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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高岭之花(八) ...

  •   “哇,终于来了。”她们门刚打开一条缝隙,就听见屋里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内侍厅里刚刚见过面就在这里再次重逢了。是何晓玉。

      那是一间装潢华贵富丽堂皇的宽阔套间,到处都摆着金银镶嵌的华丽装饰,就连墙壁和屋顶悬挂的灯架都看起来极其昂贵。冯薪朵环视一周,戳了戳陆婷的腰间说所以这个“北庭三号”也是个据点咯,这么一比你那个餐馆真的很便宜了。

      这是北庭,都是些富可敌国的大商和大贵族出没的场所,当然气质不同,而且阿黄有时间亲自打理业务,又不像我。陆婷解释道。

      套间外间大约是个起居室的设计,长长的弧形皮革沙发,枣红色的配色,对面是燃得正旺的温暖壁炉。此时何晓玉正半躺半卧在沙发里对着面前的炉火享受温暖,双腿不羁的翘在面前的茶几上,手里端着热茶。

      里面靠近窗边有一张长桌,窗边挂着红丝绒窗帘,上面翻着大大的褶皱,下摆一直拖到地上。长桌上已经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美食佳肴,用精美的器具装盛好像会显得更美味些,讲究的摆盘,高低错落的银架往桌子上一放,宛如一桌工艺品。

      黄婷婷坐在桌边吃得正欢,只是左手负伤被层层裹着吊在胸前,所以一只手挑拣菜样有点笨拙。她们进门的时候她正在努力扭转蜂蜜烤鸡的油亮鸡腿,外皮刷上层层蜜料慢火烘烤,让鸡肉表面呈现出酥脆诱人的色泽,腌制过的肉质则十分多汁松软,一扯下来就冒着腾腾热气。

      “我实在等不了了,你们也太慢了。”黄婷婷闻声转过头来看着刚进门的两人,举起鸡腿狠狠咬了一口,“我从早上就在开会饭都没得吃。”她含糊地说。

      结果她原本是手上不便吃得有些缓慢,自从陆婷和冯薪朵两个人坐在她对面,她嘴里的喷香烤鸡就哽在喉咙里,变成难以下咽了。她眼神呆滞面无表情,手里举着还没吃完的鸡腿,就坐在那里看她们轻声低语。陆婷把自己面前的浇汁菲力三两刀切碎,然后伸手从身旁的人手底下把盘子换了过来,低声说着你吃这个,整套动作连贯流畅,自然而然。

      “你吃啊。”冯薪朵对陆婷念了一句,抬眼看了看对面无语的黄婷婷,羞涩的笑了。

      “干什么,看什么看?”陆婷手里举着叉子在黄婷婷面前晃了晃,“大惊小怪,她不是手上不方便吗。”

      “大哥,”黄婷婷举起绑得紧实的左手,瞪着她说,“我也不方便。”

      “我看你刚才吃得挺好。”她挑了下眉梢不为所动,从烤鸡上割下一大片肉。

      黄婷婷又把目光投向了坐在外屋的何晓玉,不满的喊道,“你看看人家!”

      “我坐得远,没看见。”何晓玉故作冷漠地笑道。

      她们又接着话题闲扯了几句,相隔几日好不容易才能再次私下见面,虽然现在王庭走向不容乐观,饭桌上的气氛倒是没那么严肃,陆婷和黄婷婷二人嬉笑打趣,看得出她们私下关系的确很铁。这是冯薪朵第一次跟其他大贵族私下同桌吃饭,跟黄婷婷严格意义上也只见过两次,而且初见的时候气氛还那么微妙。因此她只是低头静静吃饭,没有怎么插话。

      每次她们吃饭叙旧都会小酌一杯,上次在伯爵府陆婷甚至都没有坐下来陪黄婷婷吃饭,这次虽然也有些不宜时宜,她还刚用过药,还是倒上了半杯葡萄酒,两只水晶杯轻轻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共鸣声。

