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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全) ...

  •   戚继云睁开眼,早晨的阳光穿过窗户射进屋子一室明亮,窗帘已经拉开。因为以前没有喝醉过,所以宿醉的恶果犹为明显。戚继云微微晃动脑袋,疼痛便如火山喷发一样冲顶而来。
      “呃——”戚继云忍不住抱头痛呼,不该对言御发那么大的火,否则也不会宿醉头疼。明知道每次伤害言御都是在变相伤害自己,却总改不了倔强、易怒的脾气,压不下满腔的期待和渴望。似乎只要碰到跟言御有关的事情,戚继云一贯完美无缺的闪光形象便轰然倒塌,忘记了所有计谋手段,只会如低等的兽一样用最原始的撕咬方法表达自己的不忿。
      戚继云抱着头侧身,蓦然看到床铺边不明显的凹痕,空气中仍存有言御独特的气息,这一切提醒戚继云昨晚言御拥他入眠的事实。也正因为有言御陪在身边,戚继云才能睡得这么沉、这么香、这么安心。
      “御……”戚继云忍不住头疼再次呻吟出声。
      “是。”言御正巧端醒酒汤回来,听到戚继云的呼唤连应答的语气都带着莫名的喜悦。
      “头疼么,来喝点醒酒汤。”言御小心的将戚继云扶起坐好,将汤一匙匙喂进戚继云口中。
      将言御喜悦的神情和嘴角的笑意尽收眼底,仅是一个晚上竟有如此差别,箇中深意令人深思。趁喂汤的空隙戚继云问道:“御,我昨天呼唤你了,是么?”
      戚继云森然的语气让言御吃惊,看到言御怔怔的样子,答案是什么戚继云了然于胸。
      窝心的关怀和温馨的呵护是因为主人的命令?言御喜悦的心情和隐隐的笑容是因为戚继云的呼唤?而这样的体贴照顾和无所顾忌则是因为言御对戚继云昨天表现的推断……与被当作主人对待的懊恼比起来,心意被人窥伺的不甘和深深的挫败感更让戚继云恼怒。没想好怎样与言御面对之前,戚继云心中迸发的羞怒和倔强不认输的执拗已经压过了理智。
      “御,叫福伯进来。”
      “是。”
      “少爷,您有什么吩咐?”未等言御离开,福伯已经尽职的出现在门口。
      “福伯,把我的被褥全换掉,”眼角瞥到言御欲言又止的样子,戚继云索性发作彻底,将床上的被褥全掀翻到地上,“我不喜欢自己床上有别人的味道。”
      “是。”福伯一个命令一个动作的执行,言御端着醒酒汤冷眼旁观看不出表情。
      看佣人们忙乱的收拾床铺,戚继云心中的怒火不曾稍息:奉上了“主人”的高位便理所当然要求回应和感激?听到呼唤就自以为是的猜测被承认和被需要?看到昨天戚继云失态的表现就暗自欣喜猜到了戚继云的心意?御,你以为这样的周全恭敬和不肯坦言的暧昧很有趣么!
      戚继云的心意你从来没有猜透过或正视过,否则不会在十年后回来说:您是我的主人;不会说“留下陪我”这样的傻话;更不会洋洋得意,只是一句呼唤便自认猜到了戚继云的心意。
      “御,希望你能陪我做我喜欢做的事情。但是御你知道么,做戚氏家族的执掌者是我最不愿做的事情!”戚继云心中感慨,“以前的御一定不会这样,以前的御一定会说:有御在的时候,云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御,要我做你的“主人”,要我只做你的“主人”?那就收起这些暗昧不明和混乱不清,这让人心痛!如果只是“主人”,那就不要自以为是的施舍感情,因为戚继云从不需要别人的怜悯!
      御,你确定知道自己的心意吗?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不管不顾的付出一切,要别人感激涕零接受;用善意做借口全部包揽,忽视别人的感受。御,你的想法,让人气愤!
