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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 35 章 ...

  •   那段时间家里的气氛十分压抑,回了家我有种没法呼吸的感觉。有时候我可以在书房一坐坐上整个夜晚,等韩晓已经确定洗漱完毕,再悄悄上床。睡在她的身边我感到巨大的屈辱,有好几次都想跟她大吵一场。不过她非信女我也不是什么善男,我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别误会,韩晓既不在锅里也不在碗里,我说的是小沐和小莫。
      到后来,我弄了一张很大的折叠椅。毕竟我还得考虑到多疑的丫丫,她高中,最关键的三年,我不想因为和韩晓的事情给她莫名压力。那张折叠椅名义上是我累了伸懒腰用的,但实际我每天晚上等丫丫在隔壁小房间睡下后就将它完全放平,然后铺上被子将其变成一张小床。被褥我白天的时候就藏在书橱下面的柜子里,看似滴水不漏,但其实我并不确定这样能隐瞒多久。
      无论如何,我恢复了事实上的单身汉的生活,漫漫长夜没有别的事情可做,我又过了读书的年纪,在灯下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只会睡意丛生。我只好用电脑来看电影。我不太爱看新片,更钟爱曾经看过的老片——那些老片,也藏在书橱的深处。它们仿佛上个世代的遗物,但却是我和莫思薇一段过往的铁证。
      我重新看了《当哈利遇见莎莉》,看了《真爱至上》,看了《甜蜜蜜》,看了《尽善尽美》。我还看了《人鬼情未了》、《克莱默夫妇》、《爱在黎明破晓前》、《情书》、《西雅图夜未眠》、《重庆森林》、《这个杀手不太冷》、《土拨鼠之日》以及《雌雄大盗》。重看这些片子的时候,我真就跟做梦一样,南柯一梦、黄粱一梦,某种熟悉的东西在我脑海深处唤起,不是剧情,而是跟莫思薇一块儿度过这些影片的时光。每次电影演完,电脑屏幕一片漆黑,我的梦甚至还没有做醒。好几回我起身关电脑的时候,发现脸上居然淌了泪。
      我真是太矫情了,矫情到让我自己都感到害怕。我想我不能去接丫丫了,更不能趁着接丫丫的时候跟莫思薇私下接触。那是来自女儿的温柔的警告,我可不能在这种要紧的事情上犯幼稚的毛病。丫丫可能还不知道祝衡跟韩晓的事情,就算我说,她大概也不会信。更糟糕的是,如果她真怀疑了我跟莫思薇,那我再说韩晓的任何不是她都会认定是我在造谣。双双出轨,离婚就是一张烂透的窗户纸,戳破只是个时间问题,如果到时候丫丫质问我们离婚的理由,我不能让她恨我。
      她恨谁都行,总之我不能让我女儿恨我。

      上次从胖室友的婚礼上回来,虽然没跟莫思薇多说几句,但好歹互换了电话号码。可号码这东西就是这样,你得趁热使用,否则的话时日一久间隔一长,你难免找不到理由拨打它,因为电话那头很可能也把这事儿给忘了,说不定还要问你:“你是从哪里得到我电话的?”
      我现在就面临这样的窘境,不过我想到了别的,我想到了微信,这个我不太爱用的软件,把办公室里的小伙子小姑娘们迷得团团转。最初的那会儿只要一有间隙他们一定捧着手机聊啊聊刷啊刷,可怜的校内网才火了几年,就被冷落一旁。后来我不得不追加了一条办公守则:工作时间不准用这玩意儿。
      可现在,这玩意儿帮了我大忙。
      我在微信上添加了莫思薇,故意弄得很惊喜的样子,告诉她我刚学会使用这个软件。莫思薇则发给我一个笑脸,虽然有些程式化,但让我脑子多少有了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我们闲扯了几句,为了避免无话冷场,我把话题主动往孩子身上扯:
      “那天可真是巧,可惜我着急接孩子,没能多聊,抱歉。既然咱孩子都在一个学校,我姑娘大,读书考试什么的都有些经验,你有什么需要帮忙尽管问就是。”
      没想到,那边莫思薇几乎是立即回复过来:“好的,到时候还请多帮忙。”
      我很高兴,她回得这样快,至少说明她跟我一样,一直抱着手机。
      我一直以为这样傻呵呵地抱着手机,完全是小年轻们的专利,没想到自己沉溺其中了,居然也不可自拔。莫思薇可能是因为看到我说“考试”,就不免感慨起来:“我儿子再过一年多就中考了,真快。”
      我说:“可不是,你儿子中考的时候,我闺女正好高考,我感觉自己高考时的样子都近在眼前呢,真快!”