      “敬朱利亚诺大公能平安度险。”黄婷婷举杯轻轻摇了摇头。

      “敬这太平盛世。”陆婷看着酒杯里荡漾的鲜红,把酒杯端到唇边抿了一口。

      说到这里餐桌上欢愉的气氛终于有些冷却下来,她们纷纷抿着杯中酸涩的红酒,静了片刻没有说话。冯薪朵在一旁呷着勺子里的番茄浓汤,眼睛在这两个大贵族之间来回游移,陆婷只是因为礼节随意喝上两口碰碰杯,而对面的黄婷婷显然面带愁绪,喝得也快一些。

      饭也吃得差不多了,陆婷放下手中的刀叉手臂叠放在一起,看来是要转入正题了。

      “所以上午的紫罗兰缎带说了什么?”

      黄婷婷拾起餐巾擦了擦唇边,此时两颊上已经印上绯红,不过神志还是很清晰的,她努力回忆了一下上午那三四个小时的会议内容,“上午的紫罗兰缎带可就没有雏菊缎带那么风平浪静了,对,虽然还是有股暗流涌动的感觉,但雏菊缎带的气氛还是安定多了。”她跟陆婷对了对眼神,暗示着波朱两家那段私密的低语画面,“立即换届的事情当时不是老狮子主动提出来的,是以诺拉侯爵为首的旧泰莱塞大公派先提出的,表面上当初泰莱塞大公明举反意的时候直接出兵对抗的是朱利亚诺大公,所以现在想落井下石拉他下任很正常。不过后面老狮子发言的内容听起来太流畅了,肯定是事先有所准备。”

      “他从来都是喜欢借别人的口说话,再说看你给我的那份名单,泰莱塞大公的旧部早就分崩离析了,他们现在都是依附于铁狮子又没被完全接纳的边缘,所以必须在这时候出头示好。”陆婷把桌子一侧的千层面端到面前,眼神问了问冯薪朵还要不要吃,对方低声说了句吃饱了,她却还是不依不饶的瞪着对方,直到冯薪朵一副怕了的表情说我还是再吃点,才心满意足。

      “差不多就是这意思,国会通过了提前换届的决意,并且明令朱利亚诺大公必须对君王遇刺负责,交出凶手看来是无可厚非的事了。目前看似是有线索,其实完全没法推进,你我都知道这八成是月食所为,我今早百卉密会的时候看大公的意思他也这么想,但月食这些人他好像说什么也不会动似的。传国印章下落不明的事情则完全不能提,两位大公都领了国会的命令需要将其追回,否则就算选出新的储君也根本没法继位,这件事迫在眉睫,总不能一直不立君王让联盟动荡。”黄婷婷皱着眉头又抿了一口酒,“君王遇刺对百卉的影响很大,原本国会一向看不惯老狮子油滑的处事风格,是有些偏向大公的,遇刺一出已经全面倒戈。百卉内部也对大公意见很大,百卉和铁狮子明争暗斗已久都不落下风,结果现如今大公身上带着严重失职的罪责,在国会也有失威信,等到明天公告一出恐怕风评更要跌落谷底。”

      “坏人就是为所欲为,只有好人才会被良心道德束缚手脚,遇到攻击难以招架。”陆婷冷笑一声,“毕竟坏人的操作没有规律底线可循,这才是令人窒息的真相。”

      “而后老狮子还是一反常态,显示出了侵略的姿态,他再三追问当日王庭安保的安排,最近无故使用全灯是什么理由,即使点了全灯还是出现这样的结果又是怎么回事。大公不可能把知道的事情全部和盘托出,所以答得模棱两可,国会显然意见变得更大了。”

      冯薪朵看着这两个面目严肃的年轻贵族,轻声插了一句,“如果……大公不能交出凶手或者找回那个印章,结果会怎样?”

