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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白色王庭(五) ...


  •   一行车马向着西下的太阳,走过连绵不绝的田间山丘,路过一个又一个悠闲转动的风车磨坊,道旁和山间渐渐能看到越来越多残存破损的上古遗迹。先是一些石砌的断裂城墙,巨大的砖石被风雨侵蚀,表面的棱角变成了光滑的褶皱,布满裂痕和青苔。再到后来偶尔能看到更完整的遗弃建筑,看着那些残垣断壁,仿佛还能看到百十年前城堡和箭楼曾经矗立山间的巍峨模样。还有那些簇拥在一起的屋舍地基,小路和石砌的篱笆,或许那里曾经是个村镇,曾经也有袅袅炊烟和嬉闹的人声。

      这都是公国联盟还没成立之前的混沌年代遗留下来的东西,每每路过此地也就意味着踏入了王庭的地界之内。当初诸侯割据各自为营,王庭现在的选址处于几大势力交界的地方,自然由于连年战乱和局部冲突逐渐被居住在这里的人们抛弃,领主贵族也在数代之间新生覆灭,使此地成为了混乱不堪的片片焦土。

      战争和动荡的印象随着半个多世纪的公国联盟制度登上历史舞台而被逐渐消磨,太平盛世的繁荣景象在一代又一代的青年人脑海中根深蒂固,直到再看着这些山野之间的残垣断壁内心也不再波动,觉得那些血雨腥风的时代都是书中描绘的文字,不会再与他们有半点瓜葛。曾经陆婷也是他们中的一员,跟随父亲前往王庭的时候会在路边小憩,和同去的四粤这些玩伴跑到遗迹之间追逐嬉戏。炮弹洞穿墙壁的空洞,埋在土石下的金属碎片,她从来都不以为然,只当是玩耍时的绝佳道具。

      直到三年前泰莱塞大公突然起兵南下明举反意,陆婷成了在这个时代背景下少数见识过真正战争的人,见过被陈红粘稠的液体滋润的大地,见过堆砌的□□成为没有灵魂的躯壳,见过弥漫的硝烟和不灭的焰火,见过不绝耳语的胆怯对白和崩溃的哀嚎。

      在那之后陆婷和四粤回到王庭接受嘉奖,再路过这些遗迹的时候心里产生了从未有过的汹涌澎湃,她们终于明白了联盟的珍贵之处,明白如果联盟破裂,这些破损的砖石和凌乱的残迹就是世人的下场。这是货真价实的恐吓,但有切身体会的人怕是少之又少,在这太平盛世,没人会理解她的动容,认为她尚武的做法无非是种战后的过度敏感。

      所以当鞠婧祎找上她说到泰莱塞大公的反意存在疑点,并且觉得铁狮子和月食从中作梗,这一切将会撼动联盟。况且三公少了一公,实际上联盟的崩塌已经近在眼前的时候,陆婷才会不假思索的同意与她配合。

      一步一步,走到今日。

      新月高高挂在天边,薄凉的月光打亮漆黑街道的时候他们终于结束了舟车劳顿,这几日以来第一次来到一个人烟聚集能被称作村镇的地方。当时已是深夜,村镇不比王庭和阿切拉这样有统一守备军管辖的大郡,道旁没有灯火,只有少数主要干道用切割磨平的碎石铺平了道路,其他地方只是被夯实的土路,蜿蜒在有点矮坡的地形上。

      前面骑马的亲卫左右一边一人,手持火把,马车上也点了油灯,这几点灯火变成了黢黑安静的街道上为数不多的光源。紧闭的门窗和亮着微弱光线的几个窗边,赵粤已经来这个地方三五次了却也是第一次这么晚还走在街上,她四下查看着,不知道这么安静死寂到底符不符合王庭附近城镇的印象。遥远的地方偶尔传来几声犬吠,这条街道尽头的拐角处似乎有个酒吧,被将要熄灭的油灯照亮的招牌几乎是这条街上仅剩的灯火了。

      没进村镇之前他们曾经望见两拨骑马巡视的禁卫军,还好安排谨慎,见到巡逻就立刻改变路线躲了过去。除此之外,这条路真是像被下了宵禁命令一样冷清。赵粤前后张望,总觉得来到城镇里还这么安静让人心里有点发毛,不禁向前赶了两步跟驾车的亲卫说把马赶得快些,别再路上逗留。

      她撩起兜帽向王庭的方向张望,远方夜幕中的白色高耸城墙被连贯的火把打亮,长蛇一般亮着整齐划一的橘色光点,城墙被投射上昏暗的火光,在深夜的风中摇曳。白城中君王所住的主塔是整个王庭最高的建筑,银灰色的尖顶最高的地方约莫有五六十米,可以说是当时建筑学的巅峰之作了。高大的白色巨塔即使从这个距离望过去,越过城墙也依然可见,就像放大版的钟楼那样周身都被柔光晕染,成为漆黑夜空下唯一可见的朦胧画面。

