些只言片语,被我回味着,那些阴暗的苔藓也爬进我的心里猝不及防。
      我于是拼命地扬沙将它们盖掉,我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忘掉这些。

      日子过得很快。苏余身边有其他人出现,但我知道,她仍是与我最亲近。

      认识苏余的第四百三十五天,我第一次被带到她的单身公寓。

      白色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间跳进来。
      从额头上开始,苏余的温度一点点地落在我的皮肤上。那是第一次,我的。所以我只懂睁大眼睛望着白色的天花板,那上面出现了许多画儿,大多是苏余的画,它们的色彩有的黯淡有的明艳,它们在头顶上空没有规律地闪现着、扭曲着。
      “小默,你这里,跳得真快。你听得到吗?”苏余忽然停了下来,用指尖点点我的胸口。
      我当然听得见,我身体里那块拳头大小的血肉,一下下地撞击我的胸腔,像要逃似的。
      我没有回应,苏余含着笑意:“别太紧张,如果不舒服,直接和我说。”
      我点头,耳根燃起异样的热度。苏余于是又开始专注于她上一分钟在做的事。胸口以上,锁骨,颈子,下巴,嘴唇,她留下她的痕迹。我颤抖着去回应,带着股笨拙的真诚。
      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只感觉得到灼人的热量由体内蔓到体表,溢出毛孔,凝成咸腥的汗水,那些汗水又蒸腾开来,在眼前氤氲了一片。
      一阵奇异的疼痛倏地从一个中点向周围散开,苏余的手指在我的身体里灵活地跳着舞……

      那天的事情刻在我的生命里,它像心石上开出的小花儿,潮湿而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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