      戚继云抬头,与言御对视时已经戴上了面对外界才有的冷漠面具。如果是“主人”,十年时间足够戚继云学会怎样得到想要的人或物——做赢家;如果言御根本不确定心意,戚继云要逼言御确定——赢得言御。
      戚继云想要的,不需要别人施舍,会不择手段赢得!
      “御……”戚继云出声招呼言御,嘴角微微翘起一个弧度,晦暗不明的态度让人摸不清戚继云在想什么。
      “是。”言御端着手中剩了半碗的醒酒汤上前递给戚继云,平静的表情看不出一丝震动,仿佛昨天晚上拥戚继云入眠的人根本不是他,仿佛不明白戚继云刚才厌弃意味明显的举动的含义。
      “我要你拿醒酒汤了么?”
      “没有。”言御一字一板的回答,恪守御守礼仪堪称楷模。
      “哼!”看到言御毫无所动的样子戚继云十分生气,想发火又生生止住,言御的态度没有错甚至做的很好,但那是对主人而言并非戚继云所愿,没想到言御对戚继云的影响如此巨大。为这样的理由发火吗?当然不。发火意味着落于下风,现在就认输么?当然不。
      言御只是表现得不为所动就令戚继云差点儿失控,两个人的战争刚刚开始,言御怎会轻易低头,戚继云又怎会轻易放手。
      想到这里戚继云加深了笑意,对御道:“御回来后变得不一样了呢。不过……不要揣测我的意思。”
      “是。”戚继云的嗓音温柔如耳语,言御应答时恭敬如常。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此时是如何心痛,像是回应遥远彼方的呼喊,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发出足够平稳的声音。
      看到言御平静应答,戚继云怔怔。没想到一句话便拉开了彼此的距离,而这样做的初衷则是被言御窥透心意的羞怒和不忿,想到此戚继云懊恼不已:他的本意怎么会是要言御远离呢?他是决不会让言御远离自己的!
      “少爷,方先生来探望您,正在楼下等您。”福伯的声音适时在门外响起。
      “知道了。”戚继云看着言御欲言又止,终转身下楼。
      * * *
      透明的玻璃幕墙,巨大的椭圆形会议桌,围坐在桌前的都是戚氏企业各部门的精英,由这里作出的决定关系着戚氏企业的长远发展,戚氏所在城市的金融稳定,甚至整个亚太地区的商业风潮。如果说戚氏是一个企业帝国的话,戚继云便是这个帝国的扩疆之君。
      戚继云坐在会议室首位,领导诸人有条不紊的进行每一个会议议程。高瞻远瞩、运筹帷幄、精明睿智、雷厉风行,多年来的熏陶和浸润,戚氏的戚继云——商战中的戚继云,强烈的个人风格如陋习一样根深蒂固存在于脾性当中,成为戚继云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云已经完全进入角色了……”言御在会议室外等待戚继云,看着会议室内每一个动作都充满自信的戚继云,心中的怅惘又多了几分。曾听人说过扮演某个角色太久,扮演者常常会与自己扮演的角色同化,经过了十年这么久的时间,戚继云是否已经与戚氏执掌者的角色同化,忘记了最初的不情愿和抵触?
