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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二十八 暗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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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
今日昭阳宫大殿之中,嫔妃俱到,座无虚席。
陈静淑坐于人前凤椅之上,平日悉数堆积在身上头上的珠宝首饰剪了一大半,将身半倚着手撑着头,眼底有青色,眼皮下垂长长的睫毛盖住一大半眼睛,藏在缝隙中的眼眸略微发红,在众人的目光中缓缓将众人扫视了一遍。
“今日人来得可真齐啊。”陈静淑轻声感叹了句,坐正身子,苍白发倦的脸上连平日的笑容都没有了。“尤其是你。”陈静淑瞥向淑妃旁边的周昭仪,“这还是本宫第一次,见你怎么早来。”
周昭仪想说话,被淑妃按住手,便看了淑妃一眼闭上嘴,让淑妃开口:“这不都是因为关心皇后娘娘。妾妃们听说皇后宫中昨夜出了事情,不知是否影响到娘娘,所以今日才因关切这么早前来。”
“是啊,我也关心皇后姐姐。”周昭仪跟着道,比起淑妃隐晦的打量,她探寻陈静淑的目光就显得肆无忌惮了。
“是吗?”陈静淑揉了揉自己太阳穴,语气不咸不淡:“那便多谢你们的关心了。”
“不过,本宫之前还以为你们这么早来,是为了看本宫的笑容。”她说这句话是虽然没有什么情绪,但是说完之后大殿内的空气明显停滞了一分。
贤妃满脸堆笑的出来缓和气氛,“哎呀!看皇后你说的,我们这一群姐妹哪里是那样的人?如今皇后娘娘你在宫中受到惊吓,我们担心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有着想看笑话的心思呢?”
“呵。”皇后终于轻笑了一声,道:“本宫刚才脑中眩晕,随口一说,各位妹妹莫要在意。”
“自然不在意。”淑妃回道。
良妃从落座来时神色便不太好,总是低头看着桌边茶杯慌神,偶尔会抬眼看一下在众妃最边上的宋雯。
“良妃。”上座的陈静淑冷不丁的唤了一声,良妃冷静的抬起头,却是看似不相干的宋雯不小心打翻了茶杯盖子。
紫砂质的盖子掉到地上,这还不算要命的,要命的是这茶杯还十分抓人耳朵的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竟直直滚到了与宋雯相对的另一个良人脚边,这才肯最后挣扎两声安分的躺在地上。
这下子,不管宋雯心中是如何胆战心惊,整个大殿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捧着一杯无盖茶的宋雯身上。在这齐刷刷的目光中,宋雯的手一哆嗦,茶水溅上了她杏色衣裳,形成一块颜色稍深的疤。
陈静淑自然也看向宋雯,温柔的笑容爬满腮边,她温和的问道:“宋良人这是这么了?莫非,是因为什么太过紧张了?”
良妃在陈静淑看不到的角落,瞪了眼宋雯。
“没……没有,妾妃只是一时慌神,拿……拿脱了手。”宋雯推开慌乱替自己擦拭水渍的丫鬟,却吞吐着比丫鬟还要紧张。良妃咳嗽了两声,宋雯下意识挺直脖子,“是妾妃冒失了,还请皇后娘娘原谅。”
“无碍。”陈静淑摇头,与良妃状似漫不经心道:“虽是快到夏至了,但这夜里天气还是有些寒,你莫不是夜中贪凉了?”
“妾妃只是喉咙有些不舒服而已,许是昨夜酣眠少喝了水。”良妃镇定的回答,反问陈静淑:“不知皇后娘娘刚才唤妾妃,所谓何事?”
“昨夜酣眠?本宫见你今日魂不守舍,还以为是你昨夜没睡好呢。”陈静淑笑道,半瞌的眼睛完全睁开,其中如利刃出鞘水银光泠泠。她与良妃在说话,但是目光却划向了所有。
“本宫希望,你们昨夜皆睡得不错,没有被风声所扰。”
她话里有话,妃嫔们听了不出来,故此一言不发。
可有人,例外了,出了声。
“姐姐,你才是昨夜睡不好的人吧?”陈婉音怯懦的声音,教满座俱惊,听她又道:“妹妹听说,昨夜宫中闹鬼,把姐姐你吓得都晕过去了。”
“真的是媛嫔的亡灵作祟吗?她为什么要找上姐姐啊?”
陈婉音细声细气的连续三问才是真正让人窒息的,众妃们包括刚才出糗的宋雯都如同见鬼一般看向陈婉音,直白中有暗含一点点人尽皆知的婊气,着实是惊到了佯装一派和气的众妃们。
从来没有人,挑事跳得这么明显过。但是偏偏这个姑娘一双眼睛干干净净,脸上也纯纯粹粹,还似乎是真的打心底在担忧。真叫人有一种,想打又生怕误伤的无奈何。
“陈婕妤,是谁告诉你,宫中闹鬼的?”陈静淑倒是看上去没有什么惊讶的反应,平静的看向半含着唇的陈婉音,亦平静的问道。
陈婉音不假思索的回答:“宫里的宫人都在传啊,妹妹一路上听到了好多个呢!”
“那你下次若再听到有宫人再传,那就替本宫好好的罚罚他们。”
“为什么呀?”
