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有个沈太傅》吞拿鱼王三明治

32、番外 安庆的烦恼（下）

　　高楼后的那坡陡且峭，横七竖八长着些灌木杂草，两人扒着石头，互相帮扯，爬了半天，才爬到坡上。坡顶一颗老松歪长在那，倚在楼旁，两个人也是横了心要看，连死都不怕了似得，踩着摇摇晃晃的树枝，一个接一个的爬到了刷红漆的那阁楼屋顶。

　　这么一来便耽误了好些时间，沈雁已有些心急了，才站稳就蹲下来揭瓦，吴安庆蹲下来看了看下面屋子的摆设，正下方摆着桌椅，旁边有一张屏风，再其他便看不见了。

　　怎么一个人也没有啊，吴安庆正想着，便听见身边好友道：“这一定是花魁的房间了。”
　　“你怎么知道？”
　　“有漆的味道。”沈雁用手指隔空指了指下面的桌椅，“都是新的，肯定不会错。”

　　两个人便开始蹲着干等，沈雁两只手交叠在膝上，又把脑袋放在手臂上，歪着头苦等，垂着眼帘十分无聊的模样。吴安庆则在旁坐了下来，他看着这样的乐乐，想着明天他便要离开，起先挺雀跃的心情渐渐的便变了味。

　　其实延陵离长安不过几个时辰的路，这样的分别远不如生离死别浓烈，所以好像连伤感都显得十分怪异。他也不敢表露分毫，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实他担心的不是乐乐会过的不好。

　　毕竟，谁会不喜欢乐乐呢，他聪明机灵，又俊秀好看。众星捧月，不管到哪里，他都会被人好好疼爱的。吴安庆真正担心的是自己，他担心乐乐会遇到更多优秀的文化人，会和他们成为好朋友，最后，走上与自己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总有一天，自己不再是他最好的朋友了，成为第二，第三……甚至渐渐淡了往来。

　　越想越远，吴安庆的鼻子已有些发酸了。

　　沈雁却没有一丝觉察，垂着眼无聊的看着下面的动静，突然听见一声推门声，立刻精神了，兴奋的压着嗓子低喊：“安庆！！来了！”

　　吴安庆忙爬过去，两个人扒在两片瓦的空隙里看了下去，只见桌椅旁来了好几个下人端来了许多酒菜，随后便离开了。过了一会，再度传来了开门的声音，门边传来一个聒噪男声：“来来来，秋霜宝贝儿，陪爷先喝几杯。”

　　这果然是花魁的房间！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屏住了呼吸盯着下面，只见一个商人模样的男人走到桌边，然后一个穿着青衣的人也在桌边坐下了，倒了杯酒道：“郑大爷出手阔绰，豪气万千，秋霜先敬您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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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安庆有些吃惊，因为那穿青衣的自称秋霜，他的确言行女气，纤若无骨，虽然看不清脸，可这高挑身形怎么看也……是个青年男人吧？

　　沈雁终于得见花魁，却揉了揉眼，愣了许久，站了起来，一脸困惑。

　　半晌，才道：“可能在别的地方，我再去找找。”吴安庆还没来得及唤住他，便看见他跳到屋顶的另一侧去揭瓦了。

　　吴安庆有些累了，懒得挪步，小声朝他劝道：“可他说他叫秋霜呢。”

　　可沈雁头也不回道：“不可能，他是男的啊。”果然他也看出来了这人是男的。

　　吴安庆叹了口气，他也没能想明白，困惑的看着下面，那郑大爷一杯酒下肚子，突然揽了秋霜入怀里，便腻腻歪歪的亲了起来，间杂着些：“宝贝儿你真美，仙人儿似得。美死爷了。”的话，把他听得脸都红了。

　　他正要把瓦片覆回去，忽然下面丁零当啷碗筷都被推到一旁去了，男人竟把秋霜放在了半张清空的桌子上，几乎不需要解的衣物瞬间被扒了大半。吴安庆此时才得以看清那人的眉目，喉结与身板，稳稳的是男人不错。看着只比自己大四五岁，散着头发，是挺好看的。

　　被推到桌上的人倒没有怎么推拒，两个人人抱着亲了亲，便看见上面的男人不停的动，下面那个不停的叫，两人跟狗似得，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办起事来。吴安庆像被雷击中了一般，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他心虚抬头找了找乐乐，看见他在很远的地方揭瓦又覆上，浑然不觉，还在寻觅他的花魁，不知道为什么松了口气。

　　吴安庆摸索到手边的瓦片，再度低头，这一下更是寒毛直立，因为他的视线与那花魁秋霜撞上了。

　　被发现了！

　　四目相对，吴安庆半开着嘴呆若木鸡，连逃都不知往哪逃，可那人却没有出声揭穿他，懒洋洋的闭了眼继续他的放浪□□。

　　吴安庆仿佛九死一生般赶紧把手里的瓦盖了回去，才安心喘了口气，抬头却看见一双小靴子不知何时停在了眼前，吓得他一屁股坐在了屋顶上。

　　沈雁站在他跟前，也是一脸的震惊神色，吴安庆不确定他看见了什么没有，却已好似遭受了灭顶之灾一般，只觉得天都塌下来了。

　　半晌，才听见沈雁发表了感想。

　　“安庆，这里没有花魁姑娘，都是男的。太恶心了……！”他一脸厌恶，不乏遗憾的说。

　　见他好像没有看见方才那一幕，吴安庆庆幸之余连想也不想，就附和道：“可不是嘛。”谁知才说完，便觉得胸口一阵发闷，他不禁低了头，一面思忖自己这奇怪的反应，一面喃喃道：“……太……恶心了。”