      印象中的戚继云总是撇着嘴对戚氏的一切表示不屑,抵触戚家带来的所有改变,即便强迫套上正装也还是一副倔强不屈的样子,那时的戚继云,像极了毛躁的猴子。想起戚继云以前的样子,言御不由失笑……
      言御恭敬的向坐在堂屋尽头的戚老太爷和戚继云行礼,古老的屏饰桌椅、厚重的陈腐之气、昏暗肃穆的队列,眼前一切庄重威严的表象都不及戚继云对言御的笑容震撼人心。
      戚氏家族一直有训练“御守”守护主人的悠久传统,对御守的挑选和训练遵循严密的古方,所有成为御守的孩子都必须严格遵守 “御守则” 的要求,视主人为一生的责任,把主人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据说这项传统起源于戚氏先祖与一位日本浪人的约定,修习的秘术兼有中国武术和日本忍术之长。御守们在戚氏进行的训练只能算基础修行,更深技艺的修炼则在日本进行。
      一开始戚氏先祖只针对戚氏家长训练御守,保护的对象也只是戚氏家长,随着时间推移和家族的演变,各旁支家族也开始为自身各方面的需求训练御守,御守修习的课程发生了变化,不再只局限于中国武术和日本忍术,同时御守也不再是针对戚氏家长才有的守御者,但是到日本参加高级修习的资格仍然只有戚氏家长的专属御守拥有。出任家长的御守不仅要经过严格的考验,就任仪式也十分繁琐。
      “御,你来了。”那是言御赢了行御、戒御、断御后,在就任仪式上第一次以戚继云的御守身份见面时戚继云说的话,戚继云的声音不掩喜悦。
      “是。”言御应答,仿若老友重逢时的轻轻一喏,看似不着痕迹实则情谊暗藏。
      “太好了,御,终于等到你来。不为你我才不穿这么麻烦的衣服呢,憋死人了!”刚才肃穆的气氛很快被戚继云胡乱扭动身体、拉扯衣服的样子破坏,不顾身边佣人的阻止,戚继云奋力扯下脖子上的领带向言御奔去。
      “御,你怎么才来?我等了你一上午。”听了戚继云的话言御微笑不语,戚继云当然不知道这段时间内言御如何履生赴死才有资格进来这里,距离虽短却费尽言御的心力。
      未等言御作答,戚老太爷对戚继云道:“继云,回到座位上,不要坏了规矩。”
      “不要、不要、不要,”戚继云头摇得像拨浪鼓,“什么规矩不规矩,不为御我才不到这里来,我根本不希罕做什么戚氏家长!”
      “你不做戚氏家长,你是为了言御才来?”听到戚继云的话,戚老太爷眼中精光一闪,主人与御守的关系似乎好的过分了。虽然戚家祖上留有多种加深主人与御守羁绊的方法,但那是为了增加御守的忠心,眼前这种因情感造成的羁绊是好是坏?戚老太爷心中犹豫该不该及早下手了断。
      “是。看御在这里我才留下的,否则早走了。这里的一切我都不喜欢,什么戚氏家族、什么戚氏家长?狗屁一堆,我不稀罕,谁想要谁要!我不是杂种,更没要你们来找我,这所有的一切都与我无关!”
      “戚继云——”戚老太爷的声音陡得拔高,在场诸人侧目,戚老太爷如此动怒谁也不能预料后果。戚继云的行为虽然不合规矩,但他的胡闹喊叫却说出了戚家内不少人的心声。这些心声是不能诉诸人前的隐晦,戚老太爷此时听到无异于火上浇油,这怒火越烧越旺最终烧到谁身上没人知道。
      “戚继云,我再问你一遍,你为什么留下?”戚老太爷的声音隐隐有风雷之声,任谁此时都会服软、认输,但戚继云显然不在此例。
      “再问一百遍、一万遍答案也不变,御在这里我才留下!”
      戚老太爷眼神变幻片刻不语,就在众人战战兢兢以为戚老太爷会狂怒发作的时候,戚老太爷眼神倏得一亮反而退了怒容道:“果然是我戚峻毅的孙子,有胆色、有担当。但戚继云你听好,你是戚家的后人、是我戚氏家长戚峻毅的孙子、也是下一代戚氏家长,不管别人说什么,这些都改变不了!”
      戚老太爷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掷地有声的认可既重新确认了戚继云下任家长的身份也给戚继云立了威。众人目光闪烁,但戚老太爷多年积威,对这样的结果也只能默认。
      “我不要!我不要认什么爷爷、不要继承戚氏、更不稀罕当什么家长。你们总强迫我做不喜欢的事情,只有御对我好,我只要御!”
