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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背负 ...

  •   老一辈人都说活受罪活受罪,人活着就是受罪。

      这句话在费陆阳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小时候,父母总是因为一点小事吵得不可开交,家里的锅碗摆件是重灾物品,平均两天就要换一拨新的;但八零年代旧农村,家家户户都穷,只占一亩田养家糊口,日子过的紧,禁不住这么摔,所以费陆阳就倒了霉。

      作为爷爷奶奶望眼欲穿才盼来的男单子,不仅没过上“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生活,反而成了小俩口一言不合就用来调剂情绪的产物。
      挡路了要骂,没有眼力见主动打扫家里卫生要骂,考试没考好要骂,早上睡懒觉要骂,喝口水要骂,连心情不好都可以是骂他的理由。

      费陆阳就这样在父母无休止的言语教育和动手教育中度过了童年时光。
      别人的童年回想起来,是撒着脚丫子下河摸鱼摸虾,或晚霞傍晚在路边的野花丛里追蜻蜓,而费陆阳的童年不堪回首,总结起来就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但他不失落,反而很庆幸自己长大了些。

      他终于可以成为费爸口中“长大了翅膀硬了的小兔崽子”,这就意味着自己拥有能够反抗压迫的底气。

      然而,长大了后的费陆阳发现,日子并没有过得轻松,未来也不是期盼中的自由。

      十六岁的费陆阳拖着歪瓜裂枣似的分数擦边球上了县里三等的高中,这是他第一次离开家,离开父母,费陆阳是怀着憧憬的。

      但这股憧憬在看到擦肩而过每个人干净漂亮的衣着后如烟灰般消失,他第一次产生了自卑的念头,并将好奇打量县城的眼光藏起来,局限在脚下的路上。

      自卑这种情绪一旦产生,在无人纾解的情况下,会逐渐占据理智的前锋,费陆阳曾经向往在高中交朋友的期望就这样被扼杀在摇篮里。

      他性格孤僻,在班级也只缩在角落位置,几乎不开口说话,是个正经的透明人,他将无病无灾安安稳稳度过高中三年作为新指导思想,并为之以不发言不惹事为行动指南,成功将自己——变成了同龄人的欺凌对象。
      那些大高个,整天抱着篮球嘻嘻哈哈的男生欺负他的理由很简单,就是看他不爽,乡巴佬。

      费陆阳甚是不解,他不解这些男高中生每天在班级扰乱学习气氛的嬉闹,也不解他们口中闷声娘娘腔的意思,更不解为什么旁观者会说出“看你就不像个好人,不欺负你欺负谁”的无厘头话。

      明明他才是受害者。

      费陆阳无人倾诉,就算告诉老师也徒劳无益,他曾迫切想改变的闷葫芦性格越来越严重,他悲哀地觉得世人无药可救,更是在找保护膜时,钻进了网络虚拟世界的茧里。

      高中生活没有让费陆阳觉得生活的美好,贬低、攀比、骄傲充斥在他周围,将他孤身沉默的呐喊显得格格不入。于是某天,他悲催地发现自己看待事物的思想似乎偏离的众口,于这康庄大道背道而驰。
      他抓住这点与众不同,发现自己区别众口的具体表现为喜欢男人。

      费陆阳发现自己是同性恋,他对着男人会产生原始的性|冲动,作为十几岁的毛孩子,刚捕捉到这种变化的时候,他害怕地躲在出租屋不敢上学,生怕走在路上能被人看出□□里的二三事,连做梦都是洪水火灾,搅得他不得安宁。
      但害怕是一时的,年轻的少年抵挡不住猎奇,被诱惑着在陌生的领域探索,后来越来越沉溺其中。

      他只是想方设法认同自己的感情,也妄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填补内心缺失的爱。
      他一不龌龊,二不犯法,他只是小心翼翼地仰望着喜欢的人,从来没有逾距。

      可命运总喜欢捉弄胆小的人,费陆阳喜欢男人的事还是被诈出来了。有个借他书的女同学在他书页里发现一张被剪成单独人像的男生照片,照片上的人还是当时风靡全校的学霸型人物,成绩好,人长得帅,是不少女生心目中的男神。

      好巧不巧,这个女生也喜欢这男神,她反感费陆阳将她喜欢的人以这样见不得光的方式私藏,于是口不择言,步步紧逼。
      费陆阳本身心里就藏着事,在她的逼问下,支支吾吾,眼神闪躲,自己给说漏嘴了。

