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珠抱玉》南山楸

92、第 92 章

　　第二天，李昌依约而来。项明珠得知石韬玉要跟他学骑马，觉得十分奇怪。但石韬玉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似乎对骑马格外期待。张显乐意见这二人走近，再三叮嘱李昌护她周全。
　　项明珠心中不无忧虑，自从张显告诉她出门时撞见了石韬玉，她就等着石韬玉兴师问罪，但对方竟毫无表示。项明珠知道石韬玉对张显的评判，知道对方永远不会支持自己的决定。她已想好所有开脱和劝说的词句，然而石韬玉的沉默让这些毫无用武之地。项明珠无法释怀，反而愈加不安，像等待一场随时将至的风雨。张显看她神色不定，安抚她道：“放心，有李副尉陪着她，不会有事。”
　　项明珠只好报之一笑，不打算将自己真正的忧虑告诉张显。
　　到了马场，李昌挑选出一匹温顺的枣红马，将石韬玉扶上马背，认真讲解过动作要领，然后自己牵着缰绳带她绕着马场慢走。
　　石韬玉坐在马背上，两手抓住鬃毛，看李昌缓步向前，还要时不时回过头来确认自己无虞。马走得稳稳当当，李昌可谓小心翼翼。三圈过后，石韬玉觉得可以再进一步，问李昌能否小跑。
　　李昌劝道：“石姑娘，你今天第一次骑马，还不懂得应变。这匹马虽然温顺，但你们彼此并不熟悉。万一奔跑中出了差池，我难辞其咎。”
　　石韬玉觉得他说的在理，于是暂且作罢。两人又兜了几圈，石韬玉看出李昌教得保守，有些不耐烦起来，问李昌道：“李副尉，你练过新兵吗？”
　　李昌点头：“练过。”话音刚落，就听石韬玉吁的一声令马停住。李昌回头，迎上她诚恳的目光。她正色道：“李副尉，你就把我当做一名普通新兵来教。”
　　李昌意识到她对骑马这件事是认真并重视的，不由得好奇：“石姑娘，你为何急着学会骑马？”
　　石韬玉把对胥善则的回答复述一遍：“现在学会了，等将来你们打起来的时候，我好逃得快些。”
　　李昌笑起来：“姑娘放心，将来不论谁打起来，我一定护你周全。”
　　石韬玉也笑：“多谢李副尉！那我更要赶快学会了，免得成为你们的负累。”
　　李昌看她坚决，便道：“那好，姑娘若是觉得不适，一定要告诉我。”说完走到一侧，翻身上马，将石韬玉圈在怀里。
　　石韬玉暗想，新兵是这么学骑马的么。但李昌不由分说将缰绳塞进她手中，然后抓住她的手用力一抖。马得了指令，轻快地迈开步伐，渐渐奔跑起来。石韬玉有些紧张，两脚紧紧压住马镫，生怕从马背上颠起来。李昌微微收拢双臂，将她护在胸前，口中催马前行。那马听从他的指令，越跑越快，几近飞驰。
　　两人绕着马场跑了几圈，石韬玉渐渐感到煎熬，脚底不停打滑，快要从马镫里脱出来。她努力夹紧马背，但两腿使不上力气，渐渐无法独力坐稳，不得不像靠着椅背似的靠在李昌身上，全凭他支撑住以免晃倒。李昌一直维持着最初的姿势，既有分寸也不多话。石韬玉不由得想，李昌看起来倒也十分可靠。
　　跑到第十五圈的时候，石韬玉终于撑不下去，开口喊停。李昌立刻勒起缰绳令马止步。他偏过头来看石韬玉，关切地问道：“石姑娘，你没事吧？”
　　石韬玉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哀叹道：“我觉得浑身的骨肉都快散架了。”
　　李昌半是怜惜半是好笑地看她：“这是难免的。许多新兵第一天骑马后连皮肉都磨烂了。”
　　石韬玉闭着眼睛皱眉头，浑身酸乏得恨不得直接落到床上去。她点头道：“多谢李副尉，我领教了。”