　　没见到漂亮花魁的沈雁一脸苦闷，慢慢的，才终于收起了不甘的表情，伸手拉自己的好友起来：“我们走吧。”

　　上去不容易，下来更是艰难，两人多少摔了几跤磕了几下，都是灰头土脸，也不知走开了多远，沈雁才察觉身边的好友异常的安静，似乎比他还失落。

　　“安庆……你没事吧？”
　　“……”吴安庆这才意识到自己一路都没有说话，赶紧摸了摸后脑勺，“没，没啊。”

　　沈雁自责道：“唉，都怪我没有打听明白，就拉你去了。”

　　安庆猛摇头道：“没这事！在府里闲着也是闲着，你来找我玩，我别提多高兴了！本来你都……”他突然顿了顿，支吾了一下，才小声道，“你今天都该在延陵了。”

　　“我还没走！你就想我啦！”沈雁听到这话，知道好友现在就开始挂记自己，他自然是开心的，可看到对方的表情格外凝重，便忙摇了摇他的肩膀宽慰，“哎呀没事啦安庆！我每月都会回来的！”

　　“……真的吗？”吴安庆仍是闷闷不乐。

　　“我怎么会骗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吴安庆抬起眼帘定定看着乐乐那对装满真诚、莹莹发光的眸子，里面好似装着天上最亮的那颗星辰，可这漂亮的眸子里却映着他那一张沮丧到快哭出来的脸，紧接着，他透过泪花，看见自己在乐乐的眼中丢脸的哭了出来。

　　“……怎么啦？安庆？你怎么啦？”沈雁着急拉着他的袖子，关切的抬头看他，又伸手擦他的眼泪。

　　连眼泪都出来了，便也没有什么话不能出口了，吴安庆哽咽道：“乐乐你现在这么说……可等你以后碰到了更多的人……那些文化人比我聪明，比我有学问，什么都懂，什么都聊的上，还像你一样爱看书，作诗……还是有头有脸的秀才举人……不像我。我爷爷经商，我爹爹经商，我长大了也就是个做生意的，以后，你会看不起我的……我好后悔……以前没有好好去私塾读书……虽然其实读了也就那样，可是至少我能去看看你说的书，像什么天工开物，那什么戏梦笔谈……”

　　“……梦溪笔谈？”

　　“……”被纠正的吴安庆哭得更伤心了，彻底走不动路，蹲了下来埋着脸哭。

　　沈雁也跟着蹲了下来，他抚摸着好友的背脊，不知道说些什么。安庆说的这些，是他从不曾想过的，他也压根没有意识到安庆压抑着这样的情绪。

　　安慰并给出保证是十分简单的事，空口说白话人人都会。只是他从没有想用任何举动敷衍安庆，安庆是他最好的朋友，这并不是说说好听而已，他和安庆从会说话起便玩在一起，共享了多少福，同当了多少难，夜深人静时又分享了多少心事，其中情谊多深又怎能与外人道，说是亲人也不为过了。

　　看到安庆哭得这么伤心，沈雁的心也乱成了一团麻，渐渐地，他也红了眼眶，负气似得道：“……我，那我不去了！”

　　“……”顿时止住了眼泪，吴安庆有些惊讶的抬头看向他。

　　“安庆，我也是啊……我爷爷是开酒楼的，爹爹是开酒楼的。我长大也开酒楼，这样咱们谁也不会瞧不起谁！”

　　“乐乐你在说什么呢！”吴安庆终于不哭了，可是反却生气了，“我自己不行，便也不让你有好前程？我成什么人啦？”

　　“……”

　　“你这么聪明，一定要去延陵，等过几年，你还要中举入殿，高中状元，给那些世家子弟看看，不止他们官宦人家能出贵子。”吴安庆说着说着，便又伤感起来，“有你方才那句话，我不想以后的事了，这一刻，我吴安庆是你最好的朋友，就够了！”

　　“安庆。”沈雁垂着头落泪，丧气道，“从前我都没想过这种事，方才你一提，我也吓坏了。世事变迁，白衣苍狗，有一天我们不再是朋友了，这种事……我真不敢想。”

　　“别想了！别想了！”吴安庆擦了眼泪，伸手摸摸乐乐的头发，这倒开始宽慰起别人来了，“这是不可能的，管那个世事怎么变成白狗，我心里永远都会装着你的。”
　　听到[变成白狗]沈雁破涕为笑，然后吸吸鼻子，感动得连连点头，认真道：“……我也是！”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手忙脚乱互相收拾了泪痕，看着对方哭后的狼狈模样，终于一齐笑了。

　　“走，吃馄饨去。”
　　吴安庆站起身来抖抖衣袍，又拉了沈雁起来，两个半大的孩子便手牵手跑进了市集。

　　当时年少，以为世上最亲密的也就是那所谓最好的朋友，十三岁，对自己所求的认知也是模模糊糊，当对方守住了当日的承诺，贪心便又开始造势。而最遗憾的事……不过被自己亲手画下的线束缚，进退不得。

　　当那个姓华的臭掉书袋出现，吴安庆才后知后觉，人生在世，太多际遇，相逢与别离。

　　而他对沈雁的期待，也并不仅仅是最好的朋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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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老沈快要众人皆弯我独直了。。2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