      黄婷婷眉头紧紧攒了一下,又喝了口酒。

      “大公应该会被从卫王三公的位置上除名,当初泰莱塞大公实际上被除名了但怕舆论动摇所以没有颁布公告,但君王遇刺这件事如果说不清楚罪责可能会蛮大的,被除名都不算完。到时候只剩老狮子一个人,就要选新的三公,百卉会走向没落。”陆婷说道。

      “那大公跟老狮子公开对立的可能呢?”

      “几乎没有吧,你想这是君王遇刺,说大一点就是颠覆王权。大公除非站出来指控老狮子谋反,但他一没有证据,二没有国会支持,到时候变成他擅自破坏联盟招惹战争了。大公一向把维护公国联盟和平挂在嘴边,就是不想在他这一届出事,让他成为战争的导火索,我想即使剥夺他的爵位他也做不到吧。”

      冯薪朵眯了眯眼,“可这样的话岂不是坏人当道,那更糟糕啊?”

      陆婷看向她的脸,过了片刻微微露出笑颜,对她说:“你说得对,但大公敢不敢这么做就是另一回事了,毕竟战争的风险很大,若是输了可是万劫不复。”

      对面的黄婷婷摸着自己有点发烫的面颊,揉着眉心对陆婷说道,“其实雏菊缎带结束的时候大公有单独跟我说几句话,他应该是想让我转告大哥吧。他知道看样子你还没有放弃,他说:‘你们是没有过错的,没能守卫君王避开祸事是本人之过,我很抱歉。’但事已至此,他规劝你不要再只身犯险,这无关对错,而在乎生死。他还说让你跟百卉撇清关系吧,不要再与他通信往来,免得被无辜牵连。”

      所以在朱利亚诺大公心里,他已然放弃了负隅顽抗,打算想办法领罪早日平息争端,这就是他的态度,是他想到最优的结果了。或许他是知道很多她们不懂的内幕,或许身居高位的困难和无奈别人无从知晓,所以才会这样软弱消极。

      但即使如此,陆婷也没办法停下来了。

      就算拼到最后她发现跟之前一样,她努力挖掘的真相,又是别人早就知道而且参与其中的事情,而别人无可奈何只能接受的结局,她也一样无力反转。她宁愿做个竭尽全力,问心无愧的徒劳无功之人,也不能明知有鬼,却不说不做独善其身。

      只是她很惋惜,朱利亚诺大公和百卉看样子是不会反抗了,一心只想缩减损失挽回威信。

      想不到有一天她这个小小伯爵要做这种事,大公和百卉没人出头的无底深渊,她竟然会义无反顾。一个保持中立又无权无势的新晋贵族做这么刺激的事,倒也正好,敌人如果忽略她那就太好了。

      冯薪朵嘴里含着勺子右手撑住面颊,侧过脸看向了身边的陆婷,看着她身子向后靠在柔软的椅背上,塌下腰去的时候肋部明显有些疼痛,让她表情纠结了一下。明明是势力单薄的孤军奋战,明明没有着坚不可摧刀枪不入的神奇体质,这个人却依然有位高权重的人所没有的坚毅与气魄。

      真是可爱。她莫名的笑了,瞥向她的陆婷也很奇怪的跟着翘起嘴角。

      “原本就不可能在没证据没进展的情况下连累大公和百卉,这倒也没什么分别。”陆婷面不改色的捋了捋发梢,安稳的坐在椅子里。

      对面的黄婷婷见她这副态度也不吃惊,只能苦笑着摇摇头,继续把叉子上的肉丸往嘴里塞,“大哥你就是学不乖,我们跟你说什么也劝不动你,看得人心惊胆战的。”

      陆婷不屑的“嘁”了一声,“我要是现在缩起来‘学乖’,大公倒了百卉没落,你也自身难保。我如果成功了不是对大家都好吗?”