      他惊讶,女同学也惊讶。
      然后……事情就往不可挽救的方向发展去了。

      费陆阳是同性恋的事在学校如病毒一般迅速蔓延开来,本来大家都不认识谁是费陆阳,但一听到同性恋三个毒瘤般的字眼就少不了七嘴八舌。

      早年间,人们对恋爱结婚的理解是男女之事,忽然之间来了个男男妄想,便觉得有些好奇,好奇过后就是不理解。
      恶心、变态、异类,歧视的目光和流言蜚语,如万箭穿心。

      人多嘴巴大,尽管那些说三道四的人可能在路上走着碰到费陆阳都不一定认识,但费陆阳却能精准地将所有的伤害收集全身,终日活在恐惧和痛苦之中。

      他成为了老师同学们的眼中钉,成为父母从小说到大的那种被戳脊梁骨的人。
      明明他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他不明白这件事有什么可谈论的,居然能被老师喊办公室,被叫家长,被批评,被要求写检讨。
      费陆阳一言不发地盯着脚尖,耳边是老师无可救药的叹息,还有父母唉声叹气的道歉。
      他在走神,他想,这场面就像打仗一样,紧紧张张,硝烟弥漫。

      但事情还没完,被老师训了几个小时的费爸费妈憋了一肚子火,来到儿子租的出租房,首先被贴在墙上的裸/男海报给刺激了一下,紧接着看到书桌上的色/情杂志再度被气昏了头,二话不说,上手就是一顿打,边打边骂。

      费陆阳解释的话说不出口,而现在的情形,他也没有什么可以辩解。

      因为干了这档子丢人事,费陆阳办理了休学,这年他十八虚岁,跟着父母回了农家大院,在家每天帮忙下田种地,喂鸡喂鸭,过着农民预备役的生活。

      费爸费妈整整两个月没有搭理自己的亲生儿子,后来可能忍不住了,一个大活人天天在家晃悠,存在感极强,路过时看一眼,顺嘴就说出话了。
      反正费陆阳话很少,基本是父母问,他答,整个人阴沉了不少。

      这样也挺好,孩子在眼皮子底下,也防止外出鬼混。

      但平静的日子过得久了,总得出点端倪。

      费陆阳上高中忽然休学回家的事在街坊邻居眼里本身就不正常,他们花了大半年的功夫终于知晓些苗头,闲时茶余饭后几个人围在一起议论一番,七嘴八舌的就四下传开了。

      村子里的七大姑八大姨说闲话敞开天说,也不避讳,有天说嗨了,回过神才发现费妈在边上听好久了,大家脸色一变,满面红光刷的换成尴尬红,故作无事发生,各回各家。

      俗话说祸不单行,这天过去不久费爸费妈有天从田里回家,走在马路上看见费陆阳拉着一个男生的胳膊,转过头来,眼睛红的可怕。
      当时路上还有其他人经过,当然将这一切都看见了。

      当晚,费陆阳被费爸揍了一顿,因为夫妻俩问什么他都装哑巴不说,气急了只能动手,但费陆阳十八了,打也打不疼,不长记性,说两句不回嘴,像一块石头砸进棉花里,响都不响。

      孩子闷葫芦,夫妻俩愤恨又着急,想了好几天,想出一个歪门邪道的办法:结婚。
      娶媳妇兴许就掰回来了。

      他们跟费陆阳说了这件事,并自作主张请了媒人,势要把这件事落实,但遭到了费陆阳的强烈反对。

      闷了大半年的费陆阳终于大声嘶吼,把这辈子脏话都骂出来了,他激动地发泄自己的情绪,将眼前这对男女撕开父母的身份,说着大逆不道的话。

      费家从来没有过这么剑拔弩张的时候,两方互不退让,对峙许久。
      最后费陆阳以给个出去读书的机会保证改掉这个坏毛病,才让这场没有炮火的战争如风一般消散。

      直到所有入学手续办妥,学费缴清,在家最后一晚,费陆阳都没再和父母说一句话。
      他一个人睡在自己的屋,睁眼黢黑,想着自己虚无缥缈的未来。

      ——
      费陆阳上了三+二职高,换了个陌生的环境,他比之前老实,虽也每天听课写题,但成绩总是不尽如人意。
      可毕竟是老实了,他也没有其他杂念,老老实实读了一年书。