　　李昌抿了抿嘴，敛笑柔声道：“我送你回去吧。”说完轻轻牵动缰绳，令马小步缓行，送石韬玉回项府。
　　当晚，石韬玉就像被抽空了力气，连手都抬不起来。她在床上叫苦连连，项明珠看着揪心不已，让侍女给她疏通筋骨缓解酸痛。第二天，石韬玉一步也没迈出房门。李昌本想探望，被她以行动不便为由拒绝了。另一边胥善则两天没有见到她，又未听她提前说明，心里牵挂起来，便也来项府询问。石韬玉同样不愿相见，拜托项明珠出面，以养病为由将人打发了。
　　项明珠回忆自己儿时随项峰学骑马，也是吃尽了苦头，如今看石韬玉有气无力地在床上躺成一摊，不解地摇头：“为什么非要学骑马呢？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石韬玉连说话都懒得使劲，气若游丝地答道：“早点学会，有备无患。”
　　项明珠无法理解，看她苦不堪言的模样，心里很是疼惜，然而劝了两句，又被石韬玉打断了。石韬玉很是坚决：“姐姐，我不是闹着玩。”
　　项明珠颇为无奈，只好让侍女不断为她推拿，以期她尽快康复。
　　第三天，石韬玉还是浑身酸痛，稍稍使力就克制不住发抖，但她依然强撑着出了门。李昌见了她万分惊讶，心里好奇究竟是什么驱使着她如此拼命，眼里忍不住流露出敬佩之情。石韬玉没有怨言，仍要他以新兵的标准来教自己。李昌嘴上答应，心里毕竟怜香惜玉，不动声色地降低了要求。
　　如此过了几天，石韬玉身上的酸痛已解，骑术也进步神速，可以独自策马在围栏内驰骋自如。李昌便开始带着她在旷野山地中奔走。石韬玉非常喜欢在马背上风驰电掣的感觉，几乎有些上瘾，央李昌每天陪她跑一程。李昌乐得与她多些时间相处，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二人来往频繁，落在别人眼中，自是一道风景。军中渐渐传出消息，说张显已默许了他们的婚事。项明珠听说后十分疑惑，见石韬玉每天兴高采烈地出门，加上流言凿凿，不禁怀疑她是真的看上了李昌。
　　消息同时传到胥善则的耳中，令他忧虑起来。他担心人言可畏，石韬玉会迫于流言的压力而不得不接受与李昌的婚事。他心里细数，自己也有许多天没有见到石韬玉了，于是动身去项府探望。
　　到了项府，他只见到了项明珠。对方告诉他，石韬玉一大早去找李昌了，又说他们常去郊外赛马，去马房应该能等到他们。
　　胥善则听她说这些，似乎石韬玉和李昌确然过从甚密，心里更添一点烦愁。他离开项府往马房去，路过马场听到喝彩声，扭头却见好些人站在围栏外观望，而石韬玉就在其中。胥善则停下脚步，见她背对着自己趴在围栏上，朝马场上时不时叫一声好。而马场上，李昌单人独骑腾来跃去，似乎正在展示马术。
　　胥善则站在原地观看片刻，见李昌姿势极尽花哨，并非行军中的实用技巧，显然是专程表演。他下意识扬眉，迈步朝石韬玉走去。
　　石韬玉看得兴致勃勃，并未察觉胥善则已站到自己身后。反而李昌一眼瞥见，于是翻身下马，往这边走来。石韬玉见他忽然停下，醒悟过来，回头见是胥善则，顿时眉开眼笑。
　　胥善则见她开怀，不觉展颜，问她：“想学吗？”
　　出乎意料的是，石韬玉摇了摇头：“李副尉说这些招式都是花拳绣腿，并不实用。”
　　说话间，李昌将马交给马倌，人已走到眼前，与胥善则抬手见礼。石韬玉高兴地夸他方才的表演赏心悦目。李昌微笑着投桃报李道：“石姑娘如今也是骑术了得了。”
　　石韬玉谦虚地拱手：“是老师教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