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为你一个》木兮火柴

31、《月亮与六便士》（三）

　　沈依曼看着纪嘉时娴熟的把土灶台燃起，动作利落的把切好的丝瓜放进滋滋冒着小水泡的大锅里。
　　“厕所在哪里？”
　　纪嘉时抬起大臂擦了下额头的汗，下巴冲着一个方向点了点，“那边。”
　　沈依曼握紧口袋里的手机，“我去上个厕所，很快回来。”
　　纪嘉时笑眯眯，“那你快点哦。”
　　“知道。”沈依曼低头离开，拐过能遮住身影的灌木丛后，掏出手机试着拨出一串号码。中午的信号居然好的出奇，电话拨出去没两秒，就被人迅速的接起了。纪恒迫不及待的声音顺着电话线清晰的传来。
　　“曼曼？”
　　沈依曼捂住话筒，透过灌木丛的缝隙瞧着认真做饭的纪嘉时，转身往前面走了走，“爸爸，是我。”
　　纪恒提着的一颗心放下来，“到了嘉时身边了？那里的住宿条件怎么样？他身体还好吗？精神状态呢？还是很不好吗？”他把心底的担忧一连串的讲出来。自从易犇打电话告知他嘉时精神状态不佳的那一刻起，他夜里就没有睡着过，总是担心这个，害怕那个。现在沈依曼过去了，他才能喘上一口气。
　　沈依曼摇头，“嘉时再这里过得挺好，剧组里的人都挺照顾他的。您别担心，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纪恒愧疚难当，“又耽误你学习……”今年暑期，有一个出国交流的机会，本来已经内定在沈依曼头上了，但为了纪嘉时，她果断的拒绝了。
　　“不耽误。”想到那个在指缝间流失的机会，沈依曼释然的勾出一抹笑容，安慰纪恒：“机会多得是，嘉时只有一个。事情总要分个轻重缓急的，我不觉得难受，您也不要再替我委屈了。”
　　“哎。”纪恒沉默片刻，深沉的应了声，喃喃的重复：“我也不委屈，不委屈……”
　　沈依曼看着不断跳动着的通话时间，视线在周围绕了一圈，“那爸爸，我就先挂电话了，等信号好的时候，我找时间再给你打电话啊。”
　　得到纪恒的回复，沈依曼把手机屏幕熄灭，若无其事的往回走。
　　灶台上的丝瓜汤咕嘟嘟的煮着，鸡蛋丝漂上来，晃荡在丝瓜上。青青黄黄的两层分开，风扑过来，带着咸丝丝的清甜味。
　　沈依曼舔了舔嘴角，凑过去看，“汤好了？”
　　“嗯。”纪嘉时吹着锅里的热汤，执着汤勺把沸腾的丝瓜汤小心翼翼的往碗里盛。“可以吃饭了。”
　　“只有一个汤怎么吃饭？”沈依曼啜着筷子头，看着桌上孤零零的一个汤碗忍俊不禁，“连米饭都没有……”
　　纪嘉时撩起T恤下摆擦了擦汗，胸有成竹的拉着沈依曼走出厨房，往剧组方向走去。到了那儿，客气的和后勤老师打了声招呼，端着两盒早已准备好的餐盘往回走。临走前，还特地检查了下餐盘里的菜色是不是不一样。
　　“哎，这是谁啊？也不给我们介绍介绍……”
　　他的手牢牢的抓着沈依曼的手，一刻都不肯放松。护食的狼狗模样逗笑了剧组的老师们，老师们玩笑般的点点他们缠在一起的手，扯高嗓门逗乐，“对啊，谁啊，也不介绍介绍……”
　　纪嘉时抿了抿唇，脸颊边染上红霞，但笑不语。
　　沈依曼跟着笑起来，轻咳一声，与促狭的一帮武术老师对视，“大家好，我叫沈依曼，是嘉时的……”她洞察一切的目光扫过坐在一角捧着餐盘盯着她看的女演员，顿了顿，嘴角笑意加深，“未婚妻。”
　　瓜子脸白皮肤，大眼睛樱桃嘴，再加上一个挺翘的鼻子。
　　很漂亮嘛。
　　沈依曼盯着不自然的偏过脸去的女演员，歪头璨然一笑，干净利落的宣誓主权，力道十足。
　　纪嘉时惊讶的瞪大眼睛，嘴角不可抑制的甜甜的扬起。
　　满意的看到女演员面上不忿、饱受打击、难以接受的各种情绪复杂的依次浮现，沈依曼收起笑容，冲武术老师们微微颔首，拉着纪嘉时走开。
　　“曼曼……”纪嘉时黏糊糊的直往她身上倒，幸福的陶醉。
　　沈依曼撑着肩膀上的重量，思量再三，还是开口说道：“不是说大男主的电影吗？怎么还有女演员？”还是个长得挺漂亮的女演员。
　　她语气阴飕飕的，带着山间湿漉漉的凉风直往纪嘉时身上刮。纪嘉时一个激灵的挺直腰杆，“有吗？”
　　“没有吗？”沈依曼眯眼。
　　纪嘉时笑眯眯，他的曼曼吃醋了呢，“市场需要。现在的电影，没有点爱情戏，观众都不愿意看的。”纪嘉时浅显易懂的解释给沈依曼听，“我和谢萦萦，哦，就是刚才那个女演员，在电影里演假夫妻，戏份不多的。”
　　“有吻戏吗？”沈依曼直截了当。
　　“……没有。”纪嘉时盯着沈依曼又要张开的嘴唇，忙推着她一个劲的往屋里走，“吃饭吃饭，我好饿……”
　　沈依曼扭头看了眼朝这边张望的谢萦萦，顺着纪嘉时推她的力道进了房间。