      白城今天点了全灯?赵粤拉着兜帽歪歪头,在心里念叨着。

      “全灯”是一般新年集会,三公召开国会,重要节日,迎接外使的时候才会使用的配置,整个白城数以万计的点灯位置一个不落都会被点亮。特别是主塔上成螺旋上升形式排列的灯位,乳白色的砖石上雕刻着小小的洞窟,外饰雕花,里面是插置蜡烛或是油灯的位置。点灯需要很繁复的安排,而且也十分耗时耗力,需要数百位侍从和禁卫军共同作业,花上一两个小时才能完成。

      赵粤思索了一下最近有无节日或是什么重要的国事,好像并没有什么啊。但她来不及多想,发现自己已经落下马车一大段距离,于是赶快驱马追了上去。

      一行车马停在一处宽敞的岔路口处,“丫”字形的路口有一处三层的高大建筑,拱形的门窗被深色砖石围绕,由于光线暗淡,只能看清砖瓦房顶也是深色,房顶刚被翻新还来不及被雨水侵蚀,留下水渍和青苔的痕迹。这个建筑比旁边的陈旧屋舍都高上一截,建筑手法也看起来更专业,用料仔细,窗台下边角的地方也用了简约的雕花砖点缀,除了里面的玻璃窗,外面还有一层遮光避风的木制百叶窗。

      一楼的大门是一扇双开的杉木门,门边雕了一圈缠藤花纹,大门左右各有一盏烛光灯,只不过夜深以后短短的白烛也已经燃到了末尾,飘飘忽忽几乎快要熄灭了。建筑上面悬挂着一块硬木招牌,似是一个什么店铺,但看这三层的奢侈配置加起来得有十几二十个房间,又像是个旅店。王庭里的物价比外面高上一些,因此有很多旅行至此的商人或许会选择在城外的这种小村镇居住,这种平日里会拿来做酒馆餐厅,楼上又会有商用客房的地方还是不少的。

      马车被停靠在岔路口中央,路口的每个方向都站了一名亲卫把风。赵粤翻身下马,趁着浓浓的夜色来到来到门边,伸手就在实木门上“咣咣”捶了起来,之前射伤的地方被她自己敲门的力气震得发疼。

      夜深人静,她敲门的声响响彻了整条街道,所幸这是个商业为主的街区,只有某些店家自己住在阁楼之类的地方,否则可能真要被她捶醒出来骂街了。

      赵粤急敲了十几下,门板上的金属部件都在“哗哗”作响。她听见门里窸窸窣窣有了些噪音,好像有人迈着拖拉的步子正从木质楼梯上缓缓走下,低沉的男声念叨着“谁啊都这么晚了敲敲敲”。

      咣咣咣。咣。

      “别敲了!”

      咣咣。

      赵粤没有理会屋内的喊话,还是均匀清晰的敲了几声,间隔之间时长时短,然后放下手臂揉了揉肩膀。正当她没揉几下,大门忽然带着一阵冷风猛地拉开,屋内穿着睡袍的中年男人留着络腮胡须身材魁梧,可捏在手里的睡帽上竟然挂着个毛茸茸的可爱绒球。他开门的瞬间脸色已经有些变了,眯起眼睛赶紧打量起面前的人影,随后注意到她身后还停着一辆满身淤泥带着刮痕的黑色马车。

      赵粤被开门的冷风扑了个满面,眨眨眼睛,在对方把手里的油灯拿近她面孔的时候掀开了头上的兜帽。

      “毛球挺可爱的。”她撇了下嘴,指着男人手里的睡帽。

      “长……您怎么来了?”男人满面惶恐不解,又抬起眼看了看那辆满身写着“这一路十分艰险”的黑色马车,“这两天禁卫军排查得很紧,您还带马车出行?”

      “先安排好再详说,”赵粤转过身,朝马车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从左侧的街道绕到建筑后院,那里有栓马的马厩和停靠马车的空场,“阁楼的那间房准备一下。”

      男人手里的油灯向下垂了几公分,“阁……阁楼?”

      “把周围的安保安排安排,顺便把厨子叫起来吧?”赵粤向房间里张望了一下,一楼摆放的餐椅已经都扣在桌上,只留下房间中央的炉火还依稀燃着,那里是当初修建房子的时候特意设计的炉坑,专门制作明火烤制的食物,是赵粤的私心。“我要饿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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