      “继云……”戚老太爷仍是严厉的语气,但与刚才不同,现在的语气中全是对后辈的爱宠,“言御也属于戚家,不仅如此他还是家长专属的御守,你想要言御就当下任家长。”
      众皆哗然,不仅因为戚氏传承几百年来从没有哪个家长是因为御守当上的,向来只有家长选换御守的说法,更因为堂堂戚氏家族的当代家长传承下任家长竟用威逼利诱的方法。听到这里,言御也愕然。那时他们都不知道这是戚老太爷欲取先与的权谋之术,更看不透戚氏家长的高瞻远瞩。
      “我不要当下任家长,也不要御离开。”比起戚老爷子,戚继云更倔强。
      “按照‘御守则’的规定,言御,你告诉继云有什么后果。”
      言御默默回忆“御守则”中对于御守的各种禁锢:……背叛戚氏家族者死,妄言离弃者死,忤逆犯上者死……只是简单一个字的回答却也是御守们最悲凉的结局。
      没有听到言御的回答,戚老太爷的声音又冷硬几分对言御道:“说!”
      言御回答:“死。”
      “死?怎么会……御,是真的么?”
      “是。”不知为什么,虽然言御知道以戚继云冲动、倔强的性格当时极可能做出难以挽回的事,言御却不害怕。
      “那好,我当下任家长。但爷爷我也告诉你一件事,如果有一天我有能力带御离开——不管过程多么艰辛,我们都会走!”十四岁的戚继云尽管还没有与这样狂傲誓言相对应的能力,但这种决心已让戚峻毅微微动容。
      “御,你怎么说?”
      “我永远陪着你。”一天是主人,一生都是主人。从答应陪伴在戚继云身边到言御终于有资格站在这里,已经注定了言御与戚继云一生相随的命运。但言御并不知道三年后他再次向戚继云说这句誓言时,心境与现在完全不同。那次并非为了遵守主人的意愿而是言御自己的心意。
      “好。”戚继云挑衅的看着主位上的戚峻毅,扬起的脸上满是自信,“开始举行言御的就任仪式吧。”
      古老深沉、处处透着诡异的仪式重新开始进行……
      看着会议室内自信、干练的戚继云,言御露出宠溺的笑容:永远陪着你,不管过程多么艰辛永远陪着你——直到你准备好一起离开的那一天。
      * * *
      会议室内,激烈的讨论正在进行。戚继云工作间隙看向会议室外等候他的言御,疲惫的身心无端变得轻松。不管戚继云表现的多么不在意,只要有御在,戚继云就会莫名安心,这种深深的羁绊是无法否认的。
      大量数据堆砌、冗长的风险分析、繁琐的论证和各种可行性谈论之后,负责市场调查的主管终于发出振奋人心的总结性发言:“……据此,我们大胆推论:CIP市场虽然还未发展成熟,但拥有相当大的市场容量,前期开发很有价值,戚氏可以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在场众人交换意见之后,显然都对戚氏介入CIP市场的议案持乐观态度。
      “那么——”戚继云手敲桌面,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就让我们吞掉CIP这块儿大蛋糕,成就戚氏的新高点!”
      众人纷纷应和。接下来的会议日程是前期准备、具体分工和工作时间表的确认,比起前面这部分内容需要更多耐心。
      会议室的门大开,戚继云第一个走出来,迎面看到微笑等待的言御,心中蓦得一软。在戚继云做出思考前,手脚已经自发动作,给了言御一个紧紧的拥抱。
      这种安心的感觉呀——戚继云心中深深感慨;但现在的御与以前不同了——戚继云同时告诫自己,要赢得御而不是接受怜悯。
      “祝贺我吧!”戚继云放开言御,露出浅淡的笑容,仿佛只是友好的表示,其实是宿醉那天一时失言情状的延续,此时的状况让戚继云懊恼不甘。
      言御的表情跟以前一样,同样的恬淡含蓄,让戚继云有时空转换的错觉。以前也是如此,言御的温柔总是静静弥漫但不张扬,在戚继云抬头的瞬间就能捕捉到,而且伸手可及。
      戚继云无法阻止自己回忆过去却不允许自己沉溺于往事,收拾情绪戚继云在心里对自己说:戚氏家长的特质是绝不以弱者的身份出现,绝不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软弱,绝不允许自己被别人同情!