      一年里和父母的联系屈指可数,费陆阳也从不期待自己的直板机能来电响铃,手机对他来说是个摆设,没网没乐趣。

      要不是过年学校封宿舍,过年他都不想回家,这次他拖着只带了几件衣服的行李箱回家,在大院门口犹豫了好久,才推开门,发现费妈怀里抱着个小子,悠悠儿歌从她嘴里唱出来。

      小子是他的弟弟,血脉相通的亲弟弟。
      费爸见他回来没有想解释的意思,只是平淡说了一句:想给费家留个正常的人。

      费陆阳和父母大吵一架,他认为父母不经过自己同意擅自生二胎是对老大权益的侵犯,以后他们老了,养孩子肯定就落到自己头上,这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

      但费爸只骂他自私,养孩子是他俩的事,轮不到他来撒泼。

      是的,孩子已经生下来了,费陆阳的怒吼只是无能狂怒,他还能怎么办,把小的再塞回他妈肚子里吗?

      不可能的,费陆阳痛苦而又绝望,他夺门而出,跑起来的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被彻底抛弃了。

      此后,他开始变得混账,抽烟喝酒打架,坏学生有的他通通沾上边,有次,他还带了一个男的回老家过年,被费爸举着铁锹赶了出来,让全村人看了笑话。

      费陆阳不以为意,笑嘻嘻地搂着小男生走了,这次回去职高,他再没想着回来。

      就在年后没几天,费陆阳接到费爸的电话,电话里,费爸非常难过地向费陆阳道了歉,说这些年对他不好,让他受了委屈,孩子走错路当父母的也有责任,本来听到这些费陆阳早已心如铁卷,无波无澜,甚至觉得这可能是他爸的另一个圈套,可当他听说母亲得病了,他心里软了一下,这些年在家不被理解的痛苦消失大半,他决定回家看看。

      然而,他不知道这是父亲亲手设下的陷阱,只为了将他送进另一个深渊。

      费陆阳被戒同所的人带走,双手被捆,像抓犯人似的;他挣扎扭动,被塞进车之前,他回头看向大院,母亲抱着小儿,眉头紧锁地看着他,而父亲坐在藤椅上,低头吸烟。

      这个家没有一点温度,没有一点人情。
      他不该回来。

      费陆阳哭了,哭的无声无息。
      ——
      戒同所暗无天日的生活,一待就是六年。

      六年时光如牢狱之灾,费陆阳进去二十岁,出来二十六,头发短的快成光头,眼底发青,胡子也长出来,看起来像街头痞子。

      他先是在酒吧里混,认识了一帮兄弟,跟着他们做生意,投资小商铺,兴许是前半生过得太坎坷,老天爷回报了些补偿,他投资的商铺都赚了钱,让他这个跟后沾光的投资人也分了钱。

      后面就做点小生意,成了暴发户,日子过得滋润起来,几年前受的苦仿佛上辈子的事,他焕然觉得自己重生了。

      费陆阳被蜜罐子包裹,尝尽了甜头,他不甘将自己的钱放在明面上,更是做起了一点见不得光的事,他在酒吧掩护的赌场里放高利贷,靠看别人求饶、悔恨汲取快意。

      他终于找到让钱花的有意义的方法,他沉溺享受别人的痛苦。

      这天,他从赌场看够了纸醉金迷,回到家看见六年不见的费妈坐在他家门口,手里牵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孩。

      母亲的再度出现让费陆阳脑海里关于她的脸突然清晰,这一瞬间,费陆阳好像没有特别恨他们,他只觉得可怜可笑。

      费陆阳现在住着楼房,开着小轿车,而以前只会揪自己耳朵骂他没出息的人只能眼巴巴地在一边看着。

      她心里应该很羡慕吧,她会不会后悔曾经对自己那样苛刻,否则现在应该能过上好日子。
      对,就应该羡慕后悔,就应该——

      费陆阳一边快意地想着一边开门,将身后喊他的母亲挡在门外,冷硬道:“这里不欢迎你。”

      费母的脸上果然出现叫人可怜的表情,她的脸因为长期风吹日晒,又黑又起了死皮,嘴唇更是干巴地像几天没喝过水一样,她老了许多,头顶的发全白了。

      “阳阳,”费母喉咙动了动,用乡音说道:“我就想来看看你,看你过得这么好,我就、我就放心了。”

      老套的话,费陆阳没耐心听她在这打亲情牌,一甩手要关门,又听她着急地说:“等等,阳阳。”她踉跄两步,伸手抓住了费陆阳的衣袖。

      费陆阳扔过来一记凶狠的眼神,费母吓得放开了手。

      “你爸走了,两年前走的,你、你别再恨他了。”费母剌着破锣难听的嗓音说:“我活不下去了,我也要——”

      “死老太婆,别跟我说这些,你们是死是活关我什么事!”