      她说:“没错,看着孩子长大,自己以前的种种也历历浮现,就好像重演了一样。”
      听她说起以前,我的脑子就不禁热起来,稍一冲动,就写:“是,我上次回我妈那里,去那个荷塘散步,还想起当年你来我家的时候。”
      大概这句话包含了太多的过往,让莫思薇需要一些时间来接受,她停顿了好片刻都没有回话。我有些后悔了,心想是不是过于急躁地切入了主题。都是这种年纪的人了,谁也不傻,此类花招耍得实在有些可笑。
      她就像是接住了一个难题似的,过了大约两分钟,再避重就轻地发来:“说起阿姨,还真是有些想念呢,阿姨身体还好吗?要是有机会的话,我还想去看看她。”
      这下,轮到她给我出难题了。
      光是“阿姨”俩字,就让我困惑了一会,想明白后,我回了个“哦”。
      有点傻里傻气的恍然大悟。
      那天的谈话就这么有头无尾地结束了。莫思薇也许只是那么应景地客气了一句,可我却当了真。说起莫思薇跟我妈的交集,不过大一那个暑假短短的一个礼拜。虽然我妈是很中意她的,可是到底过了这么多年,她要是真来看“阿姨”了,说什么呢?总不能还是回到我俩身上,说我俩有多么多么可惜,事情如何又发展到了今时今日吧?
      可这事儿还是留在了我的心里,我不能回复行或者不行,至少还得先问问我妈的意思。

      不过在我做好准备要跟我妈提这个事情的时候,一个不小的插曲打乱了我的计划,那就是我姐——吕重美同志回来了。
      这个意外极大,事先我没听到半点儿风声。那天我给我妈去送擦关节的药膏,进门就看到多了个身影。我姐嫁出去好多年了,每年平均回来一到两次。因为家里有我在,我妈虽然想她,也很释然。可是现在,非年非节的,吕重美却突然出现。
      我看到我姐坐在马扎上陪我妈掐豆角,心里面顿时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姐离婚了,这不是什么“回娘家”之类的军事演习。我姐一玩就玩成了真的——吕重美同志,这个从小欺负我也带我玩的家伙,不论吃饭睡觉上学结婚生子都先我一步的家伙,居然连离婚也走在了我的前头。
      正因为她的到来,我一时间找不到机会跟我妈说莫思薇的事情。毕竟在这个节骨眼上说,那我妈岂不是要遭受双重打击?我姐的突然离婚我妈好长时间都不敢相信,还以为是我姐有意逗她。我也不信。
      我打过招呼,听了大概,木木地问我姐:“怎么就离了?”
      印象中她家庭美满,丈夫温柔,孩子可爱,以前经常寄合家欢乐的照片回家,后来则是满朋友圈地秀幸福。我姐举重若轻:就那么离了,孩子大了,没有约束没有负担,也没有了歉意。以前我姐平均每年回一两次、打50个左右的电话。我妈总念叨她,总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还是守在身边的儿子更有孝顺心。现在好了,现在我姐回来了就不走,也没见我妈有多高兴。
      “离婚嘛,那么多理由,”我姐脸上的表情倒是挺开阔的,“你让我捡哪一桩开始说?”
      我妈掐着豆角不说话,我们两个小的也不再开口。我看她们窸窸窣窣地忙,于是只好也伸手从那个年纪比我还大的箩筐里取出一根长豆角来,掐头去尾,再将中段掐成一截一截。我妈勾着背掐一阵,然后直起身来捶捶后腰,再叹上几口气。她叹气叹得那么沉重明显,显然不只是被豆角或者她的腰难为到了。我姐有些听不下去,就也跟着叹:“哎我说妈呀,我打回来后就没见您笑过,您就这么不待见您亲闺女啊!”
      终于切入正题,我妈摆上早就准备好的战斗表情,瞪我姐:“哼,你别跟我嬉皮笑脸,你回来探亲我欢迎,一住就不走了我还偏就不待见了。”
      “那好那好,您不待见我,我明儿就收拾东西走人。”
      “你走,你现在走哪儿去?婚都离了,家都没了,跟谁过去?”
      “诶,妈您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啊,什么价离了婚就没了家?离了婚,我现在自己就是家。我走哪儿家在哪儿,谁说女人就非得依附谁不可?”
      显然她们讨论这事儿也不是一回两回,我妈大概从没赢过,所以我姐这才轻轻一怼,我妈就急得不行:“好好,你念过大学你学问大,重华!”我妈转向我,“你说说,你说说你姐这套歪理邪说对不对?”
      我心想您都给人定性歪理邪说了,还有什么对与不对的?不过,我姐离婚这事儿的确大出我的意料。一般地说,婚姻持续得越久越稳定,我姐跟我姐夫——现在是前姐夫了——大学相识,一个是文艺标兵,一个是体育健将,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到现在携手走过整二十载,风雨同舟,儿女双全,家财不说万贯也千贯了,却还是说离就离。
      更要紧的是,白天我私下里问我姐,我姐说没有什么第三者,就是没感情了。
      我不敢违逆我妈,答:“反正您说得都对。”
      这话没能讨着我妈的好,说实话我也不想太顺着她,毕竟我自己将来还要满头大包呢,现在让她对这种事情有个准备也好。她能原谅我姐的话,就一定也能原谅我。我妈听了我这句,半晌没说话,然后低低地哭起来。这把我和我姐吓唬坏了,连忙又是递纸巾又是揉肩拍背的,劝了好半天才劝开。我妈喝了口水,然后用手指狠狠地指了指我又指了指我姐,久久说不出话来。我不想再气她,但也不想违心迎合,我告诉她:“妈,像您跟我爸那样的感情,现在可是很稀有了。”
      没想到我妈当即反问:“我跟你爸的感情哪儿好了?”

