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珠抱玉》南山楸

75、第 75 章

　　太阳初升，雪光映在小屋的窗格上。石韬玉在一阵饥肠辘辘的折磨中睁开眼睛，发现项明珠也已苏醒。她起身开门，捧雪回来，二人简单梳洗。门外积雪将及膝盖，又十分松软，显然并不利于徒步赶路。
　　项明珠无奈道：“由此往陵南去，不知要走多远才能找到下一个落脚之所。这冰天雪地行走不易，不如我们暂且留在此地？”她看向石韬玉，征求对方的意见。
　　石韬玉迫切地想要继续赶路，望着门外银装素裹的世界发愁。“留到何时呢？”她倚着门框仰头看天色，忧心忡忡道，“看这天气，也许后面还要下雪，情况难有改善。虽然待在屋里可以避开风雪，可没有食物怎么撑得下去呢？”
　　项明珠蹙了蹙眉，伸手摸腰间荷包。她虽带了盘缠，却没料到二人会被困在这山林之中。荒郊野外人迹罕至，根本无处购买粮食，纵使有钱也是枉然。
　　二人沉默着各自犯愁。不知过了多久，项明珠发现石韬玉蹑手蹑脚地往门外去。“怎么了？”她开口把人叫住，话音未落就见石韬玉竖起食指抵在唇间示意她安静，自己继续小心翼翼地往外去。项明珠好奇地追随她的身影，见她走到门外不远处一棵树下立住，举起双手缓缓下蹲。
　　项明珠仔细看那树下，发现雪地上竟有个小洞，里头隐约冒出热气。她猜那雪洞里藏着什么动物，不禁替石韬玉紧张起来。石韬玉扎着马步，两手微蜷悬在半空，目不转睛地观察雪地里的情况。项明珠屏息凝神看着她动作，只见她定了定身形，突然往下一扑，两手紧紧攒住，然后从雪地里拔出了一只肥大的野兔。
　　项明珠忍不住拍手叫好。野兔被提到半空，用力地翻腾挣扎。石韬玉不敢掉以轻心，两手死死抓住兔子耳朵，冷不防胸口被踹了几下。她没想到野兔蹬腿有如此力道，痛得面目有一瞬扭曲。她伸直手臂将野兔拎得远些，转身回了小屋。
　　项明珠关好门凑过来。二人将野兔按在地上，温柔地抚摸了许久，终于让野兔停止挣扎。石韬玉怕它逃窜，忍着胸口的闷痛，依然不敢松手。项明珠把手贴在野兔身侧取暖，笑盈盈道：“阿玉，你身手真快！”
　　石韬玉有些得意：“我也没想到自己真能抓到它。”
　　项明珠缓慢地抚摸野兔的皮毛，感到有些怜悯：“也许它在雪地里冻僵了，一时来不及反应。”说着轻轻捏兔子耳朵，感觉热乎乎的，不禁心头一暖。
　　石韬玉小心松开一只手，改扼住野兔的脖子：“幸亏捉住它，今天的口粮终于有着落了。”
　　项明珠抬头看她，面露犹豫：“你要杀它？”
　　石韬玉理所当然地点头，见项明珠手背在野兔的皮毛上轻蹭，灵机一动道：“这身皮还能做个手套。”
　　项明珠心生不忍：“可是没有匕首，不好杀吧。要不然就先养着，抱着还能暖手。”
　　石韬玉摇头，另一只手也松开了兔子耳朵，摸着胸口揉了揉：“这家伙踢人可疼了，又不是温驯的家兔，养不住的。要是不赶紧吃掉，让它逃了多可惜！”她见项明珠神色踌躇，心里明白过来，便将处理野兔的事揽在自己身上：“姐姐，你别担心，我来想办法。你要是不忍心，就别看。”
　　项明珠不好再说什么。
　　石韬玉抽一束干草搓软，将野兔的后腿绑住。她让项明珠按住野兔，自己拿锅去屋外装满雪回来，生火将雪融化。随后，她让项明珠避开，自己左手握紧野兔的两条后腿，右手抓着兔耳根，将兔头摁进水中。