“因为这是皇城,乃九五至尊栖息之所,有天子之气庇佑,自然邪祟俱消,魍魉不存,何来闹鬼之说?”陈静淑反问陈婉音,语气转厉。
陈婉音所说的话被堵了回去,眼眨眨的低下头,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最后小声道:“我只是关心姐姐而已……”
“姐姐你不要生气啊……”
一个十足的小可怜模样,有妃子憋不住嗤笑出声。
“有你愚不可及,本宫当然生气!”陈静淑不如陈婉音所愿,也丝毫没有承她姐姐这个称呼。就陈静淑的态度来看,在她心中,与她同出陈家的陈婉音与其他人相比,也没有什么亲疏之分,倒是一视同仁了。
周昭仪闻言,立马笑问:“那娘娘的意思是,昨夜的事情应该是活人所为吗?那娘娘觉得,是谁这么大的胆子呢?”
说罢,她暗示性的看了眼神色不太好的良妃。
良妃向周昭仪看了回去,给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但也跟着她的话说了下去:“妾妃也想知道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
“对啊。皇后娘娘若是有怀疑的对象,不妨告诉我们,或许我们还能为娘娘分忧呢。”贤妃也道。
陈静淑目光一一掠过这三个人,现在她们所代表的正是后宫中三个势力对此事的态度,和陈静淑猜想的差不了多少,她们恐怕也是在试探对方。
“没有谁。”陈静淑摇头,淡声道:“昨日之事不过是本宫宫中一个小丫鬟一时想不开,自绝而已,那里有什么人啊鬼的?”
“况且,本宫都不急,你们急什么?”
“可是姐姐,你分别是吓晕过去了啊。”陈婉音又道,虽然心里知道这么说不妥耸着肩,但是求知的欲望还是战胜了恐惧。
“啧。”陈静淑在众目睽睽之下不耐的摸了摸额头,收起笑容冷声问陈婉音:“若是你,于半夜惊醒之时,迷迷糊糊看见一具血淋淋的尸体摆在你眼前,你不会觉得怕吗?更何况,本宫昨日才见媛嫔惨死于眼前,夜里又见那般场景,不过骇然晕厥有何稀奇?”
陈婉音又用谁都听得到的声音,小声嘟嚷:“可是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姐姐这么失态……”
陈静淑明显的不耐烦,“有的是你没听说的事情。”
“既然娘娘都说无事,那我们也就不瞎操心了。”贤妃见此道,话末之后开始饮茶。
良妃开口:“不过皇后娘娘还是要小心才好,毕竟人心莫测。”似乎是为了反击周昭仪,良妃在说这话时也赤裸裸的看向周昭仪。
周昭仪勾唇笑,马上讥讽:“对啊,皇后姐姐确实该小心一些,尤其是要小心那些一看就心里有鬼的人。”
“这种人啊,心里有鬼便开始发慌,要么是毛手毛脚的打翻个什么东西,要么是明明没病还爱咳嗽。”
“依妾妃看,还应当小心那些行为反常的人,尤其是平日懒得像条蛇,却在某一天起得比鸡早的。”良妃不甘示弱,也给周昭仪堵了回去。
“好了,无论是你们之中的谁,本宫都不必小心。尔等皆是我姐妹,想来也不会害本宫。”陈静淑不想听她们吵下去,于是轻声道,不过这话确实没一个人会信的客套话。
众妃虚伪的应和着陈静淑的话。陈静淑又道:“不过近日后宫确实不甚太平,先是梨容华,又是德妃与媛嫔,接连有人无辜遭难。故此本宫已向陛下提议,在夏至日之后,带着你们去法华寺烧香祈福,以免再有流年不利、遭遇祸端者。你们可有异议?”
众妃们摇头,但是有些已经在心里算计着不去的托词。
不过不管怎么样,这场请安就这么过去,她们也没有收获什么有用的消息。
在众人走后,陈静淑吩咐春容。
“这几天晚上不要再燃那种香,我们守株待兔,看看有没有撞树的傻子。”
锦绣宫。
那边莺莺燕燕起得尚早,还叽叽喳喳请完了一次。这边日上三竿,有伤在身的葛青还躺在薄被里面闲得发慌。
宫廷用完自然都是上好的,好到这才没多久,伤口处就结了一层薄薄的皮痂。这是好事,最起码葛青不用总趴着,能做一些基本的动作。
不一会儿,小茵走了进来,手里比去时多了一本书。
葛青迫不及待的问她:“怎么样?娘娘还好吗?你有没有替我问候她?”
“奴婢当然是替主子向皇后娘娘表达了关心。”小茵先是道,随后又道:“皇后娘娘似乎没什么大碍,只是脸色有一些不好,需因为受到惊吓的缘故。”
“娘娘没事就好。”葛青轻声道,发自内心的送了一口。她告诉自己,关心皇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毕竟现在自己的半条命都还需皇后才能保住。
“皇后娘娘说主子的好意她已经心领了,不过叫奴婢转告主子,您现在的当务之急应当是养好身体,毕竟一月之期转瞬即逝。”
葛青点头,不免有些担忧:“我这伤也不知何时能好,可不要误了时机,害了自己也连累了皇后。”
小茵安慰葛青:“主子不必担心这个。以奴婢看,皇后娘娘并非莽撞之人,她既然答应了帮助主子你,就一定有万全的把握。”
“对了,这本书是皇后娘娘送给主子你的。”小茵说完之后将拿在手上的书递给葛青。
葛青接过,是一本蓝色书皮的线装书,上面有书名,叫《博物志》。
“皇后娘娘说,这本书是拿来给主子你解闷的。就是不知道主子你之前是否看过。”
“没有。”葛青摇头,然后笑道:“我已经好久没有看过书了。”
“皇后娘娘说,她那里还有许多书,主子若是这本看完了,还可以再去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