　　也不知饿了几顿了，纪嘉时狼吞虎咽的，不到十分钟，餐盘里的米饭一扫而空。沈依曼瞧着他餐盘里没动两下的炒菜，把面前饭盒里的米饭拨了一半给他，“再吃点。”
　　纪嘉时摆摆手，努力把嘴里鼓囊囊的饭菜咽下去，忙着给沈依曼夹菜，“你多吃点，这些炒菜好吃的……”
　　沈依曼戳着餐盘里剩余的白米饭，把没动过的那一半隔在一旁，放下筷子，“我也吃好了。”
　　“吃好了？”纪嘉时夹菜的动作悬在半空。这才吃了多少？
　　沈依曼摸摸肚子，“现在不饿，睡完午觉起来再吃。”
　　“那我们去睡觉吧。”纪嘉时兴致勃勃地拉着沈依曼走到床边，搂着她在简易到不行的床上滚了几圈，惬意的闭上眼睛。
　　沈依曼摸着他两鬓微长的头发静静的陪着他。
　　纪嘉时闭眼酝酿了半秒睡意，控制不住的睁开，头窝进沈依曼肩窝，不舍的喃喃，“曼曼……”
　　“嗯？”沈依曼用指腹蹭他的头皮，“怎么了？”
　　纪嘉时犹豫，闷声闷气，“我不想再拍戏了。”他偷瞄了下沈依曼的表情，见她没有或失望或生气的情绪，才继续往下说：“拍戏的话，我们离得太远了，整天整天的见不到你，听不到你的消息，甚至打不通你的电话。这对我来说都是重折磨，我不清楚你在忙什么，不知道你有没有想我，甚至不确定你有没有……”
　　纪嘉时顿了下，把后半截话咽回去，“我每天都在害怕……”害怕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喜欢上了别人。
　　“不拍戏的话，你……”沈依曼沉默片刻，抛出一个问题。
　　“我想经商。”纪嘉时抢过话头，“‘沈纪’不是已经开始盈利了么？你上次还和我说，店里赚的钱越来越多了呢。我想好好开店，努力挣钱，陪在你身边。我想清楚了，比起演戏，我更愿意，把你当作我一辈子的理想。”
　　他紧张的盯着沈依曼，生怕她说出拒绝的话来。
　　沈依曼取过床头放着的kindle，淡淡的开口，挑起另一个话题：“睡不着？”
　　“嗯。”纪嘉时愣住，反应过来后，抱着她滚了一圈，配合的抬起头来，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沈依曼，建议道：“要不你读书给我听吧，我好久没听到你的声音了。”她不想谈这个话题，那就不说好了，反正来日方长，他会让她接受的。
　　纪嘉时抿唇，把换行的想法深深的、重重的，埋在心底。
　　“好啊。”沈依曼打开kindle，“想听什么内容？”
　　“你最近在看什么书？”纪嘉时好奇的攀上kindle的边缘，鼻子贴上去看，“你再看什么就读什么。”沈依曼喜欢在读书的过程中思考现实问题，他想要知道，他不在的这段日子，她脑袋里在想什么。有没有，把他给忘了。
　　沈依曼点开排在第一个的那本书，“《月亮与六便士》？”
　　纪嘉时皱眉头，不确定的说：“我好像看过。”
　　“什么时候看的？”沈依曼把书调到第一页，准备开始念。
　　“你写论文的时候。”纪嘉时调整姿势，舒服的枕在沈依曼大|腿上，“讲的什么内容？”
　　沈依曼沉吟，“讲一个人，突然喜欢上了画画，抛妻弃子，放弃了美满优渥的生活，去了一个小岛，在小岛上尽情画画，直至死去的故事。”
　　这下纪嘉时很确定了，“我看过这本书。”
　　“那我们来讲讲这本书的寓意好了。”沈依曼找到做了标注的那一段，默念了一遍，问纪嘉时：“你觉得这本书写的好不好？”
　　纪嘉时挠头，语塞道：“挺好的啊……”
　　沈依曼笑着看他，“我有一段特别喜欢的话，要不要听？”
　　“要！”
　　“我们每个人生在世界上都是孤独的。每个人都被囚禁在一座铁塔里，只能靠一些符号同别人传达自己的思想。而这些符号并没有共同的价值，因此它们的意义是模糊的、不确定的。我们非常可怜地想把自己心中的财富传送给别人，但是他们却没有接受这些财富的能力。”
　　沈依曼看着kindle上的文字，轻声朗读。
　　“因此我们只能孤独地行走，尽管身体互相依傍却并不在一起，既不了解别的人也不能为别人所了解。我们好象住在异国的人。对于这个国家的语言懂得非常少，虽然我们有各种美妙的、深奥的事情要说，却只能局限于会话手册上那几句陈腐、平庸的话。我们的脑子里充满了各种思想，而我们能说的只不过是象‘园丁的姑母有一把伞在屋子里’这类话。”
　　纪嘉时似懂非懂的眨眼睛。
　　沈依曼把kindle放回床头柜上，垂下眼眸，认真的与他对视，“嘉时，你拥有这些财富，却不想把它们传递给需要的人。不是因为你不愿意，而是因为，我成为你和他们之间的阻拦。”
　　“这是我最难受的地方。这不应该，发生在我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