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道·青春的证明 （上）》理小理

5、阴阳寮2

　　阴阳寮中有四个小院，前左为“占”、前右为“历”、后左为“镇”、后右为“藏”。分别代表着“占卜”、“历法”、“镇邪”和“典藏”。在“镇”和“藏”的中间是一间殿，正门落在中轴线上，那里供奉着神像，为当时的天皇祈福（见注☆）。而在这个时代，神殿种供奉的不止有神像，和为仁孝天皇祈福的生牌，侧殿中还另有一尊为现在的幕府将军德川家庆祈福的生牌。这表明现在的阴阳寮在忠于皇帝的同时，不得不受德川幕府的辖制。而阴阳师们将代表仁孝天皇的生牌放置在北偏西，以五行相克的原理克制住安放在北偏东的德川家庆的生牌。不得不说是一种巧妙的安置了。

　　平啓默默地计算着阴阳寮的方位和各种器具的安置，有些与从前师父教的重合了，使他产生了敬畏的心情，而有些还并不能理解。当然，他也想到，或许其中有一小部分只是源自这个国家自己的传说，和阴阳道术片面的理解糅合在一起的一些禁忌罢了。这些想法他只是暗存在心里，并没有对敬吉说。

　　敬吉领着他巡查了前两个院。在那里，平啓不但见识了别人的占卜，自己也在敬吉的授意下亲自试验了一番太乙六壬盘。他的占卜是从师父那里学来的，自己的随身行囊里也有一组道具，只是师父曾经告诫他占卜要多以天文实相为据，少依赖道具的使用，所以并没有刻意去练习。但在阴阳寮里，他发现这里的人对于六壬盘所指的结果十分慎重，对每一个现象都进行着详细的解释和演算，力求得出一个精确的结论好上报朝廷。平啓测算的是京都初雪之日，他测出为十一月初九，酉时。一旁有专门负责记录的小得业生把他的占卜结果用白纸封录——平啓注意到上面的占卜师写的是土御门敬吉的名字。然后小得业生打开一个柜子，抽出一个写着「十一月上」的抽屉，把它放了进去。敬吉微笑着说：“十一月初九时会有人专门验证，如果是对的，那我就多谢了。”

　　因为土御门先生前往奈良除祟带走了一部分阴阳师，所以今天的阴阳寮里很冷清。在平安时代阴阳道盛行之时，阴阳寮中大小官职人员有近九十名。而如今统共也不过三十人了。在廊上他们有时会遇到几个年轻的阴阳师，他们的身份都比较低，因此即使看到了敬吉身边的平啓也只是非礼无视非礼勿言地行个礼，就过去了。就这样，他们来到了最后一个院落：“藏”院中。

　　“我带你来主要是让你来这里。”敬吉说。他往身前身后看了看，然后将平啓带进了藏书楼，反身将门关拢。“我不知道以你现在的水平能看懂多少，不过我猜这是你需要的。”他念了个诀，右手的两根手指在空中一摆，藏书楼里顿时亮起了一排火烛。那些铜制的烛台悬吊在空中，每个烛台上都雕刻着一个兽头，张着大嘴，形象很诡异。不过平啓来不及去研究这些小装饰，他的注意力立刻被眼前的十多尊两人高的庞大书柜吸引了。只听敬吉说：“这些都是几百年来阴阳师的积累，越里边的越古老，很多文字已经看不清也看不懂了。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这对你有没有用。”

　　“敬吉大哥……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平啓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敬吉却摆摆手，领他来到最里边一间小屋，里面很干净，有桌和油灯。但窗外的天光明亮，所以根本不需要点灯。“你在这里看书吧，我得出去继续巡查去了。晚上回来接你，如果要解决问题……”他伸手指了一下窗户外面，“爬出去……外头是一片茅草地。”

　　“万一有人来呢？”平啓问。

　　“就照实说你是我带来的。”敬吉说。然后他微微叹了口气：“不会的……这里恐怕早就没有人还记得了……”

　　敬吉走了。平啓一个人留在藏书楼中，这么多藏书使他有些发蒙。但打开一个柜子抽出几卷来看，有很多是关于历代阴阳师的除邪记录和占卜记录——这些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意义。他把目标锁定在占卜与除邪的技能和原理上。在这里他很庆幸日本的阴阳道术大部分使用的都是中华汉语，虽然很难，但还不至于完全不能学习。按照索引，他很快找到几卷他需要的卷宗，抱进小屋看起来。

　　事实上他到了日本之后一直有一个疑惑，那就是咒语的念诵。虽然日语从古汉语发源而来，但经过多年的演变，很多发音已经面目全非。比如“临兵斗者……”在日语发音里是“临飘托舍……”如果发音的差异不成为咒语的问题，那么是否可以推导出任何发声都可以强词夺理成咒文的别音？——这样的话，临兵斗者和一二三四又有什么区别呢？他怀着各种各样的疑问在这些藏书中寻找答案。

　　敬吉回到藏书楼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他进门唤了几声平啓君没有人答应，急忙走进小屋却看见平啓靠在墙上手里握着一卷书本发呆，身边散乱堆着另一些。他的眼睛里似乎含着热泪。

　　“啓君，你怎么了？”他轻声问。

　　平啓仿佛没有听见一般，依然仰着头呆坐。只是现在敬吉听见他嘴里正在轻声地诵念着什么。少年正在全神贯注地思考，他的心神被吸入进一个深不可测的空间里。那些已经懂了的道理，那些还不明了的东西，在他的体内融合交汇。他的身体和精神都处在一种看似宁静的亢奋中。“你不要紧吧？”敬吉关切地问。平啓把目光移向敬吉，轻轻摇了摇头，就又沉浸回那个世界去了。

　　天色已经很晚了。敬吉点亮了油灯，平啓依然在思考，有时摸起书本看一眼。有时干脆闭上眼睛好象入定一般——只有平静起伏的呼吸证明他还是个活物。

　　“这个孩子……”敬吉自言自语道，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好吧，今晚我就舍命陪你在这儿过夜。”他咕咚一身栽倒在地上，打起了鼾。

　　☆注：关于阴阳寮的结构全都是杜撰，欢迎了解阴阳道的朋友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