      “爷爷,您认为继云永远学不会认输,所以跨不过主人与御守的隔碍,更逃不脱戚氏斗折的发展路途,对么?呵呵……其实——您猜对了!”戚继云边走边想,VIPs专用电梯已近在眼前,“但是,您却错了,因为戚氏的执掌者根本不屑接受施舍而是主动获取。”
      言御跟随戚继云走进VIPs电梯,电梯门在眼前缓缓合上,戚继云对言御道:“御,我累了,支撑住让我休息一会儿。”
      如果言御选择疏离,那么戚继云就主动靠近,不管用什么手段,戚继云要言御恢复以前的样子、要以前的言御回到身边。
      戚继云将体重交给言御,肆无忌惮的选择让自己最舒服的姿势挂靠在言御身边,很快进入睡眠状态。梦中戚继云回到十多年前那个倔强任性、冲动青涩的少年时代,梦中也有言御:
      榕树的浓荫在如炽的夏日午后僻出一片清凉,偶得的轻松如偷来似的充满战栗般的欣喜。戚继云借言御的承托一次又一次跳起,试图勾取头顶上的枝杈,终于勾到的枝杈又被轻易遗弃,戚继云享受的是勾取过程中的乐趣。明明身在炎热窒闷的空间,普通人连动都懒得动一下,戚继云却乐衷于将自己弄得一身汗水。
      自从戚继云和言御相识,他们隔一段时间见一次面,这种约定是戚继云单方面要求的,言御没有拒绝却也无从推辞。每次见言御都是戚继云最开心的时候,充满了暗中偷闲的窃喜和计谋得逞的顽劣。戚继云认为这是跳脱出戚氏掌控和放纵身心的浮生一日,但言御知道戚氏家长并没有戚继云想的那么简单。戚氏的家长对此应该有所觉察但听之任之,最明显的证据就是只有第一次戚继云来找言御有佣人跟随找寻,之后再无人追究,任戚继云和言御往来。尽管如此,与言御相处也是戚继云最期盼、最快乐的时光。
      终于被自己累得动也动不了,戚继云索性躺到榕树下的草地上,任汗水浸透衣衫。
      “御,真好、这样真好……”热气蒸腾的空气给人扭曲的幻觉,头顶的绿意恣意张扬,戚继云粗重的呼吸声在静谧的环境中尤为明显。
      言御无语的走到戚继云身边坐下。
      “如果、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戚继云无声叹息,“御,你会一直陪着我吧!”
      “会的。”言御回答。
      相同的问题戚继云问了很多遍,几乎每次与言御见面戚继云都问。虽然御守没有追究主人事情原因的权利,但这样频繁的询问,言御也不禁好奇。
      言御忍不住问戚继云:“为什么一直问我会不会陪着你?”
