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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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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桃之夭夭
她刚来仙宝寺的时候,还只是一棵,只有两岁孩童高的小树苗,许是日日在仙宝寺内,听着和尚们念经礼佛,听得多听得久了,她就慢慢有了神识。
她记得那是一个雨后晴天的日子,她正坐在墙头好奇的看着天上,好多颜色弯弯的像座桥的东西,隔壁的灵雀告诉她那是彩虹,是这世间最美的东西。
可是当她看到宁斯羽小小的身形,红扑扑的小脸,黑珍珠般的双眼时,她觉得彩虹也不是那么美,他撑着一把素白的油纸伞,跟着一个妇人乖巧的走进了仙宝寺。
云雀扑腾着翅膀,围着她转了一圈叽叽喳喳的叫着。
“他们应该也是来求长生树的,那孩子身上的光有些暗淡,怕是身体不好。”
她眨着水汪汪的双眼,歪头看着他好一会才咧嘴咯咯的笑了笑。
“不会呀!我觉得他比仙宝殿的那尊大佛,还要亮堂。”
“嘘嘘!怎能对佛祖说这么大不敬的话。”
云雀被她傻乎乎的样子,气的拿嘴轻啄了下她的头,她没生气反而高兴的摸着头傻笑起来。然后瞪着眼有些兴奋的看着站在门口的身影。
只过了一小会的功夫,妇人就出来了大和尚也跟在后面,恭敬有礼。织芸看到儿子站在廊下看着不远处出神,抬手摸摸他的小脸蛋。
“斯羽,大师说你可以自己挑选长生树,走娘亲带你去后园看看。”
宁斯羽没动,只是转身对着空蝉大师有礼的作辑,出口声音稚嫩,却带着一丝不符合年纪的稳重。
“大师,我能选那棵小桃树吗?”
话音刚落,本来坐在墙头晃荡着双腿的她,听到他的话惊得一个稳,直接跌落墙头,疼的她眼含泪珠,叉腰气鼓鼓的看着那个始作俑者。
“桃树?小施主能告诉贫僧,你为何会选一棵桃树。”
“因为我喜欢它,它很漂亮!”
她看到宁斯羽嘴边比三月吹风还暖人的笑容,脸颊没来由的一阵滚烫。然后也开心的咧嘴对他笑,虽然他看不见。
“斯羽不可胡闹,长寿树是松树,怎可拿桃树代之。”
空蝉见小娃娃一脸认真,笑着对织芸摆摆手。
“非也非也,这棵桃树可比那些松树要好多了,小施主眼光很好,本来贫僧是不舍的,既然这芸芸众生中,你选中了她,这便是缘分,我将她送与你如何?”
宁斯羽开心的用力点头,临出寺的时候空蝉叫住他,对他招了招手,他马上恭敬的跑回去深深作了辑,父亲说,以后如果有人割舍了心头好给他,他一定要带着感恩虔诚的心深深作辑。
“大师,唤我可是还有事嘱托。”
“她有些调皮,有些害羞,喜欢热闹,也喜欢听人说话,尤其是喜欢听人诵读佛经,你可记住了?她还没有名字,回去你帮她取个可好?”
宁斯羽嗯的点点头,心里却有些好奇,大师明明是在和他说话,眼睛看的却是他身旁,她看到大和尚对着自己笑,不相信他看得见自己,于是蹑手蹑脚走到他身边,垫着脚努力伸手想摸摸他手上禅杖的九环。
可惜就算她憋红脸死命的伸长手,也还有一段可望不可即的距离。刚放下手,头上就疼的她哎呀一声惊呼,大和尚居然敲她的头。原来他真的能看到自己。
“调皮,去了那里可要记得守规矩。”
她揉着头学着段斯羽的样子,笑的乖巧的点头嗯了声,住进宁家的第一天,宁斯羽给她起了个好听的名字,桃夭夭,她开心的一个晚上都没睡,趴在他的床头,看着他比彩虹还美的脸,傻笑了一个晚上。
时不时就拿手戳着他的脸颊,声音软糯的叫声:“阿羽。”
接下来的日子,桃夭夭发现宁斯羽的身体,真的很不好,她经常看到好多背着大箱子的人,进进出出他的房间,灵雀告诉她那些是大夫。
接下来他每天都要喝好多黑乎乎的水,然后眉头越皱越深,她不喜欢看他皱眉的样子,所以总是等他睡着,伸着自己肉嘟嘟的手,一下一下帮他抚平驱赶眉间的痛苦和伤心。
许是他感觉到身边人的存在,等他身体恢复些,都会日日坐在树旁和她谈天说地,向她倾诉心中的不快,然后安静的给她诵读佛经,他的声音很好听,所以桃夭夭觉得他说什么,她都喜欢听。
一晃时光似箭日月如梭,他还是日日都坐在树下和她倾诉,桃夭夭也一如平常的坐在树上,摇晃着双腿歪头笑眯眯的看着他。
只不过宁斯羽不再向孩童时那么得空,能陪她三四个时辰,上林夫子的课时,他经常因为走神偷看桃夭夭,被戒尺打的手心疼。
桃夭夭看他被打的眼里含泪,心里闷闷的揪痛,没见他哭,她的眼泪倒是像断了线的珠玉,止不住的掉落,云雀说她被情魔怔了。
春去冬来又不知过了多少光阴,她已经变成一个身段婀娜的妙龄少女,而他也变成一个英姿挺拔,温润如玉的翩翩少年。
他坐在树下伸手接住飘落而下的花瓣,温柔的捧在手心里开心一笑。
“夭夭,我心里有个思慕的姑娘,今日我哀求母亲求人去她家里提亲了,你能保佑我成功吗?”