　　野兔激烈地挣扎起来，前腿拍出阵阵水花，溅湿了石韬玉的衣裙。石韬玉未有片刻松懈，双臂僵持着，努力不让野兔挣脱。项明珠秀眉紧蹙着扭过头去不忍细看，可又担心石韬玉，时不时转头瞥她一眼。
　　野兔渐渐窒息，终于不再动弹。石韬玉继续按着浸了片刻，才从水里将之提出。她真切地感受到这条生命是如何在自己手中被一点点扼杀，野兔濒死时的不甘和绝望，死亡的空虚和寂静，仿佛通过双手流到她心头。石韬玉辨不清心中滋味，一时默默出神。
　　项明珠伸手轻轻拍她：“阿玉？”
　　石韬玉回过神来，将野兔放进锅中洗净，然后拔下发簪，在四条腿上依次戳出一排细密的小洞，撕开裂口，接着便将整张皮剥了下来。项明珠目瞪口呆地看她动作，忍不住问：“阿玉，你怎么知道要这样做？”
　　石韬玉坦诚道：“我只是想当然。要做手套不能破坏皮毛，似乎只能这样做。”
　　项明珠心中五味杂陈，静静地看她将兔皮洗净后摊在火旁，然后将锅里的血水泼出门外。石韬玉挑了根粗壮的树枝，将野兔串好架到火上烘烤。没过多久，小屋里就飘起了烤肉的香味。
　　两人都饿了，又被肉香勾起了馋虫。可兔肉还没彻底烤熟，只能闻着香味耐心等待。石韬玉靠近火堆，将先前溅湿的衣裳烘干，然后将兔子翻了个面。表皮被烤得沁出油花，在火舌舔舐下滋滋作响。石韬玉情不自禁地吞咽，正考虑要不要先撕一块尝尝，突然听到门外响起一声狼嚎。
　　二人瞬间寒毛倒竖，短暂的怔愣后立刻陷入了恐慌。石韬玉想到自己泼在门外的那锅血水，顿时追悔莫及。她匆忙走到门后插上门栓，明知这一道锁如遇狼群便形同虚设，但眼下聊胜于无。
　　项明珠到窗下往外探看，发现狼群在屋外空地上嗅探。她心惊胆战地数了数，可见的已有五只，个个龇牙咧嘴，正往小屋聚拢过来。
　　石韬玉焦虑地左顾右盼，目光落在野兔身上。她快步走向柴草堆，捡两根最粗的树枝拔出来，撕下裙摆在野兔身上抹了抹油，缠在树枝一端用火点燃。她将一支递给项明珠，另一支紧握在自己手里，以身顶住门板随时准备反击。
　　狼被野兔的气味吸引，渐渐齐聚在门外。石韬玉屏息凝神，犹如等候宣判。门板突然一震，外面传来刨抓和撞击的声音，伴着狼的低吼。石韬玉心里发憷，头皮阵阵发麻。她听到脚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俯首见狼爪在门与地面的缝隙中乱刨，渐渐在地上刨出一道沟来。石韬玉顿觉寒气沿脊背上窜，额际渗出一层冷汗。她握紧火把，目不转睛地盯住门缝。
　　项明珠为她心悬，没留意窗外动静。突然一只狼扒上了窗户，鼻子和爪子撞破窗纸，从窗格间伸进来，差一点触碰到她。项明珠惊吓中后退两步，慌忙拿火把去驱赶。
　　石韬玉分神往窗口看去，再低头时见一只鼻子从门缝里伸了进来，张着嘴往里猛钻。她心里一慌，倒举火把用力往那狼鼻上戳去。狼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倏地缩回门外。
　　狼群被激怒了，在屋外咆哮不止。门板被冲撞得摇摇欲坠，门缝下的缺口被越刨越大，更糟糕的是项明珠不慎点燃了窗纸，使得窗格燃烧起来。
　　二人疲于应付，渐渐灰了心。石韬玉就快举不动火把，行将放弃之际，忽听外面响起一声垂死的哀嚎，紧接着又是两声。眨眼间狼群停止了攻击，门外安静下来，远远传来马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