      戚继云沉默不语,就在言御认为戚继云不会回答的时候,戚继云道:“以前娘说会陪着我,娘很宠我、陪我做喜欢的事情,在我八岁的时候她睡着了再没有醒过来;后来我捡到一只流浪狗叫虎子,它总陪我一起玩,我想它会一直陪着我,可后来下雨天它迷路被车撞死了;后来遇到爷爷,爷爷说会对我好把我领回来,我想爷爷一定会陪着我吧,可是总也见不到爷爷,其他人总强迫我做不喜欢的事情……
      “有一次我忍不住跟爷爷闹别扭,我要爷爷陪我,我不要做刷牙、洗澡、上学、练琴那些事。爷爷说:陪在我身边的人不一定要对我好,但我一定需要他们;对我好的人不一定陪在我身边,因为我不一定需要他们;娘和虎子离开是因为他们太脆弱,没有力量遵守誓言,如果对我好的人很脆弱,那就根本没有留下的必要;如果我够聪明就应该让我需要的、有力量的人留在身边……我不信,我要对我好的人陪在身边。不管我需不需要他们、不管他们有没有力量,我都要他们留在我身边。我要御一直陪着我!”
      此时言御才明白戚继云每次问他这个问题时,心里是如何的惶惶不安和满怀期待。与戚继云初次见面时的情景在脑中清晰重现:抓着言御手臂不放的纤细少年,被污渍遮蔽的脸庞看不清眉目,略显单薄的身子因为惊急瑟瑟发抖;又大又圆的眼睛分外明亮,如小鹿般慌张四望……当时言御感觉:想保护这样的主人!想要保护他不受伤害!
      言御突然之间读懂了眼前这个男孩心中的惶恐和期待,虽然孩子一样任性的愿望,微小如萤火,却执着不肯放弃,似乎这样就可以让一切持续到永远那么长。
      “我会赢过其它人,做你的专职御守。”言御感觉自己要做点什么,“我会一直陪着你。”似乎只有这样的承诺才能救赎从刚才就一直情绪低落的男孩儿。
      “啊?”听到言御的话戚继云抬头,言御的表情依然冷漠眼中却盛满坚定和温柔,这是戚继云第一次从言御身上看到冷漠之外的情绪。
      后来戚继云一直想:言御是不是从那个流露感情的瞬间开始以心相待?虽然戚继云不善察言观色,但这之前的言御对戚继云只有责任而非情感。
      “嗯。”戚继云鼻音浓重的回答言御,一改平时鼓噪的样子,默默移近言御身边双手揽上言御支撑身体的手臂,“让我靠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言御身上湿热的气息让戚继云安心,只是一闭眼的瞬间戚继云便被言御的温柔蛊惑沉睡过去。
      等戚继云醒来已经是太阳落山的傍晚,言御保持着戚继云睡觉前的姿势没动,戚继云则是一场好眠。
      戚继云睁开眼看到言御僵直的姿势,心中一阵懊恼,低头无语。明明说只要靠一会就好,谁料到自己竟然睡着了,想到这个戚继云将头埋得更低,但回想起睡前言御说过的话戚继云心中又一阵欣喜。
      言御看到戚继云的窘状笑道:“醒了么?”
      “嗯。”戚继云低应,随即将言御扑到地上紧紧拥住,“御,太好了,有你在我身边……”
      片刻错愕之后言御释然,虽然只差两岁,但戚继云怎么看都像个孩子。
      言御无言——言御总是沉默居多——伸出手轻抚戚继云的发顶,一下、一下……熟悉的感觉让戚继云留恋不已。
      * * *
      戚继云一直睡到晚饭时间,虽然醒了却不睁眼,流连手掌间的熟悉气息不愿醒来。不管戚继云是否承认,他早中了一种叫做言御的毒,而且毒深无解。
      “醒了么?”言御觉察到戚继云的气息变化说道,言御说的话如那时一样。戚继云睁开眼睛,果然,言御仍保持着开始的姿势没动,也如那时一样。睡眼朦胧中,戚继云竟有种言御没变、还是以前的言御的错觉。
      看到戚继云嗜睡的样子言御对戚继云道:“再睡一会儿吧。”
      听了言御的话戚继云一阵恍惚,记忆中言御并没说过这样的话,虽然言御的话饱含关心、体贴,却给戚继云物是人非的感觉。
      言御说的话与以前不同,言御果然不是以前的言御了,戚继云仔细端详言御近在眼前的脸庞不语:言御的熟稔、关怀顺理成章,他们之间并没分离十年光阴,前几日的疏离、隔碍也仿佛不存在……他们之间的关系亘古如初、似乎理应如此!
