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珠抱玉》南山楸

125、第 125 章

　　“掌策就是将军的书童，帮我管理文书之类的。”李松延显然早就想好了解释，安抚长史与众将道，“放心，她只是我私人的属官，不掌管军务，不经手机要，不参与决策。”
　　听他说得如此明白，众将勉强放了心。王攸还想再说些什么，余光却瞥见庄如诩用力朝自己使眼色。他犹豫一下，见石韬玉一脸淡然，终于没再提出异议。众将见长史偃旗息鼓，更无人再出头质疑，陆续退出了中军帐。
　　石韬玉松了一口气。李松延眉眼弯弯地看着她：“高兴吗？”石韬玉不答，目光往一旁偏了偏。李松延仿佛才意识到庄如诩并未离去，茫然道：“你还有事？”
　　庄如诩直言道：“君侯，‘掌策’是哪两个字，真的只是书童这样简单？”
　　李松延微微蹙眉：“是不是我刚才没说清楚？”
　　庄如诩看他有些不耐烦，叹气道：“是我将石姑娘带到了君侯面前，我却没想到，君侯对她竟如此青睐。”他说着朝石韬玉投去一瞥，见她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脸上便有些不满。沉默片刻后，他对李松延道：“君侯应知，她是胥善则的妻子，成为掌策这样的好消息是否应该告知胥善则？”
　　李松延颔首：“道理是这样的，不过胥善则现在只是唐胜手下一个小小的主簿，无权经手密报，你要怎么让他知道呢？”
　　石韬玉闻言愕然：“什么？”
　　李松延挑一下眉：“原来你还不知道？刘进把胥善则发配到唐胜手下当主簿去了。”他看石韬玉脸色不太好，幸灾乐祸道：“你现在是我的掌策，这官职听起来比主簿气派多了吧？”
　　庄如诩不由得撇了撇嘴角。石韬玉心中微愠，那晚又是夜袭又是刺杀，刘进要降罪要迁怒不足为奇，只是他对胥善则竟这样狠心，难不成他手下还有谁能取代胥善则？她便问：“那刘进现在的谋主是何人？”
　　庄如诩警惕地看她一眼，提醒道：“石掌策，注意你的言行。”
　　李松延知他有意提防，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别紧张，她不过就是担心有人代替了胥善则，知道了又能怎样？”
　　石韬玉目光微移，猜测道：“现在刘进身边最受重用的应该是郭随和唐胜吧？”
　　“你猜的不错。”李松延面露一丝欣赏，“不过这两人聪明有限，算不上谋主。”
　　庄如诩道：“从前刘进对胥善则可谓言听计从，其他谋士等同闲置，如今那些人说话也没什么分量。据说一直有人建议让胥善则官复原职，但刘进始终不予采纳。”他暗暗为昔日同门觉得惋惜，不露声色地叹了口气。
　　看来刘进心中对胥善则有了芥蒂，石韬玉思之默然，一时觉得这样也好，一时又替胥善则不平。李松延瞥她一眼，对庄如诩道：“你下去吧。怎样及时又不刻意地告诉胥善则，你自己看着办。”
　　庄如诩点头，然后退了出去。李松延走到书案后坐下，朝石韬玉招手：“过来磨墨。”
　　石韬玉看他一本正经，上前依言照做。李松延却既不拿笔也不铺纸，只撑头盯着她看。石韬玉恍若不觉，低头摆出一副乖顺的模样。过了好一会儿，李松延仿佛看够了，捂着嘴打了个呵欠，开口道：“玉儿，你喜欢打仗吗？”
　　石韬玉不解，看他神情似随口一问，想了想道：“不喜欢。”
　　李松延点头：“不喜欢就好，否则恐怕要叫你失望了，我们今后将有好一段日子不能打仗了。”
　　石韬玉纳闷道：“为何？”
　　“因为朔阳军正在往云中增兵。”李松延指了指左面悬挂的巨幅地图，示意她看，“由云中到天星码头是最方便的，不论我攻打敦成还是钟陵，朔阳军都能迅速在沧南集结，对我们很是不利。现在我们不清楚朔阳军的目的，就不能轻举妄动。”
　　石韬玉放下墨锭，目光凝在那幅地图上，半晌才道：“如果他们南下攻城呢？”
　　李松延摇头道：“这不符合周恪的作风。除了强攻敦成那次，他从不主动出击。况且敦成那一战他也没捞到什么好处，更不会轻易南下了。但要是我先打了一仗，他怕是很乐意从背后捅我一刀。”
　　“既然如此，你为何要夜袭敦成？”
　　“我并没有攻城。确切来说，那只能叫骚扰。”
　　石韬玉愣愣地盯着他，许久才道：“你为何要对我说这些？”
　　李松延对她笑笑，目光有些柔和：“因为我知道你为什么会来。把事实告诉你，让你稍安勿躁，安安心心留在这里。”
　　石韬玉沉默不语，望着他出神。
　　李松延道：“一般女子如果遇到你那些事，八成会回去请求原谅，只要能够待在心爱的人身边。可你居然直接来投靠敌军，不惜和他对立，这不是很有意思吗？只有男人才会靠争斗和掠夺来达到目的。女人柔弱，引诱跟顺从才是她们擅长的。这大概就叫以柔克刚，你想想项明珠，是不是这个道理？”
　　石韬玉觉得他在讽刺自己，板起脸来：“偏见！”
　　“你对谁都这副脾气吗？”李松延好笑道，“你真要向王攸他们好好学一学如何善待自己的主君。”
　　石韬玉闻言自省，发觉自己确实越来越沉不住气了。她不免有些烦躁，闷声应道：“知道了。”
　　李松延见她居然肯受教，不禁有些得意地朝她伸出手去。石韬玉下意识退后半步，警惕地盯住他。李松延看她像只炸了毛的小猫，只好讪讪地收回手来摸摸鼻子，扯着嘴角露出一点遗憾的神情。大帐里一时间陷入死寂之中。
　　过了好一会儿，李松延起身活动筋骨，从案头拿起一本书丢给石韬玉：“我要出去看看，你留在这里，把这本书抄一遍。”
　　“《六韬》？”石韬玉看清书名后随手翻了翻，疑惑地看向李松延，“君侯既已有了这本书，为何还要我抄写？”
　　李松延一本正经道：“这本书是王攸送给我的，让你抄就抄。你好歹是我的书童，总该懂一点兵法吧。”
　　石韬玉明白过来：“那君侯自己可曾读过这本书？”
　　李松延坦然道：“我不需要。如果有什么问题，直接问王攸不就行了。”说着举步朝外走。
　　石韬玉道：“王长史给你这本书，是希望你能借此读书识字。君侯这样，岂非辜负了长史的一番苦心？”
　　李松延回过头来，看她一脸严肃，反倒扑哧一声笑起来：“王攸跟着我也有六七年了吧，可你看我，到现在还是一字不识。要说辜负，我不知道辜负过他多少回了，也不差这一回。”
　　石韬玉茫然不解。
　　李松延走回到她身边，趁她想得入神，按了按她的肩膀：“正因为我不识字，才格外需要王长史啊。”说着一笑，转身出门去了。
　　石韬玉还是不懂，望着门帘发了一会儿呆，边叹气边开始了抄写。写着写着，她不由得想，若自己能帮王攸劝说李松延读书识字，或许王攸和其他将领对自己能少些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