      费母听到自己的儿子这样说话,说不痛心都是假的,可眼下状况叫她顾不得计较这些,她接着说:“我不要你养我,真的,这次来,我是想求你——”
      她还是说了求这个字,她自己也意识到了。

      费母将身边的小孩推到费陆阳面前,说:“小君,叫哥哥。”
      费陆阳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炸道:“别他妈给我瞎叫!”
      小孩被吓愣住,动都不敢动。

      费母直接朝他跪了下来,边说边磕头:“阳阳,是我们对不起你,但小君还小,他是你弟弟,求求你,把他养大,求求你——”

      听到这,费陆阳讽刺地冷笑一声,随后呵斥道:“现在知道来求我了?求我有用吗?你们当初生的时候跟我说了吗?你们养不起别生啊,我凭什么要替你们养儿子,你们犯的错为什么要我来承担!我让你们养了吗?!”

      大声的质问在安静的空气回荡,小孩瑟缩在母亲身后,怯怯地看着他所谓的哥哥。

      “你要打要骂就来吧,我没办法了。”费母依旧向他磕头,她必须在临终之前将自己的孩子托付给成年的大儿子,这是她最后的退路了。

      费陆阳气到深处只有笑,一意孤行和从来不为别人考虑真的是他父母一贯的作风,他觉得自己跟他们吼叫简直是对牛弹琴。

      “我不会帮你养孩子。”费陆阳道。
      下一秒,费母站起身直接往外跑,在她身边的小孩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她已经跑出十几米远。

      “他叫费君格,君子的君,品格的格。他是你弟弟。”费母说完,头也没回,她跑得顺畅且没有留恋,仿佛这一结果是在脑海里演练过无数遍的。
      她在赌,赌自己的孩子没有那么狠心。

      费君格眼睁睁看着妈妈跑远了,他站在原地没动,一方面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另一方面是不敢动,因为身后有一双能烧死人的眼睛。

      半晌,一声关门响,将费君格晾在门外。
      费君格感觉天都黑了。

      第二天,费陆阳出门,看见费君格睡在门口,他伸脚踢了一下,小孩往边上挪了位置,抵在墙角。
      费陆阳把他拎着扔了出去。

      一个星期后,费陆阳一觉睡到大中午,掀开窗帘看见这小破孩子脏兮兮地,蹲在楼下,手里攥着一个茶叶蛋正在往嘴里塞。

      他身上的衣服没有来时干净,脸也灰扑扑的,整个人和要饭的乞丐相差无几。

      费陆阳本没有起床气,看到他立马气上心头,在屋子里摔碎了两个玻璃杯,直到下午五点,心里不堵了,上去把孩子拎进门。

      他让小孩自己扒光衣服自己洗澡,洗好后给他穿了一件大人的西服遮羞,然后警告他在家里不许动,如果回来后他敢从沙发上下来,就把他打死。

      威胁完,他出门巡视自己的产业,玩到了夜里两点,进门看见小孩在沙发上睡着了,还维持着洗完澡的姿势,一件宽大西服披在他身上,将他整个人都盖住了。

      之后,费陆阳看小孩的表现,让自己店里的伙计买了床,买了一些儿童生活用品,至此算是接受了家里多了个便宜弟弟的存在。

      某天,费陆阳照例一觉睡到下午,他起床洗漱叫了外卖,吃完看见小孩从房间里出来倒水喝,就喊了他一嘴。
      小孩抖了一下,慢腾腾地转过身。

      “老子让你喝水了吗?”
      他立马吓得手脱力,把杯子摔到地上,玻璃四散。

      “我艹”费陆阳这火气又上来了,他冲小孩大骂:“我草你妈的,你手断了啊!”

      小孩缩在柜子边低头不语,费陆阳想去拿扫帚扫玻璃,但一想到这是那夫妻俩的儿子,脏话在嘴边又秃噜了一遍,折回小孩面前,指着他道。

      “老子出去要债,”他丝毫不避讳,说的跟□□一样:“你就在这罚站,回来要是看你挪了地方,老子不打死你!”

      说罢甩门而去。

      要债这种事几乎每天都在发生,做他们这行的,基本就是催命了才会要回来钱,期间得有一两个月的缓冲期,用来对贷款人逐渐施压,好让他们东拼西凑凑出钱来,还了债。

      这次,费陆阳要催债的对象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看起来就没什么钱,他倒要看看这人打算怎么凑钱。

      然而此番费陆阳出去要债,要了个男人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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