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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毒深1米 ...


  •   宋矜记得很清楚。

      那年,云城格外地冷,产房里只有她一个人。丈夫孙怀远捧着茶缸,匆匆推门进来,“快,趁热喝点。”

      热乎气从杯中冒出,被糖搅得浑红的豆浆咕嘟咕嘟滑入宋矜的嘴里。

      她说:“给女儿起个名吧。”

      孙怀远想了很久,“叫暖冬。”

      假如刚才从大腿间分娩而出的肉团带把儿,哭声也许更响亮些,她刚才喝下的豆浆里也许会多打一个鸡蛋羹。

      宋矜想,刚才丈夫的思忖只能说明他没料到是个女儿,连名字都只是随口取的。

      这天一共七个产妇,只有孙家添了个孙女。孙老妇来看时,抓住护士的袖子问,是不是弄错了。她明明找人算过,是个男娃子啊。

      孙怀远把自个儿妈的拉到一边去,压低声音说,女孩好,他喜欢。

      为这句话,宋矜同孙怀远过了十几年。

      尽管他从翩翩青年过渡成一个抠脚大汉,沙发的旮旯缝里全是指甲、脚皮,鼻屎;尽管他这些年的工资赶不上粮价涨得快,糖包子是用唇舌间省出的主食换的,家家每户每个月几两的糖不够塞牙缝。

      现在,宋矜从床榻上坐起。

      露在外的薄衫凉透肌肤,她不去拉过被子掩一掩。

      她只是听着,听同床共枕十四年的丈夫,嘴里叫的是陌生名字。

      小玉,小玉。

      …

      早上,宋矜一如既往醒来。

      外面天空被覆上一层灰暗,拉亮餐厅的一盏不到十瓦的小灯,便可以借着光亮,揉面烧水倒尿壶,十几年来从未间断。

      六点起床的孙怀远洗漱好,从蒸笼里取出滚烫软乎的糯米团子,边吃边听朦胧亮的外面有大爷喊:“磨剪子咯。”

      “还不叫她起床?”他问。

      宋矜发怔的脸色在孙怀远看来只是忙糊涂了,于是他又问一遍,偏头见天色渐亮,时候不早,他扯嗓子:“暖冬,起床了。”

      女儿孙暖冬大约在半个小时后坐在桌边,睁着朦朦的眼睛,匆匆吃了饭后往外赶。

      “多穿点,外面冷——”孙怀远叫道,女儿已经不见踪影。

      他咕哝几句,铝制的饭盒被宋矜放在桌上。

      他不止抱怨一次,食堂饭难吃,沤烂的白菜叶汤水比猪食还馊。哪能和宋矜做的胡葱炒饭相比,要是搁点辣子和酱油更美。

      “昨儿个暖冬哭得厉害,咱女儿自尊心强,不就是没考满分吗,下回加把劲便是,你有空也多开导开导她。”孙怀远拿起饭盒,发现今天的宋矜特别沉默。

      良久才听到她嗯了声。

      直至上班,夫妻双双各奔东西,宋矜也没有提“小玉”这个名字,仿若无事,到点去卫生院。

      乡镇卫生院比城里正规的一院人还要多,碎七碎八的病都来。跌了残了,风寒咳嗽,都来抓点药。

      像灯泡卡嘴里,或者棍子塞□□里,实在取不出来也会来这里。

      宋矜对那些人谈的东西提不起兴趣,偶然入耳的是几个词儿:拆迁,盖高楼,农村走向城市。

      听他们说,有个大老板,吃苦耐劳。大冷天天不亮和工人一起起床干活,吃的用的一样,他们帮老百姓盖房子。

      宋矜唇角挽起浅弧,哪有这种好事,那些人赚的都是老百姓口袋里两分三毛拼凑的钱。

      她这天犯了很大的错误。

      给病人扎血管的针孔取出后没来得及消毒,连提着吊瓶在走廊晃悠,只因耳边听见什么玉的名字。她发怔的功夫,一人莽撞冲来,腕部不偏不倚对准针孔。

      这人上身穿棕色皮袄,罕见的大毛领子围在帽沿边,下身是灰蓝色长裤,鞋子普通,和孙怀远脚上那双颇为相似,大毛靴。

      “你……”

      入耳便是从喉骨间醇厚浑沉的男声,略显焦急的同时并未不饶人。他大概有急事要忙,将手上的血挤了便是。

      “方向反了。”宋矜说,像以往看病人一般,将他的手拉过,轻轻拍了拍,血管中温热的液体流淌着,慢慢挤出来。

      她用棉签擦干净。

      顾君先道谢,也没觉不妥的地方,骨节分明的手上,留有最普通的雪花膏香,闻着甜腻,这护士的手应是揉面团滚白糖的手。

      宋矜把擦过的棉签扔向窗外,回目时见走廊的中央处被扫把挡了路,歪歪斜斜躺在脚印无数的水泥地上。顾君先步伐急促经过,不忘回头将扫把扶起,在无风的墙角摆正,确定不会再跌成人们绊脚的障碍后,才正式进了诊室。

      “宋矜,这里看一下——”有人喊道。

      宋矜的大脑不知盛了多少迷糊东西,勉强磨掉上午时光。

      中午她回到家给暖冬做饭,问些关于学习的事情。

      暖冬走前,朝母亲伸出一只手:“学校要交组织费。”

      “又要交钱,多少?”

      “五块。”

      宋矜秀眉轻轻拧着,还是没说太多。最近交钱太多,今年的衣料该省下来,不然穷得又去讨公公婆婆那里的饭。

      记不清是哪年,饥荒年年有,他们夫妻两拿的钱不少,就是攒不住票子。

      最难过的是冬天,四处无生机,穷人家连榆钱槐花都吃不上,他们一家三口不得不去蹭婆婆的饭。除了孙怀远外,她们母女两个忍着白眼,喝着碗里不同于旁人的稀汤,不敢动副食。

      宋矜脸皮薄,蹭几回便不再去。在家做做小工,和邻居换些米面。又或者照顾坐月子的女人,富家人的油水多,孙怀远让她能捞就多捞点,塞点香肠小菜给腰间,完全不是事。

      有一回,宋矜果然听话地偷了两节香肠,主人家发现后,没怀疑她,硬生生赖在狗的身上,当场杀死用棍子敲死养了五六年的看门狗。

      宋矜心里内疚,暗暗发誓绝不再做这种事。

      虽然,她早就看那条狗不顺眼,时不时撞见这狗在马路边玩3P。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毒深1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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