      “你身后没有党派,失败了也不会牵连别人,所以你才觉得自己更合适做这件事吧?”黄婷婷手中镜面似的餐刀反射着自己的面孔,看得她忽然一阵懊恼气馁,一把丢掉了餐具,“哗啦”的响声把外屋的何晓玉都惊动了,侧过身子不安的朝这边张望。

      陆婷舔了舔唇边不知该如何开口,自从上次的通信她就已经觉察出来黄婷婷不对劲的地方了。她好像始终觉得自己背信弃义,在陆婷冲锋陷阵的时候躲藏起来,像下午发生争执的时候那样连脸都不敢露。

      “阿黄……”

      黄婷婷瞬间昂起了头,眉梢高挑看着冯薪朵一愣,理论上讲这是对方第一次用这个昵称叫她,即使她们才见过第三面,况且还有身份之别。

      冯薪朵捂住了嘴,“啊……我这样叫你是不是不好?”

      “没事,已经无所谓了。”她早就放弃了挣扎,无论是政事还是家事,她根本没能力撼动陆婷的选择和决定。“你都坐在我对面吃饭了,还有什么不能叫的。”

      “坐在对面吃饭怎么了?”冯薪朵没明白这句话的要点,低声问身边的人。

      “严格意义上贵族法规定贵族不能和非贵族正式共餐,当初庆典那是因为在家里,王庭这方面要刻板很多。”

      “呃……”听完解释她一脸吃苹果吃到虫子的嫌弃表情,“你们怎么那么多事儿。”

      “你别问我啊,那一堆纸又不是我写的。”陆婷哀怨道。

      黄婷婷已经看了一晚上“打情骂俏”了,每次却还是不由得身上犯冷,“所以你要说什么来的?”

      “哦。”冯薪朵正了正脸色,开口说道,“我是说这世上大概不会有人比我更不希望她这么拼了,我从一开始就不赞同她把我留下不是吗?”说到这里她看见身边的人又在翻白眼了,“可我还是尊重她的决定,既然无法改变就只能跟她同生共死了。我固执不过她,所以就要妥协,因为我别无选择。”

      黄婷婷看着她似懂非懂的歪歪头,没完全明白这跟自己的懊悔有什么关系。

      冯薪朵笑得温和,却说出了听起来有些锋利的话语,“要么离开她,要么帮她。你没有离开她,所以为什么要困扰生气呢,你已经给出答案了。也不需要纠结做的够不够,等到危急足够尖锐的时候你自然就能做出选择了,只要不后悔,选择没有对错。”

      “哦哟,这么正经啊,人生导师。”陆婷笑着伸出手去捏了捏她的面颊。

      被捏了脸的人鼓起两颊,气呼呼的说着自己偶尔说点深情的话,你干嘛要笑我,气氛都被你搞没了。陆婷说阿黄是比我还要位高权重的侯爵大人,你给她讲道理说出去也是挺厉害的,呐?她点了点对面的黄婷婷,却发现她还沉浸在刚才那段话里,并没有心思嬉笑。

      吃完饭临走的时候她的脸色才稍有缓和,跟她们说到卫王大公换届之后王庭各个政要部门,甚至国会都会换血,老狮子已经开始逐步推举铁狮子上位了。到时候王庭会更凶险,老狮子一手遮天,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小心一点。她跟冯薪朵对上视线,想了一下说道你说的话我听进去了,现在感觉轻松多了。

      我还是诚恳的想说你们的敌人太多太强大,使我绝望,但我现在衷心希望你们安好。送她们出门的时候她莫名其妙的跟了一句,又拉住陆婷在她耳边轻声说。我好像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啦?陆婷撇着眉毛问她。

      张雨鑫为什么会用那么多夸张的词藻形容你俩。黄婷婷一脸识破天机的得意表情。

      什么跟什么啊,不对,你怎么还看她写的那些玩意儿?

      她的确是个好人。

      谁?张雨鑫?陆婷瞪着眼睛问道。

      黄婷婷用眼神指指打开车门,上车之前张望着她俩的人。当然是朵朵。

      哦……你都开始叫昵称了?陆婷戳了戳她受伤的手臂,疼得对方哎哟一声向后闪去。

      彼此彼此。她最后站在门里朝陆婷微微一笑。大哥加油。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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