      我妈在气头上,莫思薇的事情我就更不敢提了。因为吕重美回来了,我们一家三口周末都来了妈家,难得齐聚。我大概知道我妈的心理,她两个孩子,一个离了,另一个可要引以为鉴,最好的话是能够把离的那个还给劝回头了最好。但问题是,我跟韩晓的情况本来就不佳,整个饭桌上她老找我姐说话,我妈没反应过来,以为是她们姑嫂有日子没见,难免讲些家家经。我姐倒是瞅出点儿端倪来,点拨韩晓:“韩晓平时你可得多说话拖着我弟,这么一声不吭光顾着吃,他回头又得胖了。”
      我辩白:“食不言寝不语。”
      饭桌上,我们一家几口尽量其乐融融。但可能后来我妈也发现了些什么,不禁用审犯人的眼神看我。可能是我多心了,也可能是她担心我姐的事情在我身上重演,于是平白无故地又数落起我来。她跟我讲道理也没用,因为我内心跟我姐处于一样的阶级立场,我妈说什么我就是什么,绝不回嘴。然后我妈说累了见没啥效果,就转过去敲打韩晓。我妈到底是上了年纪,记性就不好了起来,她刚开口说韩晓没两句,猛然发现汤碗里没汤勺,于是先起身进厨房转了半天,最后却拿了盐盒子出来。
      “哎呀,妈,”韩晓笑着说,“不是拿勺的吗,怎么拿了盐盒。”
      “嗨,是啊是啊,年纪大了,老糊涂了。总是丢三落四、记一忘二的。最烦人的是明明有些东西刚还用过,一转身就找不着了,都不晓得是放错了地方还是真弄丢了。”
      韩晓回:“是吗,您都丢什么东西了,回头好好想想,我们跟您一块儿找找,如果实在找不着,下午就上街去买新的。”
      我妈一愣,似乎找到了话头,不声不响地拿了汤勺出来,然后一句一句说着家常,一字一字逼近主旨。我妈问韩晓:“你这阵子倒比从前瘦,话也多了不少,你出去做事了?”
      韩晓一笑:“妈您还说自己老了,眼力明明还这么好——我出去做事了,自己开了一个舞蹈培训学校。”
      我妈点点头:“女人有事业也是好的,反正现在孩子也大,也有了工夫。不过啊,外面顾上了,家里这头也不能落下,否则的话,别也跟我这儿一样丢东西——一个家里头没女人收拾,就容易出这样的事。”
      听了这话,韩晓笑出来:“是是,妈说的是,不过我说妈妈,我们那房子您还不知道么,商品房、公寓楼啊,小门一关,东西再丢能丢哪儿去。”
      “嗨,怕的不就是这个嘛,肯定还在家里,但你要用的时候不是找不着,就是用着也不称手,有时候还不如丢了呢!”
      韩晓怔了怔,给丫丫夹了块鱼,没看我妈,也没有看我:“丢了就丢了,人的心思也总是有限的,一个家那么大,未必一双眼睛每个角落都看得过来,有些东西就是找不回来了,我啊也就懒得费那个劲了。不过当然咯,有些东西还是不能丢的,比如说我闺女,是不是呀,丫丫?”
      丫丫似乎也瞧出了点眉目,嘴里含着东西,并不说话。
      她妈妈就催她:“是不是呀,丫丫?”
      丫丫没奈何,反问:“那我将来出去读书了呢?”
      “读书就读书呗,寒暑假不还得回来。”
      “那如果我……我……”
      “还能如果什么呀,无非就是找对象、结婚、生孩子之类的吧?放心,你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你跟我是肠子连着肠子,你就是想跑也跑不到哪里去!”
      丫丫的脸好像红了一小下,又好像根本面无表情。她重新低下头去,专心对付那块多刺的鱼。这时候我妈怕话头丢了,便赶紧接上:“是,孩子是丢不了的。哪怕她将来出去念书、结婚、生自己的孩子,也是丢不了,要回来的。”我妈这话说的很动情,眼睛转过去看了下我姐。桌面气氛一下子沉默下来,只剩下筷子杯盘相碰撞的声音,像一曲无力的合奏。末了我妈叹口气:
      “不过孩子就是孩子,有些东西也不是孩子就能替代得了。比如说今天,你们都回家来了,可我的东西,丢了还是丢了!”
      “丢了就丢了,”韩晓眼也不抬,话却是对着我说:“我们这一辈人跟您这辈可不一样,有些东西,它就是不丢,强留着,既不顺手也不顺眼,还不如换个新的。”
      我妈听了,再没别的话。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第 3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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