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珠抱玉》南山楸

5、第 5 章

　　自胡瓜事件后，胥诚则对石韬玉的态度骤然转变，处处让着她，时时躲着她，似乎不愿意再与她相见。石韬玉仿佛无所察觉，依旧每天跟着胥善则读诗习文。
　　时间久了，反倒是胥诚则先按捺不住，终于某天在游廊上拦住石韬玉，却又明知故问道：“喂，阿玉，我们好像许久不见了。”
　　石韬玉想了想，道：“好像是。”
　　胥诚则心里不痛快，质问道：“什么好像？你这么久没见到我，不觉得奇怪吗？”
　　石韬玉有些惊讶似的看他，见他认真生气，感到莫名其妙：“你不是去忙你的事了吗？”
　　胥诚则反而奇怪起来：“我忙什么？”
　　石韬玉想当然道：“玩、课业，也可能又被父亲罚去面壁思过了。”
　　“没有没有！”胥诚则见她居然毫不在意，感觉有些沮丧，瓮声瓮气道，“我这几天，无聊透了。我以为你跟我一样无聊呢。”他说着，见石韬玉神色如常，心里更加来气：“我看你好得很，你都不想我！”
　　石韬玉茫然：“我为什么要想你？”
　　胥诚则责怪道：“你是我妹妹呀，哪有妹妹不想哥哥的？”
　　“我想善则哥哥和睿则哥哥，他们是好哥哥。”石韬玉瞪他，“你又不是好哥哥，你总欺负我！”
　　“好了好了，我以后不欺负你行不行？”胥诚则心里酸溜溜的，不甘心就这样被两位兄长比下去。
　　“行。”石韬玉点头。
　　胥诚则又问：“你要去找二哥是吧？我陪你去。”他尝到一点失宠般的酸涩，急于挽回自己在这个妹妹心目中的形象，于是积极地护送她去见胥善则。
　　后来的一段日子，他也努力扮演着好哥哥的角色，对石韬玉几乎有求必应。这让大家觉得很是意外。甘霖觉得自己的叮嘱起了作用，心中颇感安慰，对着胥若拙夸她的阿诚懂事了。胥若拙笑道：“他要真能改了这跳脱的性子倒也好，就怕江山易改禀性难移。”甘霖不太高兴，嫌他不信任自己的孩子。
　　然而胥若拙的担心很快成了真，胥诚则坚持了一个多月，终于忍不住故态复萌。他说园中老榆树上的鸟窝里有宝贝，哄石韬玉爬到树上去看。结果石韬玉上了树下不来，吊在树杈间左右为难。他却站在树下坐地起价，非要石韬玉先喊几声“好哥哥”，才肯救她下来。石韬玉发觉自己受骗，倔强地咬紧牙关拒绝降服。胥诚则打算恐吓她一下，便装出离开的模样，走到一旁的树丛中躲起来，想等她坚持不住服软。
　　岂料他一走开，石韬玉便大声呼唤善则哥哥。胥善则闻讯赶来，站在树下朝她张开双臂。石韬玉本能地死死抱住树干，但耐不住胥善则温柔劝慰，终于闭上眼睛松开双手。她像一颗瓜熟蒂落的果实，从树枝间下坠，稳稳落在胥善则的怀里。胥善则如释重负地喘了口气，将她搂得更紧。一旁的胥诚则见弄巧成拙，早悄悄地溜走了。只是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当晚就被胥若拙教训了一顿，罚他面壁思过一个月。
　　等胥诚则刑满出关，秋天早已结束，冬天刚开了个头。再过不久就是石韬玉的生日，她和胥家的孩子们一样，要在那天接受所有人的祝福和礼物。胥诚则惦记着要她承认自己这个好哥哥，这次选寿礼格外用心。他看中一副手钏，想借此制造一个惊喜，于是拿去给胥柔则看，拐弯抹角地打听石韬玉的喜好。
　　胥柔则不明就里，以为三哥要将手钏送给自己，心里十分得意。她将手钏戴上，正爱不释手地端详，却听胥诚则突然问道：“阿玉也喜欢这样的手钏吗？”
　　“应该会喜欢吧。”胥柔则有些敷衍，“这么好看的手钏。”
　　胥诚则很高兴，便摊开手来，催她将手钏还给自己。胥柔则愕然：“不是送给我的吗？”
　　“当然不是！这是送给阿玉的。”胥诚则随口一答，见妹妹拧起五官，一副不乐意的样子，忙又信口安抚道，“等你生日的时候，我送个更好的！”
　　“谁稀罕！”胥柔则将手钏褪下来丢给三哥，心里委屈极了。胥诚则觉得她一向有点小脾气，过一会儿自然就消气了，于是伸手拍拍她肩膀，拿着手钏乐呵呵地出门去了。
　　到了石韬玉生日那天，胥府上下十分热闹。她的生日一向和胥柔则的同样办法，大家吃吃喝喝玩玩乐乐，然后贺寿送礼，一直闹到半夜才散席。这次甘霖送的是一套衣裙，胥若拙送的是《女训》，胥睿则送的是一对金钗，胥善则送的是文房四宝……胥诚则满怀期待地将手钏送了出去，可惜看石韬玉的表情也不过是普通喜欢。他原想着一鸣惊人，对此不禁有些失落。他没发现，一旁的胥柔则脸色更加难看。
　　散席后，大家各自回房休息。石韬玉仍然和胥柔则同住一间，待侍女退下，胥柔则突然拉住石韬玉向她讨要胥诚则赠予的手钏。石韬玉不解，但还是拒绝：“那是诚则哥哥送给我的，我不能随便送给别人。”
　　“那是我三哥的东西，我拿回来天经地义。”胥柔则心里酸酸的不痛快，赌气问石韬玉，“我们胥家的东西要给我们胥家的女儿。你又不姓胥，拿来做什么？”
　　“我是胥家的女儿！”石韬玉据理力争。
　　“可是你姓石！”胥柔则理直气壮，“你是石家人，不是胥家人！”
　　石韬玉突然理屈词穷，往后退了一步，沉默在那里。
　　胥柔则终于感到些许痛快，说道：“你是我们家收养的，三哥他们对你好是因为可怜你。其实我一直很讨厌他们偏心，凭什么呢？我才是他们的妹妹呀！可是他们，特别是二哥，对你特别好，好像你才是他的亲妹妹。明明我才是啊！你还是赶快回你自己家吧，不要再给我们添麻烦。你看三哥，经常因为你被父亲责罚，多可怜啊。你要是走了，我们家就天下太平了。”
　　石韬玉呆立半晌，黯然点头道：“哦，知道了。”说完往床榻边走。
　　胥柔则觉得奇怪：“你还不走吗？”
　　石韬玉道：“太晚了，我明天再走。”
　　胥柔则想想也对，于是点头：“那好，那你再住一晚，明天再走。”说着也往床榻走去。
　　到了第二天，石韬玉果然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