桃夭夭本来晃荡的双腿,听到他的话一下子停住,浅浅的说声好,但出口却听到自己声音的哽咽,云雀看到她脸上失了往日的欢笑,眼泪也不断吧嗒吧嗒的,低落在她的衣裙上。
“云雀!我为何会觉得这里很痛,痛的快不能呼吸了。”
云雀看着她不带表情的脸,和不受控制汹涌而出的咸涩,心疼的叹口气,夭夭从小就单纯入白纸,年幼时候从未踏出仙宝寺一步,来了宁家也是从未见过世间的一切。
可就偏偏,一上来就遇到能要人命的情字:“夭夭,因为你喜欢他。”
“喜欢是什么?”
“喜欢就好像一个人嘴里含了一粒无味的糖,它时而甜的让人甘愿豁出性命,时而苦涩的让人生不如死,所以夭夭你不可以喜欢他知道吗?”
“嗯,我不喜欢他,只要他开心就行!”
听到她的回答,云雀担忧的叹口气,他怎么指望自己能说通夭夭那个脑子,隔了一天宁斯羽又来了,这次他坐在树下,桃夭夭不在像往日那般坐在树上,而是选择坐在他身边安静的看着他。
宁斯羽的脸上带着弄的化不开的悲伤,他说,夭夭我被她回绝了,因为我这病恹恹的身体,本就活不久,又何必去祸害别人。
“阿羽,不怕!夭夭会陪着你一辈子。”
桃夭夭轻轻靠在他的肩上,声音轻柔的,一遍一遍的诉说着,只是她没想到一辈子这么快,转瞬即逝,只隔了一个冬天,宁斯羽便缠绵病榻,在没起身出来看过她。
她看到那些大夫又背着大大的箱子来了,只是每个人出来的时候都是摇头摆手,阿羽的母亲哭的和泪人一样。
“云雀,她为什么要哭的那么伤心,阿羽吃了药不是会好起来吗?”
“夭夭,凡人的寿命都是稍纵即逝,尤其是像他这样,身体本就不好的人,他呀就快要死了。”
“死是什么?”
“死就是他会去一个你去不到的地方,谁也见不到谁。”
“不要不要,我说了会陪他一辈子的。”
看她气鼓鼓的瞪大眼,云雀没在说话,趁着夭夭还懵懂,及时断了这念想也是一桩好事,宁斯羽熬到了桃花盛开的时节,他撑着身子,走到窗边,看到院落内粉红妖娆的花海,安心一笑。
拖着残破的身子一步步的挪到了树下,却在没力气走向石凳,便干脆直接席地而坐背靠着树,声音有些沙哑的喊着。
“夭夭,我来了,许久没在和你说话,你可有觉得冷清孤独。我可能要走了。”
桃夭夭跪在他身边,忍不住抬手摸上他毫无血色的脸,云雀说他身上泛着濒死的黑气,可如今的他在她眼里依然比仙宝殿的大佛还要明亮,引人注目。
感觉到脸上一热,宁斯羽愣了下,好像看到眼前有一个模糊的轮廓,接着越来越清晰,他看到一个一身粉色衣裙,肤如凝脂,水剪双眸点绛唇的少女,正抬手努力的抚平着他的眉心。
“夭夭,是因为我要死了,所以才能看到你吗?”
宁斯羽笑着伸手轻抚着她,如黑珍珠般乌黑有光泽的秀发,在他梦里夭夭就是这般美好纯洁的女子,让人向往不敢亵渎。
“阿羽不怕,夭夭会陪着你一辈子。”
宁斯羽看着她紧挨着他与他肩并肩的坐在一起,强撑着席卷而来的困意,对她微微一笑,他好累真的好累,夭夭让我靠一下,只一下就好。
桃夭夭感觉到肩膀上一重,侧头看到他闭着眼的睡颜,开心一笑,睡吧阿羽,夭夭会守着你,只是她没想到他这一睡就真的没有在醒过来。
她看着阿羽的母亲举着火把对着她撕心裂肺的哭喊着。
“把我的儿子还给我,你这个妖怪,还我的儿子。”
“织芸你这是干嘛?斯羽的身体你最是知道,本就撑不过双十。他生前最是喜欢这棵桃树,总是无微不至的亲自照顾着,你现在想一把火烧了它,是想让斯羽在天之灵埋怨你吗?”
听到自己夫君苦口婆心的劝说,她才认命的丢掉火把,坐在冰冷的地上嚎啕大哭。那时桃夭夭在想是不是一把火烧了她,阿羽就能活过来,那便烧了她又何妨。
那一夜暴雨狂风肆虐,吹落了一树本来开的旺盛的桃花,直到天亮风停了,暴雨变成淅沥沥的小雨,桃夭夭站在树下,听着前院伤心断肠的哭声。
云雀撑着伞无声走到她身边,替她挡住这伤人的春雨,也轻柔的拂去她身上已经凋零的花瓣。桃夭夭看到身边一身白衣,面若冠玉的男子,笑了笑,但云雀看得出这笑的牵强的很。
“云雀,你这样很好看。”
“可比彩虹漂亮?”
“嗯,比彩虹漂亮。”
见她坚定的点头,云雀带着些许苦涩的微笑,大抵在漂亮也进不了你的心。
“那我和斯羽比谁更漂亮。”
“阿羽最漂亮,在夭夭眼里没有谁比斯羽还漂亮。云雀,我还能在见到他吗?”
果不其然,情字一旦生根就再也忘不掉,就像他对夭夭一样,他看到她满眼的忧伤,心疼的叹口气。
“能吧,凡人寿命的结束却也是开始,他们会去轮回,只是轮回后,他会忘记所有的前尘往事,不在记得你,夭夭我也可以照顾你,一辈子!”
“不要,夭夭只要阿羽,我可以等,我可以等阿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