      戚继云心中一声长叹:原来,在这场两个人的战争中,可以决定战争开始与结束的是战争的胜利品。这样的战争是怎样的战争?戚继云在不知不觉间把自己置于了窘境。想到这些,戚继云的心倏忽收紧,浑身一阵冰冷。
      “不用了。”戚继云边回答边站直身体,舒活筋骨、整理仪容的同时不动声色地收回全部情感,重新戴上冷硬、淡漠的假面具。
      “回戚家。”戚继云按下电梯中的按扭,重新启动从会后就一直停运的VIPs电梯,电梯直达戚氏总裁的专用停车位。
      电梯缓缓下降,光亮的电梯间清晰的映照出站在戚继云身后,正在悄悄缓解四肢僵硬的言御。戚继云眼神一暗,又想起以前的片断:
      “不要、我不要洗澡……我不要……”戚继云已经与浴桶边的两个佣人抗争了很久,激起的水花四溅,“要洗你们自己洗,我不要洗……”
      虽然戚老太爷刚在戚继云专职御守的就任仪式上再次确认了戚继云的地位,但百年戚氏枝繁叶茂、盘根错节,怎会因为有戚老太爷的庇护就对戚继云假以辞色,佣人们心中也不把戚继云当主人看待、心存轻忽。终于被戚继云磨光耐性,两个佣人像往常一样将戚继云整个人按进水里,任戚继云在水中挣扎,毕竟这样能让戚继云老实一些、洗的更快一些,而这恰恰是戚继云惧怕洗澡的原因。
      与往常一样的压抑、黑暗迎面扑来,呛进气管的液体集体叫嚣着沸腾的同时又被新进的水流镇压,难抑的饱涨感成倍反扑,分不清时间、空间的沉浮,奋力挣扎换来的是更强势的按压……
      “要屈服么?”戚继云心中念着,却放不下心底小小的坚持。虽然每次洗澡的结果都是戚继云挣扎的筋疲力尽后被迫妥协,却不愿一开始就认输。
      体力、精力接近临界,眼前一阵阵白芒,水无休止的涌来……可以逃脱的出口近在眼前却没有救赎。
      “御——”戚继云在心中无声呼唤,“御……”
      仿佛这个名字就是救赎的咒语,戚继云刚在心中呼唤言御,下一个瞬间就被拉出浴桶。突然涌进肺部的空气带来阵阵酸涩,沉重的眼皮抹净热水后第一个看到的正是言御的身影。
      “御!”心中最期待的救赎者出现在眼前,戚继云毫无顾忌投进言御怀中,忍不住将所有委屈、恐惧宣泄出来。
      “有御在就好……什么都没关系,只要御在身边就好。”这一刻戚继云不奢求其它,只要这个温暖的怀抱一直在身边。
      言御的名字一定是救赎的咒语——刚经历过恶梦般的场景,戚继云在心中悄悄铭记,成为戚继云心中无法磨灭的痕迹。奇迹不是一次又一次累加的魔力,而是因不常出现才让人倍觉珍惜。
      这之后很多年,戚继云会在困境中呼唤言御的名字,下意识的找寻言御的身影,直到言御去日本,戚继云被迫变强。
      “御在就好,有御在身边就好……”戚继云轻轻低喃,比起有御陪在身边,其他的一切都无关紧要。
      “叮——”电梯到达底层的清音打断戚继云的回忆,戚继云侧目看向身后的言御,言御标枪一般的硬挺身躯站在戚继云身后不远处,紧紧相随。
      “御在就好,有御在身边就好……”
      戚继云回想起以前的话,涩然一笑:对于言御,戚继云永远学不会狠心。想到这里,戚继云配合言御的速度无声放慢了走出电梯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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